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2章 ...
-
第二章
“你这女人，真不识好歹！你知不知道这些年，督主为你做了多少事？！你沦落到教坊司，却从来不曾有客人欺侮过你，你难道没想过是为什么？还有你弟弟……”苏怀瑾身畔的贴身侍从再也掩饰不住怒意，呵斥道，却被苏怀瑾打断了他的话。
他叫楚越，是苏怀瑾的贴身护卫，也是随身服侍他之人，不过，他却幸运许多，是个囫囵身子的男人。
“住嘴！”苏怀瑾望着楚越，满眼尽是怒意，他并不愿在顾音若面前去诉说自己这些年都为她和顾家做了些什么，毕竟只要顾然当年的案子还有一日没翻案昭雪，当初陷害顾家的奸臣裴岩还有一日没被拉下马，那么他为她做的这些事，便都不值一提。
凌音儿即顾音若愣了一瞬，最后的注意力落到了“弟弟”二字上，“我弟弟，他现在在哪里？他还好吗？！”她语气瞬间又激动起来，顾不得此刻对苏怀瑾仍未打消的惧怕与恨意，弟弟顾如轩是顾家仅剩的唯一男丁，三年来音信全无，顾家被抄后到现在顾音若不曾得知关于他的半点消息，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顾音若时常这般自我安慰，但作为胞姐，又怎会不想知道弟弟的去向？当年因着父亲获罪，朝廷四处搜捕她弟弟顾如轩，这些年却也并未找到其人。
既然没找到，那便说明弟弟还是安全的，这也成了这三年来顾音若最大的心理支撑。现下听闻弟弟的消息，她再也顾不得这些，哪怕有一丝希望，她也要知道弟弟身在何处。
“你放心，你弟弟，他现在很好。顾家被抄家时，我便也在寻访他的下落，找到他后，便将他妥善安置起来，他这几年吃穿不愁一切都好。他最近给你写了封信，应该就快到了。”苏怀瑾闻她问起自己弟弟的下落，便顾不得方才的伤心，耐心向她解释起来，随后向她走进几步，低声耳语，告诉她顾如轩现下具体的所在地。
凌音儿激动的情绪平息了些，心中却仍是存有疑惑，“你怎么证明，你说的是真的？我凭什么相信你？！”经历了抄家后三年的教坊官妓生涯，她已不再是当初天真烂漫纯真无暇的小姑娘了，对于苏怀瑾，她有着过于复杂的情愫，此时的她，无法再轻信于他。
“你弟弟这些年都是我的人在秘密照看，他写给你的信，我让他寄到我这里，你就在我府里暂时住下，等我收到信，我会第一时间同他身上之物一同拿给你看！是不是他的字迹和物品你一看便知。”苏怀瑾缓缓道，望着她的眼神仍是难以掩饰的温柔。
顾音若闻言，眼角缓缓淌下泪来，却不想让他发现自己的泪，背过身去悄悄擦去眼角的泪痕，她此刻没有别的法子，纵使再恨他，可她此刻没有办法，毕竟除了他，这偌大的京城，她再无其他任何地方可去。
缓缓爬上门前的台阶，准备入府。苏怀瑾忽地感觉胸口闷得厉害，禁不住低下身子，急促地喘息起来。他身子并不好，一直都有喘疾，从前只是接触到特定的气味、吃了特定的食物才会发作，最近却是发作得频繁。为了搜集现任宰相裴岩当初陷害前任宰相顾然的证据，他已经很久不曾好生休息过了。
“督主！你的喘疾越来越严重了，”楚越立刻上前扶住了他，缓缓抚着他的后背帮他顺气，“快回屋，药在屋子里。”
顾音若眼尖地发现了他身体的不适，本能地上前想去关心他的状况，却终究只是伸出了手停在他身后的半空中，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
