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周翡有个姐姐》林月读

11、鱼游天际

　　李妍小姑娘身上有一种香，是马吉利专门配的，可以通过专门的狗找到她。
　　因此第二天，四十八寨的长辈马吉利便找了上来。
　　事情了结，他们便一路回了四十八寨，不得不说，跟着长辈有一个最大的好处，吃的好啊！
　　再也不用吃那杂面饼了了了！！！
　　四十八寨山脚的客栈里，马吉利在跟周翡说着过往，“我爹是起乱当年接杆起事的狂人之一，他倒是英雄好汉，战死沙场一了百了。”
　　“我那时候却还不到十五，文不成武不就，被伪朝下令追杀，只好带着老母亲和一双弟妹逃命，路上亲人们一个接一个走，要不是老寨主，你马叔早就变成一堆骨头渣子啦。”
　　周翡不好意思跟着别人吹捧自己外祖父，便抓住马吉利一点话音，随口发散，“以前没听您说过令尊是当年反伪政的大英雄呢。”
　　马吉利摆手，语重心长，“你说一个男人，连妻儿的小命都护不周全，就灌了满脑子的‘大义’！他也能算男人，也配让孩子从小到大叫他那么多声‘爹爹’么？”
　　吴楚楚和李妍睁大了眼睛，大堂里大声说大书，周翡他们几个就围坐在马吉利身边，听他说小声说起“小书”，也是其乐融融。
　　周珍走到谢允跟前，手沾着茶水在桌子上写，“你的家在哪里呢？”
　　谢允神色有些莫名，“我的家在旧都。”
　　周珍若无其事的写，“我的家在四十八寨旁边的芦苇荡，旧都冷，但芦苇荡常年都是温暖的。”
　　谢允有些神往，“一般到了冬天，我都喜欢往南边跑，因为暖和。”
　　周珍笑着点头，她写的很快，“你的身份不方便常年留在四十八寨，但是芦苇荡可以，你愿意…”
　　不待她写完，谢允应的可快了，“愿意！愿意的很！”
　　反正正事都有人干了，他干点别的事也不算什么吧。
　　他好不容易能和这姑娘面对面坐着，他可不舍得放下。
　　他们聊了不过一会，谢允疑惑地将被风刮上的窗户重新推开，远远看了看四十八寨的方向，转头问周翡，“你们寨中每天人来人往，巡山的到处都是，鸟群有这么容易受惊吗？”
　　就在这时，几个岗哨的灯火接连灭了，不远处的四十八寨突然漆黑一片，夜色中只剩下一个黑影！
　　谢允赶紧将自己备的“搜魂针”装到怀里，此时所有人都警醒了起来，速度的赶回了四十八寨，结果第一层岗哨处竟然空无一人！
　　周珍第一时间觉得不妙，四十八寨都出事了，那负责镇守洗墨江的鱼老呢？
　　鱼老，鱼爷爷不会……
　　周珍大脑一片空白，御起平生最快的轻功，飞似的赶到洗墨江。
　　洗墨江江面已经聚着无数的黑衣人，黑压压的向高崖上涌。
　　谢允拉住要不管不顾跳下去的周珍，“珍珍！珍珍！对面有人！”
　　一个人影注意到周珍，一路踩着林间树梢，转眼飞掠到了他们近前。
　　还跟炫技似的，一路上脚尖竟然没沾地，过处草木不惊！
　　“‘清风徐来’，多半是巨门谷天璇。”谢允冰冷的手牵着周珍，提醒她来者不善。
　　巨门谷天璇风骚的摇摇扇子，不急不慢的说着，“这位便是山川剑的传人了吧？您那位哥哥除了一把剑鞘一无所有，您却……到底是父母疼幼女呢。”
　　他身后是四十八寨鸣风楼的掌门寇丹，那叛出四十八寨的女人脸上还带着笑意，“山川剑的血脉，大当家可真是埋的够深呢。”
　　周翡在长老堂和主事长老斗智斗勇，如今山中主事的两位长老，一个是千钟掌门张博林，一个是‘赤岩’的掌门赵秋生。
