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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三天以后,唐璌才知道,死亡还是另一个世界的开始,她死于一场愚蠢的自我谋杀。那天是2028年9月23日,那一天的开始平淡无奇,然而噩耗就是这样措手不及。
      那时,她正抱着零食窝在沙发里看剧,正对面的一对男女铺满了整面墙,男人星眉一挑,邪魅的将手托在女人腰上强势壁咚,女人面目绯红,羞嗒嗒地撑着男人的胸膛欲拒还迎,窗边的光从两人身侧潜入,吻被蒙在光影璀璨中,悱恻缠绵。
      年纪渐长,她愈发喜爱这种“霸道总裁爱上你”式的狗血言情剧。正看到精彩时分,手机响了,她掀开抱枕,从沙发角落掏出一张被压得皱皱巴巴的晶片,屈指划开,蓝光轻轻震荡,晶片立即恢复平整。来电是一个陌生人的3D投影视频请求,她考虑了片刻,还是点开。
      画面在一条马路上,行人不多,车辆如两条长龙,左右往来。两边的梧桐树上,茂盛的枝叶在最顶端相互交缠,阳光顺着枝叶的缝隙渗进来,一闪一闪地跳跃在光洁的路面。
      还来不及考究这段投影的用意,她就被画面的深意吸引——树影里藏匿着一双放大的剪影,顺着影子向上,左边不远处树荫下,一个身材修长的男人正贴着小巧的女人吻得热火朝天。
      她伸长脖子,八卦作为女人的天性,驱使着她瞪大眼睛欣赏接下来的爱情动作片。可惜,过了许久,画面愣是没有进一步动作,前奏太长,她十分失望,刚要关掉视频,男人突然抬起脸,逆光将轮廓镀得有些模糊,但神态却清晰得仿佛融进了骨子里。
      她愣住了,窒息从后脑勺团成浓云,尖叫如滚雷冲上喉咙,就要喷薄而出的那一刻,画面戛然而止。没有一点准备,就像它的到来,然后它又离去,猝不及防,情绪全然噎了回去。
      她按下回拨,“嘀嘀”两声后提示为忙音,她继续拨,没有间隙的,自然也没有回应,对方在扔下炸弹后便不负责任的绝尘而去。她摔开手机,脑海中的旖旎闷在密封的罐子里,又涨又疼,她捧着脸,身体“簌簌簌簌”地颤抖起来。“叮”——手机响了一声,屏幕亮起一则信息,她抄起车钥匙朝门外跑。
      周末没有早晚高峰,车与车之间宽了不少,路面看得见路面。汽车带着她七拐八拐,直晃得头晕眼花,也不知过了多久,目的地语音响起,她开门下车,汽车自动去寻找停车位,而她则跟着导航一路向前,直到站在一幢种着银杏树的玻璃门前,她抬脚进入。
      电梯有些老旧,上升的过程偶尔擦出渗人的轻颤,她微微仰着脸,头顶的白织灯亮得发烫,四四方方的盒子底部映出一个人僵硬的倒影,她动也不动地盯着左侧同在上升的数字:1、2、3、4——胸腔也装了计时器:5、6、7、8——门开了,眼前的走廊狭小幽长,她望着那扇门,忽然不敢向前,仿佛梦境一般,那扇门在视线里变成了一座墓碑,死亡之气从里面透出来,沿着脊椎直往上窜,她很想逃,可双脚却不受控制的往前,墓碑越来越近,她伸出手砸上门铃,没过多久,里面就给出了回应:
      “谁。”
      声音仿佛从山的另一边传来,余音在耳畔消散的同时,墓碑由外至内敞开,一路而来的恐慌终于摆在了眼前。她望着眼前的男人,他上身赤裸,下身系了一块白色浴巾,胸口淡淡的绯红跟着胸腔一起上下起伏;他两侧的脸颊印着深深浅浅的脂红,湿润的眼睛沾染了清晨的露水,却迷蒙在幽深的欲海里;他的嘴唇微微开启,离得这么近,他还在喘息,扑面而来的情欲直熏得她睁不开眼。
      她扶住门框,噩梦从坟墓里探出手,仅存的几分犹疑与侥幸被残忍撕开,在空白一片的大脑里,九月的天下起了冰雨,寒气一股脑儿扎进血管,直冻得浑身打颤。
      事实上,她已经很久不曾感觉到冷,因为眼前的人一直用太阳的温暖包裹着她,她是如此的信任,以至于从未想过有一天太阳会变成冰牢,而她在一瞬间被囚禁,连衣服都来不及穿。
