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圆》满洲第一巴图鲁

4、第 4 章

　　话说出口张继扬就后悔了，直到摸出钥匙开门时他还在想自己是不是有点头脑发热。
　　诚然李圆是可怜的，可怜到让他一个大男人都心酸不已。但他上头的热血退去之后，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妥。张继扬愿意在不违背自己原则的基础上帮助别人，但这样一个孩子，无法融入家庭，也无法融入同龄人的群体，怎么看都是个大麻烦。就算能帮他一天两天，那以后呢？以后又该怎么办？圣父就是那么好当的？
　　张继扬头昏脑涨，恨不得就地做个SWOT分析，但事已至此他也不能赶人，只能先把李圆领进家门。
　　然后他就再一次心软了。
　　他知道李圆的日子过得应该不算好，但他没想过这孩子到底是怎样的不好。

　　李圆穿着拖鞋站在玄关，手里还提着自己的白色帆布鞋。张继扬换好的鞋子是放进鞋柜了的，他看见了，那他呢？他不是这间房子的主人，擅自使用鞋柜会不会招来反感？更何况张继扬一路上的走神和沉默他都看在眼里，也许他很快就连借住的资格也没有了。
　　鞋子被他整齐摆在了墙角，孤零零而又不起眼，就像他本人一样。
　　家里没备饮料，张继扬翻了半天也没翻出什么能喝的东西，只好端着热水壶从厨房出来。客厅里的李圆正在收茶几上散乱的书本杂志，动作熟练又有条理。原本被他随手扔在沙发上的外套现在挂在门口衣帽架上，早上匆匆出门时踢翻的垃圾桶也被扶了起来，安安稳稳地站在它倒了一天的位置。
　　李圆现在穿着的拖鞋是张继扬按照发小的鞋码买的，42码，穿在李圆脚上大得出奇。常人穿着不合脚的大鞋难免拖拖沓沓，但李圆没有，他在茶几前左右走动，每走一步都尽力绷着脚面，没发出一点惹人不快的响动。
　　他不知道李圆是看不得人脏乱还是习惯了干活，又或者是想尽力做些什么好让自己别赶他走。他想如果是最后一个原因，那李圆应该已经成功了。
　　张继扬看着李圆瘦削的背影，默默出神。

　　李圆半天没听到声响，回头看到房子的主人正在盯着他看，顿时手足无措，“老、老师，我是、是不是不应该动、动你的东西？”
　　“没事，别紧张。”张继扬觉得无奈又好笑，这孩子真是太敏感了，“没什么不能动的，但你是老师的客人，哪有让客人干活的道理呢？”
　　看李圆还要张口反驳，张继扬赶紧把他按到沙发上坐下：“好了好了，你快坐吧。饿不饿？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李圆抿着嘴摇了摇头，一副乖顺的样子。张继扬知道他不会主动提什么要求，只好作罢。
　　因为是坐出租车回来的，衣服没怎么淋湿，但那司机素质实在低下，两人甫一下车他就一脚油门轰下去，飞溅的泥浆几乎全都招呼在了稍慢一步的李圆的裤子上。
　　看他只敢搭坐在沙发边沿生怕蹭脏沙发的样子，张继扬抬手指了指，“先去洗个澡吧，把衣服换下来。浴室在那边，柜子里有新的洗漱用品，你自己拿。”张继扬指了浴室的方向，目送有点不好意思在自己老师家里洗澡的李圆到了目的地，转身进了厨房准备晚饭。

　　下厨这方面张继扬实在没什么天分，平常都是靠外卖填肚子。他掏空冰箱费了将近一个小时好不容易鼓捣出一个菜来，赶紧端上桌叫李圆吃饭。
　　叫了两声没人理，张继扬觉得不对劲，就算是洗花瓣浴这么长时间也该出来了吧？
　　他怕李圆出事，赶紧往浴室跑，跑到门口才发现浴室门没关。

　　李圆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松垮长袖衫，赤着两条瘦伶伶的腿躬身站在洗手池前。
　　旧衣服就是这点好，一等一的柔软服帖，它能诚实地勾画主人弯腰时脊柱的凸起走向，也能随着蝴蝶骨的起伏上下翻飞。

　　李圆抬正要抬手拿洗衣液，不期然在镜子里看见了张继扬。他立即羞窘地直起身来，两手抓住长袖衫的前摆扯了又扯。
　　浅淡的灰色被水和泡沫濡湿瓦解，李圆松开手，两枚潮湿温热的深色手印随着垂落的衣襟重重印上他的瘦白的腿，显得既突兀又可怜。
　　手印很突兀。
　　他很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