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劝你耗子尾汁》非之雪

2、拜见老夫人

　　范帧洗尘后便同二人一道出门。

　　昨夜里到来，秦未双不曾细看，如今再踏上这范府的土地，她才惊觉范府的规模之大，如同一个小城。

　　她便低眉顺眼地跟在姑母右侧，范帧则在姑母左侧，他们身后跟着翠儿和红儿，两个婢女也不说话。

　　这时姑母拉过秦未双的手，指着右侧一门，道：“这是大夫人的住处，唤作萃英院。咱们先去寿康苑拜见老夫人，再来这里，老夫人的住处在范府东南一隅，性喜安静，不爱外人打扰，咱们只要奉了茶道了安说明来意便可。”

　　秦未双点头称是。

　　范帧见母亲开了话头，便接着道，“妹妹也别怕，祖母虽然性格孤僻，不理世事，但是对孙辈们都是很慈爱的！”

　　秦未双笑笑，心道她不是范氏的孙辈，哪里会得到慈爱呢？

　　姑母也不言语，只又再嘱咐：“到了那里，谨言慎行！”

　　“未双明白。”

　　三人兜兜转转终于行至寿康苑，寿康苑的门槛颇高，大门是漆红杏木，行至苑内，一条青石小路蜿蜒向前，直达大屋房门，几阶矮石阶，上立着一个婆子，冷眉吊眼，一副不可侵犯的模样。

　　姑母见了便客气道：“周姑姑，几日不见了，母亲安好吗？”

　　周姑姑也不笑，还是生人勿近的模样，道：“老夫人康健，秦夫人有事吗？”说这话，已经把视线落到了秦未双的脸上。

　　“哦，是我侄女来了，想着拜见老夫人。”姑母笑着，递给未双一个眼神。

　　秦未双便上前盈盈一拜，道：“姑姑安好。”

　　周姑姑点点头。

　　那边范帧等不及道：“周姑姑，烦请通报，就说孙儿范帧也来了！”

　　“这便去，诸位稍等。”周姑姑进了屋内，不一会儿便出来传唤三人进去。

　　翠儿和红儿则在原地等着，见四人进了屋便去廊下老夫人苑里的同龄的丫鬟聊了起来。

　　寿康苑的一个丫鬟问红儿，“这便是你说的文成县来的小姐？”

　　红儿摇头嗤笑一声，“什么小姐不小姐的？只是文成县的一个破落秀才的女儿罢了，我家夫人这是救济她呢！赶明长满了十六岁，便会寻人嫁了。”

　　翠儿推了红儿一把，嗔道：“来者是客，咱们做丫鬟的第一便是尊敬，小心祸从口出。”

　　红儿撇嘴巴，“咱们说些悄悄话罢了，若是出了祸怕是有人告密。”

　　说着便颇有些挑衅地看着翠儿，翠儿摇摇头，不与红儿计较。

　　红儿便继续向寿康苑的丫鬟说道：“不过秦姑娘的样貌却是非凡！”

　　“如何非凡？”

　　“便是你若是男子便可叫她勾了魂去，可又不是那狐媚的长相让人生厌，而是温温柔柔的，虽然不是小姐的出身，却是端庄可人。”

　　翠儿听到这里也忍不住补充，“气质这种东西可不是一朝一夕练成的。之前听我们夫人说过，秦小姐的父亲是讲书先生，做学问的人，做学问的人自然教出好教养的女儿。正所谓腹有诗书气自华，我看呀，秦小姐便只差个家贫罢了。”

　　“嗯嗯，我们瞧着她走路的模样也似个大家闺秀。”寿康苑的丫鬟们道。

　　“唉，只可惜家贫。”红儿似乎很是同情，语气又带点酸气，“命又不好，听说这位秦姑娘九岁死了娘，十五岁又死了爹……”

　　几个丫鬟聚在一起谈论地火热，可是屋内却是落针可闻。

　　刚一进屋，姑母便带着两个小辈拜见，秦未双跟着跪下，还没有细看前面真容。

　　只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传出来，“起来吧！”

　　范帧和秦未双扶着姑母站起后便落了座，秦未双这才有时间抬头细看，结果她只是失望。

　　那张巨大的矮榻前挡着紫色的帷幔，将里面遮挡的严实，秦未双只能透过阳光的反射，隐约看见里面半卧着一个人影。

　　还是姑母先开了口，“母亲安康，昨夜里我那文成县的侄女冒雨而来，今日一早便来拜谢母亲，感念母亲恩德，让我这苦命的侄女有一个安身之所。”

　　说着递给秦未双一个眼神，秦未双便端起桌上的茶水，再次跪在地上，双手举茶过顶，道：“多谢老夫人慈悲，容我在此居住，奉茶一杯，感念恩德。”

　　周姑姑接过去，并没有递给帷幔里的老夫人。

　　老夫人似乎在里面摆了摆手，道：“不过小事，你是秦氏的亲眷，自然也是我范家的亲眷，又怎会让你孤身流落？起来吧，好孩子！”

　　“是。”秦未双柔柔站起，落回到座位上。

　　一时无话，可老夫人不曾让走，姑母也不敢随意离开。眼角一侧，看见范帧正在一旁漫不经心，时而身子扭向秦未双，不知想要说些什么。

　　便清咳一声，明白了老夫人在等着什么。她轻轻敲了敲范帧的桌子，范帧立刻被拉回思绪。

　　范帧刚要细问安康，老夫人已经有些不悦，帷幔里的影子动了动，周姑姑便放下茶杯将帷幔打开了。

　　一个年老迟暮的贵夫人立刻在秦未双眼前出现，她满头银发盘起，梳的一丝不苟，在正中插了一朵珠钗做的花朵，脸上虽有沟壑，却依然施粉黛，点朱唇。此刻眉头紧锁，用眼光将来的三人四下打量着。

