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劝你耗子尾汁》非之雪

47、程和回到大理寺

　　京都安凌大理寺卯时

　　门外车马喧嚣，大理寺人听到动静立刻迎出来，来者正是程和一行。

　　崔中海披了件外衣就赶出来，见到程和身上的衣服划破了两道大口子，随行者伤的伤，昏迷的昏迷，马车仅剩一辆，车上是劫后余生的姑娘们。

　　以及一辆关押嫌犯的铁车，铁栅栏里坐着一个男子，披散着头发，弯弓驼背，如同凄厉鬼。

　　尚无暇细问，崔中海忙安置众人。前两天派去的李海一行兵，几乎没有受伤，便跟着崔中海一起忙活。

　　备查人数，清点人员，所幸只有伤而无亡；令大理寺寺医把脉诊治，役使熬药；女官们负责安置从黎城救下来的姑娘们……
　　一时间大理寺忙作一团，不过却是忙中有序。

　　崔中海即刻将嫌犯压入戒律堂，严加看管，又来到程和房中备问细则经过。

　　此时程和已打开了外衣，揭开原来的缚带，露出血肉淋淋的三道刀伤。

　　“怎会如此？”崔中海坐在凳子上，皱眉盯着程和的伤势。

　　这三道伤口都翻起皮肉，中间一道似乎已经见了骨。身侧的大夫便是大理寺从皇城请来的御医，最善接骨连筋，有他在，崔中海的忧心也减轻了一些。

　　“刘太医，他的伤势如何？”

　　刘太医将最后一块缚布扔掉，“伤口很深，不过崔大人还请放心，待老夫将筋骨接上，再让程大人将养月余，便可痊愈。”

　　程和躺在床上吸了口凉气，“该死的范世衷，竟然在萧山口设埋伏，偷袭我们！”

　　他又吸了口气，也不知道是疼得还是气的。

　　“好了，不要动气！”崔中海嘱咐他，“现在你慢慢地说，把事情经过讲清楚。”

　　程和放慢了呼吸，努力让自己平稳下来，讲述起那一日的经过。

　　原来他们那一日正走到萧山口，时值夜晚，知道萧山口地势险要，不宜久留，便准备连夜进发，马不停蹄。不料山中早已埋伏了范世衷的精锐，穿着夜行衣犹如敢死队拼杀出来。

　　两队人马相交混战，可大理寺寡不敌众，又要分出一半的兵力保护姑娘们。

　　程和只道是这群人是要抢夺姑娘，或者是要杀人灭口，便着重防护这一边。

　　殊不知，贼人的真正目的是李稼轩！

　　那边贼人突袭向铁栅栏，这边的大理寺人已来不及，尖刀划破夜空，闪着冷硬的银光，光落声起，随着一声哀嚎，程和猛地转头，却发现铁栅栏之中的李仲勋已经命丧刀下。

　　那一刀正要在对准李稼轩时，李稼轩躲过开去，慌乱喊道：“我是李稼轩，范世衷不会杀我！谁派你们来的？”

　　精锐们不发一言，正要再刺一刀。

　　程和却已经得了空档飞扑过来，用刀抵挡住了攻击，大理寺人也分出三个来支援程和，四人与精锐打得难分难舍。

　　另一边的马车上，贼人趁机突袭，大理寺人奋力抵挡。

　　双方打得昏天暗地，大理寺由于人少渐渐占了下风，程和一众不幸身中数刀，眼见着就要命丧于此，幸而李海带人快马加鞭赶来，这才得救。

　　而且抓获了三个活口，一起送往大理寺。

　　程和一口气说完，已经累的不行，便停下来歇息，后续由李海补充。

　　“不想那三个活口身上早就藏好了丸药，吞下去服毒自尽了。”李海有些惋惜，“否则范世衷派人阻挠大理寺办案一事，一定能定罪！”

　　崔中海道：“无妨，这一件不用定他的罪。照你们所言，这范世衷不是对着姑娘去的，而是朝着李稼轩去的，可见李稼轩身上必是知道某些龌龊事。那些死侍死了就死了，没什么值得可惜，留着李稼轩就行了。”

　　又吩咐道：“李稼轩此人咱们暂且还捉摸不透，李海，你便去戒律堂看管他，看看能不能撬开他的嘴。”

　　李海答应一声便前往戒律堂，屋内只留下了崔中海、程和和刘太医。

　　刘太医安心为程和治疗着，解开缚带，便在程和的伤口处涂上草药。程和嘶了一声，叫道：“刘太医，你给我敷的什么东西？”

　　刘太医不紧不慢地说:“别乱动，这是镇静草，一开始敷上有些刺激，等过一会儿你就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什么也感觉不到？”程和听着有点害怕。

　　“就是麻痹神经，感觉不到痛，”刘太医徐徐地讲着，“这样我在给你清除创口坏肉你就不会疼了。”

　　“我倒是头一次听见这种治疗方法。”程和叹口气，感受着草药在伤口处慢慢发挥作用。

　　发挥着发挥着，他突然问道：“崔大人，肖白呢？”