      她抱着赤裸的身体,眼前高大的身影织成一张泼天大网,阴霾下,她听见自己的声音碎成好多块,游荡着、寻觅着,然后组成所有人的迷惑。
      “为什么?”她说。
      林越没有回答,只是眼眶里凸出两只眼睛,苍白的脸皮下似乎包裹着数不清的情绪,随着肩膀一颤,争先恐后地鼓动起来。她继续问着,声音连贯了些,却喑哑如同年过八百的老妪。其实,她并不清楚这个问题有什么重要,能让自己赤身裸体地问了一次又一次,可即便执拗了一次又一次,也依然没能得到回答。林越只是沉默,固执的将那条无声的鞭子越拉越长。她被抽得血肉模糊,再也承受不住。
      走进房间,从门口到卧室的距离,衣物凌乱了一地,她看见床上的女人抱成一团,脖子以下严严实实地裹进被子,头磕着膝盖,头发垂在两边,像极了无助的少女。
      这时,女人抬起头,看了一眼又垂下。她眯起眼,身体里有一条毒蛇吐着信子直接扑了上去,女人吓得闭上眼睛,“嗫嗫”地发出蝼蚁似的响声。
      她抓着女人的头发往后扯,女人的脸再次暴露在眼前,她盯了几秒,继而揪着女人的头发撞上床沿,“咚”地一声,清脆至极,于是她一下又一下的撞着,试图将这节节攀升的旋律变作一首美妙的乐曲,有一抹湿热沿着指尖层层晕开,她忽然觉得身体暖了一些。
      可林越却扣着她的双肩使劲往后拖,她张口咬住他的手臂,铁锈味瞬间在舌尖弥漫,她继续深入,动物的残忍本能从进化了几十亿年的身体里释放出来,可是却得不到任何快感,因为眼前的人木桩一般动也不动,她仰起头,像一只断了腿的蟋蟀嘶叫起来:
      “你们还是人吗?”
      林越松开手,沉静的眸光似是被蛰了一下,沉默随之破开一道缺口,他先是以一种谦卑的姿态同她道歉,再是喘息着为出轨的起因进行掷地有声的讨伐。最后,他说:“这些年我就像一具行尸走肉,没有一天过得开心自在,我是真的很累,阿璌。”
      她愣住了。这些话来得毫无防备,她直接跌倒在它的阴影里,它所表达的意思与还未来得及的设想完全相悖,她只得从记忆的婚姻里窥探,寻找与其相对应的事件碎片,然而什么都捕捉不到,因为大脑已经是一锅乱炖,连同癫狂一起被卷入其中。她说:“你的意思是,你出轨是我的错?”
      “是我的错,”林越说,“是我把婚姻想得太美好,是我把自己想得太强大,实际上我什么都不是。”
      她无法从其中得到更多一点的信息,只是觉得以往的翩翩君子在突然之间成了禽兽不如的渣男,她则被这种前后判若两人的换脸魔术吓得后退几步,整个人摇摇晃晃的站不住脚。过了许久,她说:“你是不是忘了,婚姻是你给我的承诺,是你承诺我的,永远也不会背叛我。”
      林越低下头,又沉默了下来。
      不可置否,承诺是这段婚姻在他心里唯一的烙印,即便痛苦也不敢亲手推翻,始终遮遮掩掩、首鼠两端的根本原因在于:承诺对他而言一直都是信仰般的存在,尤其是当它出现在婚姻里,更是重于泰山。在这段承诺的婚姻里,每当他的意志被疲惫侵蚀时,母亲几十年如一日的坚守总是当头棒喝——母亲用一生践行着对父亲的承诺,让他无法轻易的从承诺的婚姻里脱身。
      可是,这条路又实在太过艰难,他如同背负着一袋只增不减的压力,日复一日累积前行,而随之而来的疲惫同样只增不减,甚至越来越无法忽视,即便在午夜梦回中也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这根本不是最初期待的生活,却改变不了曾是他坚定的信念,为了在这不分轩轾的痛苦中保持清醒,他用忙碌来麻痹自己,最初几年确实可行,可人都是追求幸福的动物,当生命中出现一抹温暖的彩虹色时,他的坚守如失修的墙壁开始慢慢、慢慢地脱落,而一旦有了缺口,又开始疯狂地渴望解脱,直到现在再也无法粉饰心灵的平静。此时的他,只想解脱。
      “对不起,”林越说,“我可能要食言了。”