　　秦未双心里突然觉得惊惧，这是老夫人才正视三人哪！虽然刚才姑母的敲桌已经暗示老夫人是对着范帧的，可她还是不敢造次，只安稳地坐在椅子上，微微垂首，一副安然的模样。

　　“帧儿，你是干什么来了？”果然，老夫人的怒意是对着范帧的。

　　“向祖母问安。”范帧低声说。

　　他用眼睛飘向祖母，等着挨训，但是训斥并没有到来，只听到周姑姑的脚步声，接着就看见老夫人破天荒地从帷幔中走出来。

　　秦氏低眉顺眼，也不敢开口。范帧已知不对，还未等老夫人走到跟前先跪下了，道：“祖母，是孙儿不孝，往后请安应该仔细备问，关怀祖母，不该懒惰，只等着走过场不走真心。”

　　老夫人却不理会，由周姑姑搀扶着，径自走到秦未双跟前，那双苏绣华贵的鞋出现在秦未双眼下，她才知道，老夫人不是对着范帧，而是对着她来的。

　　她便跪下，道：“悉听老夫人教诲。”

　　“你们两个都起来。”老夫人命令，却只看着秦未双，话又是对秦氏说的，“秦氏，你的侄女长得像你。”

　　秦氏肩膀一颤，“她的父亲是文成县的讲书先生，未双她自幼学习女教之道，是个好孩子。”

　　秦氏之所以听这句话心中一颤，并且解释秦未双的品质好是有原因的。当年范世衷北上，在文成县逗留，文成县有一江曰瑞源，秦氏当年是瑞源江上一个卖艺的女子，弹得一手好琵琶，被传唤到范世衷所乘船只上奏乐，一曲《西风沙》听得范世衷如梦似幻，那弹曲者的眼睛又让他如痴如醉。

　　后来范世衷便带秦氏回到黎城，并孕有一子。虽然大夫人柳氏心有不愿，老夫人对出身不好不识几个大字的秦氏颇有微词，碍于腹中之子，还是纳入房门。

　　不过新鲜一时有，随着容颜消逝，范世衷也不在秦氏房中逗留，后来又纳了第三位妾室。秦氏失去宠爱，也失去了庇护。从前她恃宠而骄，盛气凌人，不可一世，后来她受尽欺凌，方知隐忍和退让的珍贵。

　　可直到如今，依旧无人真心看的起她，她唯一的依傍是儿子。她明白老夫人看重的是品行才学，便讲出秦未双的优点来，哄她安心。

　　老夫人看向秦氏，反斥道：“你并非看着她长大的，怎知她本性如何？我却是看着你儿子长大的，有些事你比我明白。你那百福园地方太小，还是让帧儿来我这里住吧！”

　　秦氏苦笑，“这怎么成？帧儿在家住惯了，换了床便不习惯。”

　　她完全没想到老夫人竟会想趁此机会将范帧抢过去，这是她绝对不能允许的情况！

　　老夫人却道：“将他的床搬来便是了，让帧儿住在我这里，我看着也放心。”

　　“帧儿已经长大了，不是小孩子，母亲若想教养，可将妹妹房里的范增抱来，那孩子方八岁，正是活泼的年纪，可逗母亲欢心。”

　　老夫人摇头，“秦氏，这些年我以为你已经学着聪明了不少，怎地还和从前一样？我让帧儿住过来是为教养吗？还不是为你新接来的侄女？她若和你品行一样该如何？”

　　秦氏一被说到自己便不知该如何分辨，正想着对策，忽听到那边秦未双开口了。

　　“烦请老夫人听我一句，”秦未双福身道，“未双自知投奔范府已经为范家增添负担，更不愿自己的到来成为一个麻烦。未双明白老夫人的用心良苦，奈何姑母和表哥作为亲生母子又怎舍得分离？即是要将未双与表哥分开，若老夫人不嫌弃，不若让未双搬来寿康苑，照顾您老，这样岂不是两全其美？”

　　秦氏心中赞叹，再看老夫人面容，也是不好驳斥的表情。若是不许未双居住，就失了范家的颜面，也驳了秦氏的脸面，加之秦未双提的建议却是两全其美的方法，她也无理反驳。

　　老夫人思考片刻，“这样也好。”又转头对周姑姑说，“你先派几个人将寿康苑一侧的闺楼收拾出来，再带几个人去百福园取这丫头的包裹行李。”说着又顿住，对秦氏道：“你还要拜会他人，我也不多留你了，一会儿拜会完记得带秦丫头到寿康苑来，你那里我自会派人收拾妥当。”

　　“烦请母亲操心。”秦氏自然欢喜。

　　三人便拜别老夫人，出了门叫上翠儿红儿往萃英院去了。

　　路上秦氏嘱咐未双，“老太太院里的闺楼原是她的闺女出阁前住的，与老太太房间并不相连，你一个人住在那里，身旁又没个丫鬟婆子使得，少不得自己出力。姑母这里人手实在是少，分你不得，等日后有新添的丫鬟来了，姑母必会替你要几个去。”

　　“多谢姑母挂怀。”秦未双点头道谢。这旁却听得姑母松了口气，她的离开对姑母又何尝不是一件轻松事呢？范帧的种种表现姑母也是看在眼里的，她是个聪明的女人，在老太太房里不说话，也不过是等着秦未双开口罢了。

　　秦未双什么都懂，面上一派坚强，只是心中觉得悲凉罢了。

　　另一侧的范帧却没办法面不改色，他神情怅惘，一路上又多看了表妹几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