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周翡有个姐姐》林月读

5、又入死境

　　谢允将当铺里的东西翻来倒去，却都不满意。
　　老板问他，“公子是打算找什么东西，送给谁呢？”
　　谢允头也不抬，“找把剑，送给女孩子。”
　　我去，给女孩子送剑？公子您还是打一辈子光棍吧！
　　外面突然一阵骚动，谢允觉得有些不妙，跑到外面，便看到好几只猎鹰和冲天的火光。
　　猎鹰，北斗“禄存星”仇天玑，好熬鹰，出入必有猛禽随行。
　　火光，是他们客栈的方向！
　　珍珍！还有她的妹妹周翡！
　　谢允不管不顾的冲向客栈，客栈四周围着一圈北斗的黑衣人，每一个人都拿着特制的黑管子。
　　谢允知道，那里是见血封喉的毒，只见客栈里冲出一匹马，然后就被黑管子对准，喷出一股股的黑水。
　　黑水溅到地上，发出可怕的腐蚀声，那马也转瞬跪在地上，身上皮开肉绽，死的很是透彻。
　　谢允的心也跟着一起凉的很是透彻。
　　北斗的仇天玑立在客栈前，看着客栈前拥挤的人群很是不耐，大掌一挥甩出一阵劲风，那劲道如同排山倒海一般向人群袭来。
　　谢允正在往里冲，正好被那股劲风甩了个正着，他胸口一痛，随即不省人事。
　　周珍和周翡在药铺陪着吴楚楚看大夫，周翡没耐心听大夫絮絮叨叨，走出去逛了。
　　结果一会周翡就回来了，她神色大变，抓着周珍和吴楚楚就跑出去，窜到了一条小巷子里。
　　周珍不解，疑惑的看着妹妹。周翡脸色发白，尽量稳住语气，“阿姐，我刚刚看到贪狼了，客栈里我们的暗桩被北斗买通…”
　　冲天的火光出现，是她们客栈的方向，黑烟冲天而起。
　　大变之下，周珍倒突然沉静了下来，周翡眼眶发红，“晨飞师兄，还有谢允……”他们会不会都不在了？
　　吴楚楚眼泪如同水漫金山一般的往外流，险些站都站不住。
　　周珍把她们按下，将她们安置在巷子里，然后转身离去。周翡便护住吴楚楚，留在原地等着阿姐回来。
　　其实在这一天之前，她们也都不过是普通的小女孩，周珍武功高强却口不能言，周翡天赋异禀但父母分离，吴楚楚更是家破人亡，孤苦伶仃。
　　她们都是普通又有些特殊，或是有些凄惨的姑娘。
　　今日却都安静、冷静又稳重，一个出去打探消息，另一个就主动照顾弱者。而手无寸铁的吴楚楚也尽力的控制呼吸，做着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人啊，都是一瞬间就长大了。
　　周珍一会就换了身北斗的黑衣服，还拎着两身回来了。等周翡和吴楚楚换完后，周珍在地上写，“他们还在找人，估计已经知道我们跑了。”
　　周翡咬牙，“还在找？他们到底在找什么？那东西是不怕火烧还是…”她看向吴楚楚，“还是，他们根本是在找楚楚这个人？”
　　周珍摇头，周翡紧握住吴楚楚，“不管怎么样，我们也要把楚楚送回四十八寨。”周珍握住吴楚楚另一只手，将她护在中间，严肃的点头。
　　她们一路走便一路杀，谁让她们对不上暗号呢，自然很快的就被仇天玑发现了，黑衣人开始整理队列点数。
　　周珍等的就是这个时机，她冲周翡点了个头，二人拉着吴楚楚就闪进了华容县令的府邸。
　　在吴楚楚的指导下，两个江湖草莽准确的找到县令某个失宠妻妾的偏僻小院，神不知鬼不觉的待下。
　　仇天玑听着手下的汇报，“三个女的？好好找，没想到李瑾容那个无利不起早的夜叉居然真的知道有那个东西。”
　　北斗遍寻了几日，县令好歹也是士大夫级别的，他们的后宅，北斗一般还是不会乱翻的，自然几天都找不到人。
　　仇天玑又不傻，直接吩咐手下将客栈里烧焦的黑尸摆在菜市口，准备激将。
　　这群江湖草莽，义气为先，就算什么都能忍，却绝对忍不了尸骨未寒的兄弟受辱。
　　“铛铛铛！”北斗在菜市口敲起了锣鼓，贪狼沈天枢和禄存仇天玑立在人前，开始胡说八道。
　　沈天枢咳了两声，奇怪的是，这人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普通的糟老头子。
　　他干巴巴的说到，“一伙土匪从蜀中流窜至此地，他们杀人放火，无恶不作，这位客栈的掌柜被他们挟持提供住宿，然…”
　　“如今弃暗投明，于国有功，特此嘉奖，赏金三百。”
　　什么狗屁话！沈天枢被酸的牙疼，他神色阴沉的紧，谁也不理，自己走到后面坐下了。
　　仇天玑见队友如此不给力，自己便使劲加油蓄力，差点放个屁出来。
　　他用内力配合着说话，整个华容城都能听到他的话，“这伙人在本地作乱已久，我等沿途而来，见村民们竟被逼至白日闭户！我等忍无可忍，便设计将其烧死，但这种奸贼非千刀万剐不足以平民愤！”
　　百姓们不明就里，木小乔这厮在这一带是真干了不少坏事，他们还真的以为官府除了那些土匪，齐声高呼，“千刀万剐！千刀万剐！”
　　胡说八道！小院里，周翡腾的站起来，然而周珍冲她摇头。
