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满弓刀（冷追）》春色君

24、第二十四章

　　常大叔觉得这日子终于有了盼头，出了泥泞。
　　两个病恹恹的小伙子，起码好了一个，不能算一个也算半个，追命头上伤口包了金疮药，胳膊上的黑色线条还在，乍看上去像是诡异的花朵，但是这些伤啊毒啊的已经不妨碍他狼吞虎咽地吃东西了。

　　“来，吃啊，小冷，毒的是眼睛又不是喉咙，赶紧吃，人精神了毒就蔫儿了，到时候铁手和瘸子过来，一治一个好啊！”
　　这时候的冷血尚能在光亮处看到近处人模糊的五官，但他多半是垂着目光的，追命那张脸什么表情，不用想也知道。
　　他也能感觉到追命趁着他不注意往他碗里扔了东西，用筷子一触，便知是常大叔好不容易弄来的狍子肉。
　　“戳什么戳，赶紧吃”，追命用筷子敲冷血的碗边儿，呯呯直响。
　　冷血抬了眼，看到的浅浅人影里三种鲜明的颜色，黑色的是追命的头发，白的定是那张大伤初愈泛白的脸，淡淡一抹粉，便是嘴唇了，动来动去。

　　视觉不大发达，于是别的感官就变得敏感起来，比如嗅觉，比如触觉。

　　追命一个多月没碰酒，原来缭绕在周身那股女儿红的浅浅气息已经淡了，反而由于这些日子的经历身上带了浅浅的药香，一靠近，药味和着冰冷的空气就往鼻子里钻。

　　要是以后真的什么都看不见，就只能靠味道识你。

　　冷血将肉吞下去，接着按记忆把手伸向身边的水碗，却仍是偏了碰到碗边儿，引得碗晃了晃。
　　这边追命看看到这动作心陡然一凉，“别喝那个，都凉了，喝这个，热的，暖和”，他不由分说坐到冷血边上，拉起冷血的手让他捧住自己的碗。

　　热腾腾的蒸汽散在两个人中间，也模糊了追命的视线。
　　他突然伸手，捧住冷血的脸，挡了他的眼。

　　“可别七想八想，你皮实跟狼似的，我当初那么想弄死你你都活着，这点小毒绝对没问题，别总睁着眼睛了，闭上，歇着”
　　冷血抓住追命的手，拉下来，睁开眼，“我看得着你，没事”
　　“让你闭上你就……”，追命对上那双眼睛，突然说不出话了——多么厉害的毒都变不了那眼神，静静一望像是看穿他整个人，目光是烫人的。
　　冷血嗅着淡淡的药香，慢慢贴近，缓满，却也坚定——追命的影像越来越清晰。
　　追命就那么愣愣地等着，看着那本来黝黑却因伤痛发白了的面庞，徐徐地靠近。
　　看不着，陪你罢了，他任命地闭上眼。

　　“小三爷！你看我找到啥了？！”，常大叔快跑着进屋，正碰上凑近了的两个人僵硬了身体，追命猛地坐直。
　　“哎，冷少侠，你俩干嘛呢？”，中年男子还是很兴奋，跑到追命身边，递过来一个布包。

　　“找到好东西啦，常大叔？”，追命嘻嘻笑着接过布包一拉开，“哇，这不是那把弓！”
　　“对啊！我擦了擦，居然没炸坏！”
　　“你又跑到镇上侦查去了？还去了成衣铺废墟？”，追命的声调往上扬，这段时间都是常大叔照顾他们吃东西养伤，但是他总是往城里跑，除了买吃的，也会打探些消息，追命心里清楚，他八成是寻那行李中被炸飞的金丝甲去了。
　　“哎呀，你们都一身是胆的，弄得我都年轻了，能帮忙就帮忙”，他搓着手，脸上难得泛出些红晕来，“衙役们早就撤了，那里离着市集又不远，乱哄哄的，没事没事，不过还是没找到那金丝甲……倒是找到……这个……”

