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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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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血做梦了。
他向来睡得轻,也不常入梦境,就算梦,梦到的也是苍茫的山野,圆月长风。
年少还曾本能地恐惧时,也是有噩梦的,不是妖魔鬼怪魑魅魍魉,而是体型壮硕的猛兽毒蛇,在他独自夜行的时候于苍翠树丛中突然袭来……
所以做这个梦的时候,冷血的感觉十分飘忽。
应该是神捕司的夏天吧,知了腻人地叫喊着,空气很闷,发觉自己居然少有地脚步虚浮,他于是独自往井边去。
然后,便看到那个穿着藏青色长衫的年轻背影正立在井边儿上,袖子高高网起来,露出两节白花花的胳膊,正在往上提水。
追命吧,他心想,莫名地就有些开心,急着上前赶了两步。
年轻人一回头,秀气眉毛扬起,“你不会出个声音啊?!”
果然是追命……
然而正当冷血想要和他上前说话的时候,却发现大夏天居然下雪了,雪花大的出奇,落在脸上怎么也擦不干净,眼前的世界由灰转白,化成模模糊糊一大片,只能看见些许的藏青颜色和闪动的影子,晃啊晃啊,越来越远。
“有人叫我,我得走了”,是追命清脆的声音。
“不行!”,他听到自己喊。
“走了啊……真叫我呢……你别跟着……”,声音远了。
糟糕,还是看不清,模模糊糊一大片。
“追命!不行!”
冷血身体一僵,倏地惊醒,接着想到什么似的猛一侧身,追命呼吸匀停的睡颜进了眼,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转过头,没有了丝毫睡意。
望窗外,天已经要亮了。
由于身上的伤,一直到当天亮透了常大叔来敲门时,追命才转醒,发现冷血正瞪着被绑成麻花不停扭动的爵夜。
现在,这个杀手身上系着所有线索,他知道的,正是他们都不知道的,他想要的,正是他们有的,于是……当追命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清醒透了,就端起粥碗开始和冷血一起审案。
“你干吗的谁派你来的上头是谁同伙几个,说!”,追命往板凳上一坐。
“…………”,冷血站在一旁抱着胳膊。
“…………”,爵夜把头撇向一旁。
“呦呵……”,追命咽下嘴里的东西,伸手拍拍爵夜的脸,“你眼里有王法么,是不是就一个主子”
“……是”,爵夜闷了闷发出一个单音节。
追命无语,冷血低头。
似乎无法沟通……
屋子里面静了静,冷血两步上前,眼神开始冷得发狠,抽了陆鸣的长刀就抵在了爵夜颈项间,“说”。
声音不大,但仿佛有力量绕在这简简单单的一个字上,提醒聆听者,说话的人不是在开玩笑。
爵夜这时候才在光亮处打量起冷血的面目来,凌厉的眉凌厉的眼,没温度没表情,十足的震慑感压在身上,引得他的喉头轻轻地滑动了一下,这家伙恐怕要报一箭之仇……多年的杀手训练让他对这种情况了然,只不过要是伤了皮肉,大哥也会疼一疼……别的……还真没什么……闭上眼睛,他淡淡道,“你要报仇就来,别的话我不会说”
“嘿……”,追命丢下粥碗,表情开始变得扭曲,果然是受过训练的,估计打到半死也不会招,难道就这么干巴巴的等铁手来啊?
“你们抓了我以后,相当于暴露了自己还活着的事实以及你们的位置,就是这座城附近,或者城里,然后不用多少时间,我们的人就会进行搜索,你们就完了”,他闭着眼睛加了这些话。
追命和冷血听到这些话双双陷入沉默——他说的一点也没有错。
良久,冷血开口,“你们的人,会不会先发现你的任务没完成”
听到冷血的话爵夜一惊,是,没有错,这就是身为杀手最为担心的一点,活着是为别人,肩上有任务,其实他从半夜三点就开始盗汗、浑身冰凉转而醒来,因为胸腔里的心脏对他说,他的哥哥很难受……大哥去见爵风了,那个……没有人性的爵风,一定会被罚,想到霜骨散带来的抽搐与麻痹,他的眼睛里闪过惊恐的神色。
其实,自从昨天晚上爵昼复命,他和爵雨就被气急了爵风一人打了一掌,深厚的内力加上怒火中的力道,两个人当下就吐了血。爵风的怒吼还隔天还在爵昼耳边嗡嗡作响,“如果说追命没有死还有情可原,那么单单冷血还活着这件事,就够爵夜死十次!”