　　周珍自信可以同北斗一战，但也仅仅是拖住其中一个而已，而且十之八九她的命是要交代了的。
　　谁让她太极两仪剑和阵法都未能学精，另一套剑法也只是熟悉了解。
　　可是这里有两个北斗，她是拼死也护不住妹妹和楚楚的。
　　无能的人，除了忍，还能做什么。
　　周翡咬着牙坐下，手里的刀依旧铮铮作响。
　　仇天玑的声音继续远远的飘进来，他细细地说了朝廷如何英明神武，如何定下剿匪大计，如何分化这些“鱼肉百姓”的反贼，打入他们的暗桩，利用反贼们“分赃不均”，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地策反迷途知返之徒云云……
　　他还冷冷一哼，可义愤填膺了，“诸位乡亲！这些贼人手里沾了多少血泪人命？如今一死了之，倒是便宜他们了！”
　　百姓中传出一声，“鞭尸！”仇天玑意思意思的拒绝了一下，随后百姓整齐的高喊，“鞭尸！”
　　仇天玑大笑一声，“好，顺应民意！将这些贼人鞭尸于市！”
　　谢允被这话激的上前一步，却被他堂弟明琛身边的白先生按住，“三公子！逝者已矣，待我们荡平伪朝，他们总有沉冤昭雪的一日！”
　　谢允脸上的青筋凸起，“白先生，霍家堡突然屯兵养马，那堡主霍连涛到底自认为搭上了谁的船？”
　　白先生赶紧解释，“三公子，我家公子确实跟霍家堡主有联系，那也不过是出于同仇敌忾对付曹贼之心。霍家堡鱼龙混杂，到底他们有什么作为，我家公子也并不知晓，这……”
　　谢允打断他，“谁还没几个“不体面”的江湖朋友呢！”他那“不体面”咬字极重，讽刺意味极浓。
　　白先生闭上了嘴，百姓们义愤填膺的上前鞭尸，过了很久，久到谢允浑身发冷，久到金乌西沉，他们才停下。
　　仇天玑啐了一口，对手下说，“还当是什么英雄好汉，居然胆小如鼠！”他是真没想到这次居然遇到个如此沉的住气的。
　　“先撤，暗中安排人手，只要他们敢冒头，一刀宰了！”
　　而谢允站在原地，看着被百姓踩的面目全非的焦尸，居然发起了呆。
　　谢允清楚北斗这样大动干戈是因为客栈里有人逃脱，北斗要找的东西没有找到。
　　这让他不免有一丝侥幸，有没有可能珍珍跑出来了？
　　但他也知道，珍珍沉着冷静，心肠最软，不然当时在洗墨江，她何必在敌我不明的情况下救下他，
　　还有活人死人山的时候也是，当时明明她可以一走了之的，
　　她看不得朋友受苦，何况是死后被鞭尸的这种侮辱，
　　她没来，她没了。
　　谢允面前只剩那些焦尸，而他们前天刚刚一起逃出活人死人山，一起谈笑风生。
　　如今却零落成泥了，
　　而零落成泥碾作尘，香是不会如故的。
　　如今整条街都是北斗的耳目，谢允连收尸都做不到，
　　众生都有一死，或是今天，或是明天，今天在别人的坟头上痛哭流涕，指不定明天自己连个坟头都没有，这都是寻常事…
　　乱世里，人命啊，被粟贱，比米贱，比布帛贱，比车马贱。
　　唯独比情义贵一点，也算可喜可贺。
　　而其实谢允想的都是对的，在仇天玑说要鞭尸的时候周珍确实差一点就要跑出去了，只是她妹被人捉住了。
　　周珍手握紧剑，戒备的看着这个抓着周翡的疯女人，她是这个小院的主人。
　　不过谁能告诉周珍，为什么一个普通县令妻妾武功居然这么高！
　　周翡不过和那疯女人过了几招就被她拿下，那疯女人一手拎着周翡，另一只手还能跟耍猴一样戏弄着周珍的太极两仪剑。
　　那疯女人盯着周翡开口，“小丫头，破雪刀谁教你的？”
　　周翡被她勒的有些上不来气，“家传。”
　　疯女人眉毛一挑，“那李徽是你什么人？”
　　李徽就是当年赫赫有名的南刀，四十八寨的老寨主，李瑾容的父亲，她们的外祖父。
　　周翡挣脱了几下，“是我们外祖父。”
　　疯女人的老仆妇听完这句话，扫帚都掉到了地上。
　　正在周珍准备拿出阿娘说的可以抗击北斗的剑招时，那女人嚎了一句话，“叫姥姥！”
　　………………
　　什么玩意？
　　她们外祖母不是早就没了吗？这疯女人比阿娘也大不了几岁，分明是占她们便宜！
　　还一占要占两辈人的便宜，且对先人不敬！
　　周翡大怒，“口出狂言！休怪晚辈不敬了！”疯女人笑嘻嘻的，“好凶，‘后姥姥’也是姥姥，怎么，你看我生得不如你前头那个亲姥姥美吗？”
　　那疯女人浑身彩色缎带，如同一只大锦鸡，轻轻松松的拦下了周翡拼尽全力的一招“风”。
　　破雪刀分为九式，为山、海、风、破、断、斩、无匹、无常、无锋。
　　而风最是飘忽不定，疯女人居然轻松接住，“我叫段九娘，这招叫捕风，你们都叫什么啊？”
　　段九娘？
　　武林最绝，非得是：双刀分南北，一剑定山川。关西枯荣手，蓬莱有散仙。
　　而枯荣手其实是一对师兄妹，一“枯”一“荣”，那个“枯”就是段九娘。
　　前天周珍还听说这厮当年曾在女诸葛周苇的太极两仪阵中出不来呢，没想到一朝见到真人了！可是不是说她在十几年前失踪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