她从前便知道他有喘疾，只是那时她并不知晓他的身份，那几年，他还不是东厂提督，是她眼中的白衣公子；她也还未回到京城家中，顾家还未遭难，她还是个在师父膝下承欢的小女孩儿，亦有关心爱护她的师兄。那年邂逅，他是她最喜欢的大哥哥，气质温润又贵气，望着她笑的样子总是很温柔。她想，她是喜欢他的，半大的姑娘情窦初开，说不上是兄妹之谊还是男女之情。可这一切，都随着顾家的蒙难被彻底改变了。
进了府，穿过回廊里的天井，“你……就在这间房住下吧……”苏怀瑾此刻脸色很是憔悴苍白，一丝血色也没有，却还一面嘱咐她，一面吩咐府里的下人招呼她住下。一名身着素色衣裙、面容清秀的侍女这便上前招呼顾音若去往苏怀瑾为她安排的房间。
“督主，先回房吧。”楚越心中很是无奈，便是自己身体如此难受，督主也是放不下她的，眼前女子却是丝毫不领情的样子，这一切他全都看在眼里，却无能为力。
顾音若目送楚越搀扶着他回房的背影，仍是沉默无言，她其实很想问问他，自己当初为他配制的治疗喘疾的药他有没有在吃，为什么现在比当初还严重了。可她瞬间便又压下了想问问他的念头，“当初是谁带领东厂的恶魔抄没了你的家？你不记得了么？为什么要去关心他？！”她为自己的恻隐之心感到羞耻，可她的理智又分明清楚地知道，她的仇人，并不是他。
走进他为她准备的房间，侍女为她点了灯，昏黄灯火微微跳动，可见到室内环境清幽雅致，桌案床铺一层不染，地面洁净，这分明，是早就打扫过的，或许他，早就做了要为她赎身带她来此住下的准备。
仔细看看，桌案上还放着一盒桂花酥，这是她以前，最爱吃的小吃。那时她在药庐跟随师父修道学医，不在京城那几年，他总会借着出宫办事的间隙，为她带去一些平时里见不到的京城里才有的小玩意儿，还有京城里的各色小吃。元宵节，为她带去一盏兔子花灯，中秋，为她带去各色月饼，自然还包括一些女儿家喜欢的首饰甚至衣裳……她的喜好，他全都记得。她望着那盒桂花酥，沉默了半晌，并未动它，却仍是，万千滋味在心头，化作汹涌的泪意倾泻而下。
“督主，好些了吗？”楚越扶他回房后便迅速吩咐府上仆从烧水，而后喂他和着水服下药丸，一面关切地问道，一面轻抚他的胸前和后背。
“好……多了……”苏怀瑾缓缓道，声音却仍是断断续续，恍若游丝。
而后他便屏退了楚越，独自进了里间净房。轻轻合上身后的门，却并未点灯，之余室外皎洁却并不强烈的月光透过窗子洒入屋内。雨下了数日，今日方才放晴，空中一轮明月高悬，空中却仍旧氤氲着挥之不去的潮意。
他轻轻阖上双目，此刻仿佛只剩他一人独自立于这世间，周遭寂静无声，内心的悲鸣却并未停歇……轻轻褪去黑色夜行衣将其随意放在一旁，而后依次褪去下身的衣衫、亵裤，去做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那处的伤疤触之仍有些刺手，不必去看便能想象其狰狞可怖，一阵阵刺痛随之传来，提醒着他与寻常男子的不同。幼时入宫时，给他净身的是个生手，这处便未处置妥帖，加之宫中生活艰难无人照拂，落下了永久的病根。阴湿寒冷或雨雪连绵时，仍有一阵阵的疼痛袭来。
感受着这里愈发清晰的疼痛，苏怀瑾又想到方才她那声“阉竖。”他感到心间痛如针扎，疼得他又开始喘不过气来，他再不是她的瑾哥哥了，她对他只有满心的恨意与嫌恶。
可他没有办法，或许，这是自己欠她的。他这么想着。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2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