　　常大叔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布袋子，里面的东西被裹得鼓鼓的，看不出形状。

　　“这是什么，裹得和粽子似的”，追命抬手就要拿。
　　“哎呀，可不敢！”，常大叔小心避开追命的手，轻轻抖落那个袋子中的物件——一个完整没有炸开的火雷弹。

　　追命一下子惊讶的张大了嘴。

　　这可是好东西啊，莫说可以拿来防身，就算给瘸子研究研究，仿制个一箱两箱都赚了。
　　“收好，收好啊，咱现在又没啥武器的，这个也许顶用呢”
　　“大叔你太神了！”，追命咯咯笑起来，他转身拍了拍身边的冷血，“我有家伙了啊，这几天我来守夜，你就安稳睡吧”

　　常大叔站在一边，听了这话跟着鼻子酸了酸。
　　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两个孩子，生了公公正正的好良心，也一身的本事，性格差得十万八千里却命都绑在一起，嘴上不说心里藏着——伤一个，两个疼，生一个，活一双。
　　他由衷地感叹，生死之交，也就是如此了。

　　此时此刻。
　　层层叠叠远山的那边，铁手淌着齐腰深的积雪，不顾的手脚都冻得没了知觉，还在奋力赶路。
　　白茫茫的山野，仿佛没个尽头。

　　开始的时候还惦念着追命的伤，但他现在心里只想着快一点，再快点，到了下一个镇子，就能要到马了。
　　有匹马就好了。

　　远处传来马匹奔跑的声音。

　　铁手恍惚，难道是想马想的出现幻觉的了，他顾不得找掩体，定睛往前看去。

　　一条黑色的线在水平移动。

　　果然没有听错！是马队！他赶忙藏到满是积雪的雪松后面，心想着一探情况，眼盯着那条黑线不敢放松，不出一会儿，便望清了那为首的马上迎风飞舞的白色衣裾。

　　铁手晃了晃头，不可置信地继续望，发现那马上分明是两个人，后面的扶着前面的。
　　坐在前面扯紧了缰绳在疾驰的年轻人，不正是那个长久以来一直待在轮椅上的大师兄！！！

　　他踉跄的奔出去，扬起披风，迎着凌烈的山风大喊。

　　“大师兄！！！”

　　无情的腿夹不紧马，金剑在身后扶着，发觉他家公子身体一抖，往前一望随即惊叹，“公子，你看那人可是二爷！”

　　“看到了，山风里还脱衣服的呆子”，无情嘴唇颤了颤，眉间透出一丝欣喜——呆子也好，话唠也罢，还加上一个行事鲁莽没血性的——可算找到你们了……
　　马背上的捕快们兴奋地往后传递着看到铁手的消息，金剑望了一眼队伍末尾、非要跟着入山的陆清秋，那女孩子听闻见到铁手已经满脸的泪水——追命大哥，我找了无情公子来了，你可撑着！

　　连夜赶路到洛镇，还有三天时间。

　　这冬天已经到了极寒的时候，第二天夜里，乌云开始汇集，洛镇早早就黑了天。

　　“小冷，冻得慌么？”，追命望望靠墙坐着的冷血，轻声问。
　　冷血抬头，准确地望向追命的位置，但追命知道，这点光亮，他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
　　“还好”，低低的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追命踱过去挨着他坐下，蹭了他肩膀一下，“你放下你的剑吧，我看着门你不放心也不要这么明显”
　　看冷血没有反应，追命不由分说就抢了那剑。
　　“傻啊，你以为你总醒着我看不出来？我是谁啊，我认识你几年了？切”，追命的声音很不屑，冷血觉得他扯动那件厚厚的大衣，盖在了自己的身上，又伸手拍了拍，“赶紧睡觉！还睁眼是吧，你这眼睛到时候没毒着倒是累到了，再看不见漂亮姑娘可别赖我啊！”
　　追命捏了捏那只手，耳闻得身边的人呼吸渐稳。
　　你睡吧，我知道你累……

　　冷血在风声里沉沉睡去。

　　直至黎明。

　　这时候风雪已经起来了，追命拼命的拉起他向着屋后跑。
　　冷血听到马蹄乱踏的声响，常大叔的喊声凄厉，“跑啊！三爷！是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