　　“当时他决定回范府救秦未双，至此分散，也不知道他回没回来。”程和喃喃着，似乎药效发挥了一点作用，他的头脑也跟着昏昏沉沉的了。

　　“他早就回来了，”崔中海道，“你不该和他分散，以他的心智谋略，走到萧山口也不至于中此埋伏。”

　　程和心中悲戚，自己已经奋力将损失减少到最小，可崔大人对他还是不满意。心里也知道比肖白不上，便深深地叹了口气，“唉，我确实比不上肖大人。”

　　“不过我又派他回去了，你还记得那来到京城报案的玉兰父母吗？”崔大人凑近了嗔怪，“你们竟然把玉兰落在了黎城，没将她解救出来，这让我如何向她父母交代呢？”

　　程和眼睛努力睁大了一下，可还是挡不住困意，“啊，玉兰，去渡口劫人前一晚，我还特意看了她，她……”

　　话还没说完，程和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刘大夫拿起小刀，在火上消毒，对崔中海道：“大人，药效已经起来了，烦请您去到外面回避。”

　　崔中海站起身，忙道：“请安心医治。”

　　便转身出了屋外，又去旁的房间去看其他人，一番慰问之后，兜兜转转来到了戒律堂。

　　戒律堂由石头搭建而成，里面阴森昏暗，由一道石洞延伸进去，石壁两侧插着烛火，大概要走百步方可来到堂内。

　　堂内呈拱圆，空间阔大，穹顶镶嵌一个巨大的矿石，此矿石可发光，将堂内照的光亮。

　　矿石之下便是一张刑椅，用来绑缚犯人。

　　在这个空旷的地方，光是走路便可响起回声，犯人往椅子上一座，头顶巨大的矿石便带来巨大的压迫感。

　　更何况，堂内周围全是悬挂着的刑具，也足够触目惊心。

　　都说戒律堂多严的嘴都撬得开，其实很归功于这得天独厚的环境带来的压迫感。

　　此时李稼轩便坐在刑椅上，双腿打着颤，眼睛被人绑缚住了，他看不清周遭环境，更加害怕。而且这空旷的地方，又如此的寂寥，以致于他呼吸的太用力的话，就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

　　自从他被人架到此处，绑在刑椅上坐着，便感受到来自周遭石块刺骨的寒意，眼睛又被缚住了，整个人便如同被投入大海之中，有窒息之感。

　　李海将他自己扔到这里，随后便关上了三重大门。

　　门关上时吱呀的声音，震得他浑身发抖。

　　他听过戒律堂的大名，也知道自己被送来此处唯一的归宿便是戒律堂。

　　他也知道大理寺有一千种折磨人的方法，不过前提是这个人什么都不肯说。

　　如果他肯说呢？

　　他扬起了头，透过黑色的绢布，有白光射进来，好像就能就此看见一点光明。

　　可是他又马上躲开了，因为这光明忽然又转换成了利剑的冷光，刺得他眼睛生疼。

　　“仲勋！”他大叫了一声，眼前的景象又开始鲜活起来。

　　铁栅栏外刀光剑影，范世衷的精锐和大理寺人杀的凶狠，李仲勋怕的躲到笼子的一角，发出哭声，“爹，爹，这些都是什么人，他们不会是来杀我们的吧？”

　　这神情像极了他打骂李仲勋时的样子，就像一只受了伤却不知道反击的幼鼠，他厌恶这样窝囊的儿子。

　　怒道：“什么人会来打大理寺？一定是范世衷来救我们的！”

　　“救我们？”

　　啪，一把刀划过铁栅栏，发出狠戾的叫声，李仲勋吓得要死，双手乱抓，想要抓住点什么得手的东西防身。

　　可笼子里什么也没有，除了空白尽是屈辱。

　　李仲勋咬着嘴唇，发出呜咽，“他们要杀我，他们要杀我。”

　　这些天，他早就被折磨地有些疯魔了，李稼轩皱了皱眉头，把他那不争气的儿子扳正了身体，吼道：“你振作一些，我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这是来救……”

　　刀光突然闪过，直奔李稼轩的眉心，他惊慌下侧身一躲，那把刀便正中李仲勋的心脏。

　　从背后贯入，带着李仲勋震惊惊恐以及不敢相信的眼神。

　　他不敢相信，父亲的那一躲，竟还顺带着用力把他推了出去，做了肉盾。

　　“爹……”话音已经落了，血水从口中流出。

　　李稼轩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浑身颤抖起来，对着来人大喊：“我是李稼轩，范世衷不会杀我！谁派你们来的？”

　　可这些话语已经湮没在刀剑相碰的声音之中，再没了回答。

　　他瑟缩着，像李仲勋一样缩到笼角，耳边厮杀的声音逐渐变小变弱，只剩下另一个角落李仲勋的微弱的呼吸。

　　他的胸腔还在起伏着，他的眼睛还在死死盯着他，他的嘴巴还停留在最后一个字的口型。

　　“爹……”

　　我还是他的父亲啊……我……还是他的父亲吗？

　　我，我是什么啊……

　　他垂下头，开始呜呜地哭。

　　崔中海走进来的时候，正听见他撕心裂肺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