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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渡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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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除了春节之外唯一一个七天长假,国庆的人流量从没有让旅客们失望过。地铁上的人们也都换下了手提包和双肩包,几乎每人一个拉杆箱倒是很好的分隔了空间,瘦小的汪岚郁终于不至于在拥挤的人流中两脚离地被强行运送到某个根本不想去的站点。每次停靠都是上多下少,这个时间段人们的目的地基本一致。
到站前的一刻汪岚郁调整好了箱子的位置,车门刚一打开人流就像决堤的洪水一般汹涌澎湃,这个情况下以汪岚郁的腕力想要控制住箱子不脱手只能像现在这样放在身前慢慢推着走。出站的闸机瞬间排满了人,汪岚郁低头看一眼手表又抬头瞟一眼人群的厚度,应该来得及。
其实正常情况下汪岚郁不用带箱子的,一点洗漱用品两件换洗的衣服一个小包足够装下了。不过宇航的实习生也是有薪水的,赚了点钱了自然要给爸妈带回去点礼物,给爸爸的一台颈肩按摩仪、给妈妈的一套进口化妆品、外加两盒稻香村的糕点,汪岚郁冒着箱子崩坏的危险强行封箱,她实在不愿意在火车上还大包小裹的拖着累赘。
八小时的动车无聊至极,这个时间段骆炀应该都在出任务也没法联系,手机里提前下好的几部电影看了半小时就烦了,坐在旁边的大叔从上车开始就一直在讲电话,声音嘹亮穿透性极强足以覆盖前后十几排的范围,车厢里弥漫着浓郁的泡面味道还是红烧牛肉味的,没买到坐票的人们各自找地方倚靠,上厕所的人一趟来回要说至少五六十个借过,乘务员推着小车贩卖各种零食的时候走的步履维艰。
汪岚郁秉承不吃饭少喝水的良好习惯一路靠发呆挨到了终点,走出车门的同时被熟悉的温差再度包围,汪岚郁深吸了一口微凉的空气,随即裹紧提前准备好的大衣,拉着箱子向出站口走去。
到家的时候已经晚上九点了,甩掉鞋子脱掉外套汪岚郁直接将自己扔到沙发上,八个小时坐着一动不动实在是太难受了。秦淑萍把葡萄和温水端到茶几上来,汪岚郁一边吃喝一边小心的打量,然后抢在秦淑萍开口前借口舟车劳顿光速洗漱睡觉。
躺在床上的汪岚郁眼睛不聚焦的望向天花板,养了自己二十年的亲妈在这个节骨眼上想问什么她都不用猜的,因为没法回答所以只能逃。其实人一辈子也就两件事要操心,家庭和事业而已,现在两件事上爸妈都和自己意见相左,可以想象这个假期与以往相比可能会有那么点不和谐的事情发生,是过节也是渡劫。
现在逃得一时但终究还是要开诚布公的,不过事已至此也就顺其自然吧。汪岚郁一边安慰自己,一边借着旅途的疲劳成功的酝酿出了睡意。
“晚安”临睡前她在心里跟几百公里之外的某人说。
逢年过节,亲友团圆。我泱泱五千年文明的优秀传承可是浪得虚名的吗?
大肘子已经在锅里炖了两个小时了,一边的电磁炉上蒸的是螃蟹和生蚝,牛肉昨天一早就酱好了,红肠粉肠风干肠已经切好装盘上桌了,用盆装的凉拌菜就差一勺热油了,青红椒五花肉都改刀码好了,黄花鱼鸡翅也都腌好准备就绪了,秦淑萍和汪岚郁的大姨在厨房忙活,客厅里男人们在喝茶女人们在聊天,卧室里还在上大二的孟婷叽叽喳喳的跟汪岚郁讲学校的各种奇葩新闻。
家庭和睦,气氛融洽,然而一切的美好终止于一句很平常的问候,“骆炀怎么没跟你一块回来呀?”
