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圆》满洲第一巴图鲁

5、第 5 章

　　天彻底黑透了，雨也渐渐停了下来。
　　雨后的空气混杂着还没完全散去的油烟被面积不大的房子紧紧包裹，潮湿黏腻的气息让张继扬心烦意乱。他索性放下筷子，起身去阳台开窗。
　　头顶有水滴落下，“啪嗒”一声，直直砸上他的手背。他抬头看向水滴的来处，那里并排挂着他的白衬衣和李圆的蓝色校服。
　　衬衣是他前两天洗澡时随手脱在浴室的，现在它被人解救出来，仔细揉搓干净，抻平了褶皱挂在阳台上。凉风甫一吹来，衬衫衣角飞扬着贴上了那条深色校裤，急切而温柔。
　　他突然觉得“熨贴”这两个字真是贴切，他的心也像是被人抻平了褶皱，挂在阳台上惬意地吹着风。

　　李圆坐在餐桌前吃得很认真。
　　他在同龄人里并不算矮，但张继扬的裤子对他来说还是太长了，他只好折起了多余的裤脚。可他由着自己浅灰色的衣袖在他手腕手背上堆起密密匝匝的褶皱，就像不知道衣服袖子也能挽起来一样。
　　张继扬坐回餐桌前，却没再拿起筷子，李圆抓着筷子看向他，“老、老师，不吃了吗？”
　　“嗯，吃饱了。”张继扬点点头。
　　李圆原本想要夹菜的手顿住，赶紧放下筷子，“我、我也饱了。”
　　他的拘谨让张继扬有些莫名其妙：“怎么不吃了？”
　　“吃、吃饱了。”李圆小声回答。
　　“饱什么饱，你才吃了那么一点。”张继扬皱眉，“你怕我？”
　　李圆慌忙辩解：“没、没有！”
　　“既然不怕我，那你就继续吃，没吃饱不许停。”张继扬拿起李圆的筷子塞回到他手里，抱着胳膊盯着他吃饭。
　　李圆犹豫着接了筷子，吃饭速度默默加快，像是赶着要交什么急差似的，菜也顾不上夹，一口接一口地扒着白饭。
　　“李圆。”张继扬有些无奈地打断他。
　　被点了名的李圆停下筷子，无措地看着张继扬。
　　“你可以慢慢吃，我会等你。”张继扬挑了几块肉夹进李圆碗里，又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
　　李圆突然就红了眼眶。他匆忙低下头，坐在对面的张继扬只能看见眼泪一颗一颗掉进碗里。
　　“好了，别哭了，眼泪要把饭菜泡咸啦。”怎么会有这么爱哭的小孩呢？张继扬叹了口气。
　　李圆吸了吸鼻子，抬起头来看向张继扬。
　　头顶的吊灯洒下暖黄色的光，他的老师在一室温馨里对他微笑。

　　饭后李圆抢着洗碗，张继扬硬是把他赶去沙发上坐着，开了电视给他看。
　　李圆有些心不在焉，看了好一会儿也没看出电视上演的是什么。
　　放学回家不要他做饭，吃了饭不光不用洗碗还有电视可看，这样的日子他曾经实实在在的经历过，但那真的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他的爸爸妈妈，还有他现在的“叔叔”，他们教会了他一个非常深刻的道理——想要得到什么东西，都必须要付出代价。其实他也不知道这句话是不是对的，因为在过往的生活里他经常付出所谓“代价”，但他好像并没有得到什么。
　　所以他觉得受宠若惊。
　　直到张继扬洗好了碗坐在他身边时，他还沉浸在这种新奇的感受中无法自拔。
　　他心里负责喜悦情绪的部分像个气球，常年干瘪无力，今天却因为张继扬愿意等他吃完饭而微微鼓胀。张继扬不准他洗碗，张继扬给他开电视……气球一点点膨胀，眼看就要功德圆满飞出窗外。
　　“李圆，愿意跟老师讲讲家里的事吗？”
　　“啪”的一声，泡泡破了。

　　张继扬洗碗的时候想了很久，还是决定把事情问清楚。情感上他当然愿意帮助李圆，但从理智上来讲，他又很怕麻烦缠身。
　　假设李圆没有骗人，那些伤真的跟他家里有关，那么想必他的家人也十分难缠，他这样不管不顾地把人带回来岂不是带回了一个大麻烦？毕竟李圆不是小猫小狗，他是个活生生的人。
　　他这么想了，也就这么问了，但他看到李圆变差的脸色突然就有点后悔。
　　李圆坐在沙发上等他的时候明明是有一点开心的。
　　“没关系，不想说的话可以不说。”
　　张继扬的柔声安抚并没有起什么作用，李圆紧绷的身体没有丝毫放松的迹象。
　　“老师，我没、没撒谎。他们不、不会找我。”
　　张继扬不能理解，“为什么？”
　　“你、你不是看见了吗？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