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迷不悟（池苏）》大猫有点困

19、第 19 章

　　这一觉睡得又浅又乱，乱七八糟的梦了很多东西，好像有条蛟龙跳起来要咬他，他喊着白噬绛墨，又突然惊醒。
　　“你在叫池铁城的名字”
　　欧阳湘灵奇怪地看着他。
　　胳膊被自己压得酸麻，苏文谦活动了一下手臂，有点抱歉,“昨晚没怎么睡觉，有点困。”
　　“嗯，我猜到了。”欧阳说。
　　窗外的夕阳已经半沉，桌上的资料都消失不见了。
　　“我拿去还了.”欧阳看他四处看，就说，“档案室快下班了一直在催我，看你睡那么沉也不好喊你，还好口水没流上去。”她端着杯热茶靠在窗边看外面,“文件你看完了吧？”
　　“差不多，除了光盘。”苏文谦站起来。
　　“光盘里是影像记录，我看过，没什么特别的。”欧阳说，“你有没有注意到报告里面的内容了吗。”
　　“哪一段”
　　“明明剿灭工作已经成功了，为什么之亮还和你师兄一起私自离队？杨之亮是文员，不是前线人员，照理说一切战斗他都要回避，为什么他会去？”
　　“我不知道。”苏文谦闷闷地答，“我什么都没看出来。”
　　“哎”欧阳叹了口气，又说，“我们去吃饭吧。”

　　他们寻了个安静的靠窗的座位坐下来。
　　从这里居高临下，能看见整条商业街，华灯初上，人流穿梭来往，连脚下的路都是花岗石铺就，是好看的赭红色，比老城看着舒展大气了很多。苏文谦已经很久没回来了，他走的时候新城还到处都是建筑工地，现在觉得到处都很陌生，自己像个初来乍到的外地人。
　　一切都在变，城市在变，人也在变，三年的时间，池铁城已经不再是当初的池铁城了，从前的池铁城是不会骗他的，更不会言辞恳切句句认真地说假话。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他默默想着，等对面的人开口。
　　欧阳湘灵是个急性子，没吃两口就说开了。
　　“你去木勒耳镇发现了什么吗？”
　　“没有，那个地址是假的，电话号码也是不记名的，我没有找到任何线索，住了两天就回来了。”苏文谦直截了当地结束了这个话题，欧阳略微失望。
　　她把嘴里的东西勉强咽下去，又说“春节之后我调到了民宗委，权限更大了，也没事儿做就开始调查张笊峰。”
　　“嗯。”苏文谦心不在焉地戳着碗里的饭。
　　“他从苍结山徒步回来之后性情就大变，据说突然就有钱了，还开了酒吧。”
　　“酒吧？”苏文谦抬了头。
　　“嗯对，我查了他名下的资产，除了酒吧还有一间酒类专营店，另有两处房产，上个月还注册了家建筑公司。”
　　苏文谦若有所思。
　　“还有，我顺手查了一下跟他一起徒步的队友，你猜怎么着？”欧阳湘灵说，“他们都死了。”
　　“死了？”
　　“对，徒步回来没多久就开始了，一个个都出了意外，有一个是车祸，一整条路就只有他一辆车也能撞墙，还有一个是在松江游泳的时候突然沉下去就再没上来，还有一个是好端端地走着路突然就被卷到卡车底下，总之单独看都没有问题，但没有这么巧的事情对吧？”
　　“嗯。”苏文谦答，“但我联系过他们当年徒步的队长，他还在。”
　　“他啊。”欧阳说，“我也联系上他了，结果他当年在山脚崴了脚，压根儿就没上山。”
　　“所以……”
　　“所以山上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欧阳用筷子尖在桌上顿了顿。
　　苏文谦看着她的样子，突然有点可怜她。
　　“欧阳啊。”他问她，“今年你快三十了吧？我记得你跟之亮是同年的。”
　　从前他们见面不多，他跟她没说过几句话，就记得是温温柔柔被之亮牵着的小女人，看之亮的眼神柔软得像要滴出水来似的。那时候师兄夸他们一双璧人，还说要免费为他们的婚礼做祈福科仪。
　　一晃三年过去，本该举行的婚礼戛然而止，她身上的柔弱也荡然无存。
　　“如果之亮泉下有知，我想他更希望你再谈个恋爱，结婚，生个孩子什么的，好好过日子。”苏文谦沉沉地说。
　　欧阳苦涩地笑了笑，“我这人倔，当初之亮和我在一起时我父母就不同意，说他没什么背景，一个书呆子有什么好喜欢的，但我就喜欢他那股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劲儿，因为我也是这样的人。”
　　苏文谦不知道怎么接，两人的话又说完了，闷得要死。
　　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欧阳又问他，“你等会要回观里吗？我可以顺路送你到山门。”
　　苏文谦摇摇头。
　　“那你去哪里？”欧阳又问。
　　苏文谦看着外面人来人往，觉得那种无边的孤独感又来了。
　　“不知道，明天回松江吧。”他说，“我不准备找师兄了，回去把房子收拾一下退租，然后出去走走。”
　　欧阳抽出纸巾擦擦嘴，“那你离开松江前再帮我一件事吧”
　　“帮你找到张笊峰吗？我拒绝。”苏文谦语气淡漠，“我要过我自己的生活，不想再被这些事情栓住了。”
　　“那我祝贺你。”欧阳眼里辍起了泪，努力笑了笑。