卧室的门是开着的,大姨家就这么大地方汪岚郁没法假装听不见,舅妈一句话把所有人的视线集中到她身上来,汪岚郁装作轻描淡写的说,“他单位有任务,走不开。”
本想一笔带过的汪岚郁没想到舅妈并没有见好就收的意思,“你俩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呀,有没有啥打算?小孩子上学的时候小打小闹就算了,现在眼看毕业了你也要规划一下以后了。我听你妈说你在北京找工作了?我跟你说你一个女孩子家的别去那种大城市,那都是有钱有势的公子哥的天下,生活压力大不说还乌烟瘴气的,想出头那都是要潜规则的。要我说呀,咱小门小户的就老老实实回家里来找个稳定的工作,千万别好高骛远眼高手低,到时候找个好婆家比什么都强……”舅妈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生怕人听不见一样扯嗓门嚷嚷。
舅舅家的儿子上学的时候就不是个省油的灯,早早辍学成天不务正业,舅舅舅妈自己也不靠谱,不会管也不愿意管,最后托人说媒娶了个也不怎么着调的媳妇,没啥本事还被妻管严的窝囊舅舅彻底熄火认命,破罐子破摔的舅妈现在有点见不得别人好的趋势,说话带刺还老拐着弯的阴阳怪气。
再怎么说也是长辈,舅妈在客厅没完没了自己不能就躺在屋里一动不动。汪岚郁起身来到客厅的时候,汪添民脸色已经有点不好看了。
汪岚郁的爸妈属于慈母严父的典型搭配,汪添民平时不苟言笑总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儿时的汪岚郁偶尔调皮捣蛋成绩不好还挨过皮带和巴掌,小的时候不懂事总觉得妈是亲的爸是后的,现在可不至于那么傻。
作为纯正的庄稼汉出身的汪添民对于教育子女没有任何概念,更别提自己家的还是个姑娘,所以汪添民顺理成章的用起来老一辈的那套“经验”,简单来讲就是一个词,严格。到底还是知道姑娘不能像小子那样一个劲的动手打骂,汪岚郁的童年小手红肿屁股开花的记忆还没有很频繁。
长大懂事的汪岚郁回忆起小时候汪添民给她买洋娃娃,接送她上学放学,还有亲手打完自己之后背过身去抹眼泪的细节也就理解了自己的父亲。其实汪添民就是个不善于表达的大老粗而已,因为自己不善言辞所以才永远把恶狠狠的一面挂在脸上,其实经常被自己暗自diss是“后爹”的汪添民也是相当护犊子的。
汪岚郁来到客厅一边是出于对长辈最基本的礼貌,另一方面也是害怕汪添民脾气上来跟舅舅舅妈吵起来弄得节都过不好了。
汪岚郁在沙发上坐下,一边说话一边不动声色的拍了两下汪添民的手背示意自己来解决,“北漂不易是因为群星璀璨,不像家里这样的小地方更容易养闲人,只有对自己的能力足够自信的人才敢于在这个城市闯荡事业,我对自己有信心,况且连这点勇气都没有只知道一味的啃老那才会让人笑话。”
闲人、能力、闯荡、勇气,说者有心听者更是敏感,尤其汪岚郁说到啃老二字时还故意加重了一下语气并连带着眼神示意,全家心知肚明他们家的糗事,舅妈自然被呛得涨红了脸。汪岚郁不管不顾继续说道,“至于您所说的龌龊的勾当,说没有那是不可能的,但是一线城市的制度完善程度一定是更高的,也就意味着可以藏污纳垢的余地相对更少。况且我也不是干传销的,真的一时倒霉上了贼船跳下来换一艘就是,在北京想要找个凭本事吃饭的平台还真不是啥难事。”
汪岚郁这里顿了一下,收起咄咄逼人的视线,带着微笑歪着头说,“至于骆炀,苦是苦了点,但再怎么说也是个军官,要说可靠应该不会有哪个职业比这个更能让人感到踏实的了。只是凡事都没有完美的,他有使命任务在身就不能经常陪我确实是遗憾,不过我们会好好的,毕竟办法都是人想的,没啥过不去的坎。”
被呛的胸口都疼的舅妈还再狡辩说“你年纪轻轻没有经验,我这都是为你好”什么的,不过已经没人再听她说话了。饭桌上大人们一边喝酒一边聊天,只不过刚刚有人做了个标准的错误示范触了霉头,所以也就没人再去哪壶不开提哪壶,汪岚郁也得以安静的享受美食。
晚上回家汪岚郁再次以最快的速度洗漱睡觉,关上房门之前看到了汪添民在拉着欲言又止的秦淑萍说着什么。
2013年10月3日 星期四 阴
其实就应该是这样的,马上大学毕业了,家里长辈除了关心自己的家庭事业还能说点什么呢?我的选择并不在大多数人预期的轨道上,多被唠叨一点也是在所难免的。我本来是无所谓的,只不过因为骆炀……
归根到底还是他,这个累赘真是一个死结想理都没头绪的那种。我也知道家里的亲戚刨除掉舅舅舅妈这俩不靠谱的货之外其实都是真心为我好的,只不过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你们追问我我又能给出什么令人满意的答案?
现在的情况很尴尬了,初衷纯良的人们不应该被粗鲁的对待,叔叔阿姨们在试图帮我解决一个连我自己都无从下手的现实问题,出于礼貌我要认真聆听所有根据经验总结而来但真没什么卵用的宝贵意见还不能有丝毫的不耐烦,我被我自己的良心逼近了一个狭小的角落进退两难。
好在这次有舅妈的“解围”,自愿当出头鸟还没啥人缘,对于这样的人设我话中带刺就没什么可顾及的了。大人们都是聪明的,看到我这样剧烈的反抗自然也就不会再继续追问什么,总之这次算是渡劫成功了,以后的话就走一步看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