　　周翡费了好一阵子力气才把这些人说服重点防卫洗墨江。谷天璇和寇丹却已经上前和周珍打了起来，这两个人向来呢，是讲究能群殴绝对不单打独斗。
　　谢允将手缩到了袖子里。
　　四十八寨诸人已经赶到，张博林和周翡上前缠住谷天璇，张博林是个血性汉子，上来就破口大骂，“奶奶的！两条破狗欺负个小女娃！”
　　周珍一人对上寇丹，寇丹动作加快，“倒是能让我见识一下这山川剑的厉害。”
　　她整个人轻飘飘地往后飘了几丈远，同时长指甲轻轻一捻，便将什么东西往周珍身上抖去。
　　那是寇丹成名之物，名为“烟雨浓”，是一种比头发丝还细的小针，几乎是看不见摸不着，防不胜防，能杀人于润物无声之间。
　　鱼老便是在和寇丹交谈时，一时不察，被鸣风楼的掌门偷袭，死于这些貌不惊人的小针之下。
　　可是周珍是谁，她自小被出身鸣风楼的鱼老带大，日常除了修行便是牵机那个大玩具，可以说是这个世上在鸣风楼之外，最了解鸣风楼的人。
　　周珍看不见那个针，但是那针和牵机是差不多的，她轻轻一挥，便把所有的针都格挡在外。
　　寇丹又动了，鸣风楼作为刺客，最擅长的是“诡”，往往是出其不意，一招制敌。
　　而太极两仪剑最是变换莫测，更别说山川剑中的“华险”与“恒幽”更是以变换莫测闻名于世。
　　当莫测与诡谲对上，当险幽与卑劣对上…险幽无疑是胜过卑劣的。
　　巨灵危峭峙金天，俯瞰群山脉脉连。五岳中的华山之险被山川剑完美的融合于剑式中。
　　然，何为险？或许那句“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最为恰当。
　　寇丹极快，“烟雨浓”抛出的时候几乎连影子都不留，时机还正好与她的招式相辅相成，简直如虎添翼。
　　而周珍将“华险”施开，华山的层层险峰穿过飘渺的烟雨，直直刺向高耸的天际，杀意和山峰一样层层叠叠。
　　寇丹作为刺客最是能感觉到杀意，“想不到你同那个鱼老倒是感情很深呢。”说着突然吐出一支拇指粗的短箭，冲着周珍的面门袭来。
　　山川剑虽大开大合，但不代表它只有着山川的大气象，更别说它如今的主人是世间难寻的秀美。
　　周珍模仿太极两仪剑中的“前后随”将山川剑的“恒幽”紧随着“华险”而出，随即竟是原地跃起，避开那支短箭，从天而降一招“黄河悬”劈下。
　　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既曾西来决昆仑，何惧万里触龙门。
　　寇丹险而又险的避开这一招，哪成想仅仅是剑气也划伤了她的脸，但凡女子哪有不爱美的，这一剑算是彻底把她的怒气激了出来。
　　寇丹没想到一个小姑娘居然有着如此不符合年纪的内力，“找死！”
　　可是“华险”紧接着出来，寇丹用“烟雨浓”向周珍袭来，周珍居然直直的迎了上去！
　　“烟雨浓”被周珍的内力隔绝在她身体的三寸之外，寇丹拿出一个短勾对上周珍的剑，刺客失了暗器就如同老虎失了爪牙，鸟儿失了翅膀。
　　若单论短兵交接的厉害，除了顶尖高手谁又能压的住周珍？山川剑难不成是浪得虚名的吗？
　　一招“华险”穿透了寇丹的心口，善“诡”者卒于“险”，这是山川剑下的第二个亡魂：为扶养周珍长大的鱼老。
　　巨门谷天璇周转在周翡和千钟掌门之间，居然还有心情笑，“关于海天一色的信物啊，李瑾容肯定有一个，吴家人肯定有一个，当年山川剑的肯定也有，只是不知道是一个还是两个。”
　　他笑的令人发怵，“不然这本来就不该活的周小姐，哦不对，殷小姐，怎么就活了？还有这么厉害的内力？”