一个人,哪里能够死十次……
爵昼没什么别的希望,自从进了蔡京的训练营,希望什么的似乎就谈不上了,但总比饿死在街边强吧,于是在被残酷的训练方法折磨的体无完肤时,他也只是抓了爵夜的手,和他讲,活着很好。
所以,昨晚他似乎都没考虑什么,便捂着胸口跪在地上求爵风在任务完成时方爵夜一马,霜骨散他来受。
但爵风冷笑着讲,他们不能在现在就搜城,一来这城池虽然是宋界,却常年在金人的控制之中,东西相爷要,金人也想要,不能打草惊蛇;二来,爵云已经安插在铁手身边,只要铁手赶来和追命冷血汇合,所谓藏身之地什么的,也就得来全不费工夫。
也就是说……爵夜……根本不会被救出来……爵昼蜷在床shang,默默地承受着剧毒沿着血脉游走的痛楚,心却像被挖空了一般,没了知觉。
时间,就这般在所有人的焦虑中缓缓蹭了三天。
三天里,多亏了常大叔的药材,追命已经活蹦乱跳了,从昨晚开始,他便开始和冷血在天黑透了之后出门侦查。
这个季节,边境的城池总是静静地飘雪,时大时小,过了夜半,除了打更的,便没有几个人出门了。
拗不过冷血,追命还是把金丝甲穿在了棉衣下。
“我又不是瓷的!等陆家婆婆来了我就给她”,追命虽然嘴上嚷嚷,但心里却明了冷血其实很在乎他的伤,于是身体在金丝甲的包裹下更加温暖起来。
“今天去南城探一探”,冷血瞥了一眼缩在墙角的爵夜,锁上房门。
每次出来,他俩都会按照无情教的套路给爵夜点穴,封住他的行动力,不让他伤害自己或是别人,可似乎从被抓来的第二天起,爵夜就陷入了一种十分痛苦的状态,稍有响动就会惊恐万分,审讯,却依然什么都不肯说。
“这人是不是给喂了什么药啊,不定期吃解药就犯病”,追命在屋檐上疾走,微微转过头问身旁的冷血。
“可能,他们这种杀手被控制,总要有些方法”
“不像以前的你哈,拿了银子就走啊,你是自由人士,我们神捕司面子真大,请到自由人士”,月光一晃,正巧洒在追命的酒窝上,冷血知道他笑了。
也只有和追命一起,才能在这紧张的关头感觉到一丝轻松,以至于让冷血一次又一次的觉得,活着,真的是一件好事,十年前,似乎从来没有想过生活是这样的,从来没有。
“有人!”,追命猛地止住脚步,闪向一边,冷血也赶紧隐了身形。
两个白衣人出现在远处的屋角上,一个形如疾风,一个脚步踉跄,分明开始过起招来。
越来越近。
脚步踉跄的正是爵昼,他不顾爵风下的等待爵云消息的禁令,霜骨散的烈性刚刚下去,就偷跑了出来想要去救爵夜。爵风一怒之下便追了出来,他哪里能够容忍在这么要紧的关头,有人乱了他的计策……
一掌推出,十成力气,爵昼身体一歪,向着追命躲藏的方向飞过来。
上辈子真是和这些人有仇!
追命一咬牙现了身,他挡开爵昼飞过来的身体,“嗖”地落在不远处的屋檐上,冷血也随着现了身。
月随云动,光亮洒下来,一时间双方都愣住。
“追……追命……”,爵昼望向爵风,身体抖着,大口大口地吐血。
然而爵风似乎像听不到一般,先是愣住,进而扔了爵昼在一旁,倏地贴近。
“哇,这小子怎么和风似的,这么快”,追命的声音飘进爵风耳朵。
这眉眼,这声音!追命……崔略商……崔……姓崔!爵风在追击中愣住,然而他不信,因此赌博一般放弃了追逐,在屋檐上倏地收住脚步,大喝一声。
“崔……崔略商!!!”
拉住冷面年轻人已经迅速地开始退去的白皙少年应声回过头,挑起一个嘴角,有些轻蔑地笑了,“叫什么叫,可惜我比风还快”
思绪像被宿命扯住,不受控制般就回到从前。
流年倒回,那个少年仰着一张笑脸,一拳头打在自己身上,“你小子可真能跑,教熟了地形,你跑起来像阵风!”
你像阵风。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