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满弓刀（冷追）》春色君

10、第十章

　　爵风的心脏抽了一下，他不明所以地捂住胸口，眉头就绞紧。
　　恍惚间，他的记忆像是被狂风大力扯回，一下子撞在那个初入汴京城的年份。

　　那时候，爵风不叫爵风，只知道自己姓冯。

　　十几岁的年纪，他独自逃荒来到汴京，孤苦无依也没有同伴。偶然的机会发现一条巷子，里面鱼龙混杂，多是些市井小贩，因此有不少鸡鸣狗盗的事情。靠偷馒头活了几天，他随后给凶巴巴的卖馒头老板娘发现了，开始时被追着满街跑，最后终于被凶婆娘用石头砸破了头，那天，他慌慌张张几乎就要看不清眼前的路……

　　在这个时候，一只手拉住了他。

　　他捂着自己流血的头，就那么跟着身前也没多高的男孩子飞也似的在巷间奔跑。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爵风在蔡京的杀手训练营里被折磨的皮开肉绽时还在回想，回想那个笑起来有酒窝，还会露出小虎牙的男孩子，对自己说那个他生活的地方叫做“鸡儿巷”，说自己偷的馒头是整条街做得最难吃的，说那个颧骨高高的凶婆娘心肠最不好了，说他也给她打过、挨打了就往东边巷子跑，说明天他会带他娘做的馒头给自己。
　　结果，他第二天就真的在巷口等着自己呢，穿着白色的小褂子坐在石头台阶的边儿上，晃荡着双腿，扬起小脸说，吃吧，管饱。
　　——你叫什么啊？
　　——我不知道，我姓冯，他们都叫我大冯，你呢？
　　——哈哈，大冯，我姓崔，那你叫我崔少得了。
　　——以后我发达了，一定来谢谢你！

　　“我姓崔”，这句话只有三个字，只从那个唇红齿白的少年嘴里念过一次，爵风就牢牢记在心里，记了很多年。和他在巷子里奔跑追逐的几天，似乎已经凝结成这辈子最美好的时间——他说，你跑的真快，你像阵风。

　　其实人一出生，似乎有什么就已经定下，所以很早很早以前，还年少的爵风便下定决心一定要出人头地，不再受欺负。但是奔波于生活的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这种身份的孩子，正是蔡京培养成为杀手的最好人选。
　　多年以后，当爵风靠着超人的狠绝和聪明的头脑成为了疾风十三爵的头领的时候，他甚至还有梦见过那个少年，特别是在自己执行暗杀任务归来的晚上。每一次的梦里面，那个少年都会扬起嘴角来，唇边一抹灿烂的微笑，让人看了就像春天的风吹在脸上那么舒服。
　　他曾经想，少年现在估计在鸡儿巷或者是哪里的街道，有一间自己铺子，或者结婚或者有了孩子，或者陪着自己的娘，一天一天过日子……

　　每一种都好，只是不是眼前这种。

　　他认出来了，那个轮廓远比画像上的秀气灵动的多，也听出来了，他说，你像阵风。

　　笑的时候嘴角扬起，即使带有嘲弄也很好看。
　　——我不知道，我姓冯，他们都叫我大冯，你呢？
　　——哈哈，大冯，我姓崔，那你叫我崔少得了。

　　你……是什么时候起成了追命的？
　　爵风闭上眼睛。

　　遥遥的城西那边。

　　冷血和追命迅速地撤回了成衣铺，确定了没有人追上来，双双闪进了他们落脚小屋。
　　之后却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爵夜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冲破了穴道，血脉相冲已经吐了血，但还在不管不顾地挣脱绳索。
　　“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啊！”，追命大叫。
　　冷血一个箭步上前，按了他的肩膀直接把人从地上揪了起来。
　　年轻人满脸的愤怒痛苦，挣扎间冷血几乎按他不住，“我哥怎么了？！你们在哪里伤他！他……他快要死了！”
　　“原来那是你哥……怪不得长的一模一样……”，追命喃喃，随后便是三分的嚷，“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伤他了！”
　　爵夜惊了一下，随后便想要挣脱冷血的钳制往追命的方向去，“你说什么？”
　　“一个长的人模人样但是出手狠得不像人的家伙”，追命边说边想象着，那狠狠的一掌拍在胸上可能会造成的损伤与痛苦，“和你哥过了招，你哥重伤”
　　“……不可能……”，爵夜的目光像是被抽走了光彩瞬间暗了下来，他静静瘫倒在了墙边。

　　屋子里随后陷入寒冷的沉默。

　　良久，墙角的爵夜开口，“你们带我去找我哥，我告诉你们想要知道的”
　　说完，没等面面相觑的追命冷血应允，他就开始自顾自说起蔡京的全盘计划来。

　　距离汴京遥远的边疆常年大雪纷飞，流传着许多或神奇或恐怖的传说。

　　相传，在洛城苍茫森林中建有有一座乌氏忠烈祠，内存传世兵书一卷，以双璧为匙，入宝地，得兵书，可递万世为君 。
　　原本传说就只是传说，可蔡京在近期得知陆将军便是乌氏后人，于是那所谓的边境失守之责以及那抄家流放一事全都变成了事实。

　　爵夜静静讲来，将何时接到命令北行，跟踪冷血和陆鸣出城，十三爵的情况都进行了交代，最后说出了那位伤了爵昼的头领的名字——爵风。

　　“他知道我们的底细？”，冷血抱着剑开口，他的记忆里还闪着爵风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他大喊着的分明不是追命，而是崔略商。
　　“知道，连你们近期办的案子爵风都清楚，现在可以带我到我哥哥那里去了吧”，爵夜起身，“我不带武器”，他指指被追命仍在桌上的自己的弓，“你带上箭，我要是跑，就射我，找到我哥，我告诉你们我们的聚点”

　　年轻的爵夜面色惨白，每讲一个字似乎都倾尽全力一般。

　　追命挑起眉毛，发现冷血在看自己。

　　当所有的事实都浮出水面，他们却似乎陷入了另一种绝境，孤立无援的境况丝毫没有改变，前途却更加渺茫起来。
　　清秋已经给了一把钥匙，那另外一把呢？
　　这么多杀手，虽然不是全都在城内，但联合起来如何抵挡？
　　铁手也会遇到伏击，还没有到城，境况如何？

　　“走，总比坐以待毙强”，追命用肩膀撞了冷血一下，眼睛亮了亮，“我去告诉常大叔避一避”
　　冷血皱了皱眉头，觉得那光芒似乎就像暴雨过后天空中露出的星辰，不管沉聚在周围的浮云，倔强而执着地亮着，耀眼到惹人留恋。
　　他垂下眼帘，拿起弓箭扔给追命。

　　就算是在这样的关头，居然能觉得踏实。
　　追命心里这样想着，背起了箭篓，捏紧了弯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