　　“以及当年鸣风楼大逆不道，手伸过了界，竟连刺杀圣上的脏活都接，老楼主师兄弟两人亲自出手。”
　　“幸有廉贞兄伴驾，那场刺杀没能得逞，两个逆贼反中了廉贞兄的‘透骨青’之毒。”
　　“透骨青乃是天下八大奇毒之一，大罗金仙中了也得乖乖重新投胎，可那两个逆贼却一直活得好好的。”
　　“其中一位更是硬朗，道如今须发皆白，不杀还不肯死——这‘海天一色’简直有起死回生之功。”
　　巨门谷天璇听见不远处有整肃的脚步声传来，他满脸万事俱备的志得意满，“第一，请诸位放下刀剑，归顺朝廷。”
　　“第二，请交出吴家人和那位山川剑传人，那位什么珍的，您再厉害也不要反抗哦，不然会死多少您的师兄弟，我们可就不知道了。”
　　“第三，辛苦诸位给李大当家送一封信，叫她速速归来，将她手中的海天一色信物奉上，与我兄弟二人入京请罪，仅此而已，不苛刻吧？”
　　这连环屁，响彻天际，熏的众人脸色铁青，恨不得宰了他给片成火锅。
　　千钟掌门张博林瞅了后边一眼，哈哈大笑，“不苛刻，能办，龟儿子，你跪下叫声‘爹’，给咱们磕十个孝子贤孙头，咱们就给你个全尸。”
　　四十八寨弟子们个个训练有素，从四方跑来，整齐划一，隔着数丈之远站定，大声，“东南第一岗哨已经砍断吊桥，敌不能入！”
　　“第二岗已经放出毒瘴，斩敌数百，狗贼不敌，已经撤回。”
　　“第三岗已在山谷布伏。”
　　“第四岗杀敌军参将……”
　　巨门虽然听着很大，其实胆子不大，说跑就跑，方才散开的黑衣人顿时围拢过来，护着他往来路撤去。
　　周珍跌跌撞撞的跑向江心小屋，打开门，鱼老闭着眼面朝洗墨江端坐着，仿佛还在等着她回来，等着她回来揍她一顿。
　　然后会像变戏法一样给她变出来好吃的糕点，会在她克化不了体内莫名其妙的内力时彻夜守着她，会告诉她晚上要早睡，白天要练功。
　　她轻轻晃了晃鱼老，他的手还和以前一样干燥温暖，温暖？周珍颤抖着探他的鼻息，心口……可是，都没有。
　　鱼爷爷在和她开玩笑呢，爷爷，我山川剑又进步了，我好像是山川剑的孩子，爷爷…
　　谢允抓住周珍的手腕，神色复杂，“‘透骨青’是天下奇毒之首，中此毒者，会从骨头缝开始变冷、僵硬，最后形如木偶，困顿而死。”
　　“人死时，周身好似被冰镇过，面色铁青，因此得名‘透骨青’。”
　　“相传只有‘归阳丹’能解此毒，虽然随着大药谷分崩离析，归阳丹的配方已经失传，但说不定‘海天一色’还有留存吧。”
　　“我听说归阳丹虽能解透骨青之毒，但服食者极易缺水，终身必须生活在水气丰沛的地方。”
　　“以及人死后，尸身不僵不冷，持续数日，触碰与活人无异，要好几天后才会开始腐烂。”
　　“所以珍珍，你…”周珍满眼红血丝，眼泪大滴大滴的流下来，她竟然连哭都没有声音。
　　他在梦里梦了她许多年，三年前遇见的她之后便一直留在四十八寨周边守着她，他以前过的不好，他盼了她好久。
　　可是乱世啊，谁还没有家破人亡过呢，他不也是……“珍珍，别，别哭了，若是鱼老还在……”
　　周珍摇头，不在了，不在了。
　　“珍幺儿是一个人，老汉儿我也是一个人，咱们都孤孤单单的，就做个伴喽。”
　　“珍幺儿好好练习这个剑的嘞，不然真是丢死人喽”
　　“我滴个乖乖珍珍呦，这次肯定是没得睡好，不过见到妹妹开心不？”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鱼爷爷，最疼珍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