　　勉强安慰完欧阳湘灵，苏文谦觉得整个人都要累散架了，明明崩溃的是自己，却要吊着一口气假装没事人，还要去想安慰别人的话。
　　真是的，谁来安慰我啊。
　　吃完饭道了别，他一个人慢慢在街道上走着，走了一会儿觉得实在是累了，去机场坐了大半夜，凌晨的时候飞回了松江市。
　　实在是没想好去哪里，之前憋着一股劲儿要找人，又憋着一股子劲儿要陪那个人，结果一切急转直下，现在这股劲儿泄了，面对自己，突然很迷茫。
　　作为道士，人生目标应该是修仙飞升，但他又不是自己选的要做道士。他又没有过过正常的家庭生活，对于父母只有极其隐约的印象，从小就呆在道观里，跟着学这学那，觉得做个道士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不过现在想起来，对于修仙什么的，他其实根本没有多大兴趣，只不过是一种生活的惯性。
　　如果没有这档子事，师父仙去后观主就是师兄的，而自己大概率还是呆在观里，做点杂务，忙的时候打科仪开法场，闲的时候看书喝茶，偶尔去名山大川的道观挂单，又或去岳山那种散修大拿那里请教。
　　闲云野鹤。
　　无欲无求。
　　不像现在这样，不仅生气，还很迷茫，又兼着迷惑。
　　各种各样的问题在脑海里翻滚，搅得人烦躁不安。还有师兄，一想到那些令人面红耳赤的场面，他就觉得莫名难堪。自己毫无保留，而对方满嘴谎言，这种不对等让他心里窝着火，又有种无能为力的失望感。

　　计程车驶入熟悉的街道，停在小区门口。上了楼，才发现钥匙在行李箱里面，而行李箱还在飞袅渡。苏文谦只好打了开锁电话，自己失魂落魄地蹲在楼道里等。
　　真是的，不顺心就步步都不顺心。
　　咔哒一声，对面的门开了一个缝，一张白胖的小圆脸挤出来，看见是他眼睛立刻弯成了月牙。
　　“干爹你回来啦！”
　　小家伙脆生生地喊了一句，扑地就过来了。苏文谦猝不及防，被她撞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干爹你走了好久呀！有没有给我带吃的呀？”小雪咧着嘴围着他打转，像只寻食的小狗，又来抱他的胳膊，“干爹干爹，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吃你做的糖醋排骨呀，一直流着口水等啊等啊等啊。”
　　“你在等我吗？”苏文谦迟疑道。
　　“是啊是啊，我一直在等干爹什么时候回来，数着日历呢，今天是第五十四天！”小雪得意地昂着头。
　　她笑得干净纯真，不带一点点忧愁和担忧，像一束阳光。
　　苏文谦突然就觉得鼻子酸涩得不行。心底的那口气撑不住了，真的，真的，撑不住了。
　　“啊，干爹你怎么哭了。”小雪愣了，用袖子去胡乱擦他的脸，“有坏蛋欺负你了吗？”
　　“嗯。”苏文谦靠着墙仰头，他拿手捂住眼睛，可是泪水怎么都流不尽。

　　开锁师傅上来的时候震惊了一下，大男人家家的，就算被关在门外也不至于哭成这样吧，自己已经跑得飞快了，前后也就不到二十分钟吧。
　　苏文谦挺不好意思的，擦着眼睛让他过来开门，一边去摸小雪的头发说话。
　　小家伙歪着脑袋跟他汇报，“那个大坏蛋又来了一次，刚走到楼底下就被警察叔叔带走了，关了五天，他就再也不敢来啦哈哈哈哈。”
　　看来欧阳安排的人还是很负责。
　　苏文谦劝他，“好歹是自己的爸爸，还是不要这样叫。”
　　“我就叫!”小雪撅着嘴，“我没有爸爸，我只有干爹。”
　　苏文谦笑了笑，又问，“怎么还不去上学呀？”
　　“今天星期天呀。”小雪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妈妈上班去了，我在家做作业。”
　　“那我给你做糖醋排骨吃好不好？”
　　“好啊好啊。”
　　在没找到方向之前，就暂时借这束阳光照亮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