      这是他第一次直面自己的丑恶与无能,当它宣于口落于地,内心的河水就此枯竭,他预感到此生再也不会给任何承诺,也意识到此后的人生将背负另外一种沉重,然而此刻,除了信仰破灭的空洞,还有一份理智崩塌的癫狂在河底的淤泥里翻滚。
      他接着说:“是我没用,我给了承诺却给不了你想要的生活,我那时太年轻,我真的以为我可以做到,我可以让你开心快乐,我可以满足你所有的要求,可我发现,我太高看自己了,原来我做不到,你想要的太多,你越来越贪婪,你变得不再是你,而我也变了,我越来越疲惫,越来越厌憎,我甚至开始后悔当初的决定,对不起,阿璌,我真的受不了了,我再也不想逼自己。”
      他滔滔不绝地宣泄着,仿佛一夕之间拧开了锈迹多年的水龙头,那些污脏一股脑儿泻下,浇地满脸腥臭,唐璌眼也不眨地盯着眼前的这副丑恶嘴脸,以及狰狞的手臂,血珠仍不断从里面冒出来,她想冲上去再咬一口,咬到一级残废生活不能自理为止,但她没有,她知道眼前的人已经不是林越,只是披着林越的外衣讲着一些似是而非的狗屁东西,而她也不再是唐璌,因为她不由自主地顺着这个狗屁东西问道:“所以,你用出轨来报复我?”
      “我不会报复你,”林越说,“我只是想跟着我的心走。”
      “那接下来呢,你的心还想做什么,”她指着床上的女人,“跟着她走吗?”她一边笑,一边嘲讽道:“林越,你不觉得你说的话很可笑吗,我们都是当父母的人了,为了女儿,我们不应该努力吗?”
      “是为了女儿,还是为了你的虚荣心。”林越说,“阿璌,我真的尽力了,你要的,我永远给不了。”
      “那她呢?”她说,“她要的,你就给得了。”
      林越顺着她的手指朝床上的女人看去,眨眼间有柔波荡开,他顺着自己的心任潮水一一流淌。他说:“和她在一起,很轻松,很快乐,我太久没有感受到这种感觉了,虽然我不知道未来我们会经历什么,但我还是想试一次。”
      他的眸光开始恍惚,似是在编织着什么,大概用了一个轮回的时间,他终于下定决心,以一种平淡温和的口吻结束了回忆,他继续说:“阿璌,我们离婚吧。”
      她睁大了眼睛,胸口毫无预兆的被这句话砸中,一瞬之间什么都颠倒了,天花板和地面掉了个个儿,头和脚也换了个位置,似乎桌子不是桌子,椅子不是椅子,人不是人,错乱的秩序让所有一切陷入虚妄之中,她接受不了这种荒谬,甚至觉得林越已经精神错乱,但他仍在说着:“这段婚姻,我不想再坚持下去。”
      她直接栽倒在柜子旁,从进来到现在,她的高傲第一次垂下了头颅,可她还是不明白究竟错在哪里,在他们的婚姻中,她亦以严苛要求自己,从一个任人踩踏的小职员到居高临下的公司总监,从不问前路和归途的漂泊少女到追求幸福与奋斗的完美人妻,难道一直以来的坚守全是假的,她无法分辨,只是清晰的意识到林越的冰牢,不是为了囚禁,而是为了驱逐,她盯着中色地板看了许久,然后抬起头,对他说:“林越,你跟我求婚的时候我说过,如果做不到就不要和我结婚,但你坚定地给了承诺,你知道婚姻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所以,我不会和你离婚。”
      林越叹了口气,继而有条不紊的规劝她,他说:事情到了这一步,纠缠过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他的承诺也是,是他无能,无法始终如一,可是,他们的婚姻已经走到了尽头,勉强在一起根本与灾难无异,还不若好聚好散,全了这十年的情谊。
      遗憾的是,她并不想成全这份情谊,在她的人生字典里,婚姻是最为慎重的决定,只有至始至终,没有好聚好散。
      十年前,在通向民政局的康庄大道上,她就与林越声明过无数次,从上午六点一直到下午三点,加了三次油,绕市区五圈,途中停了五十次,但林越始终不曾动摇,于是,最后一圈才开向原本只有半个小时车程的目的地。
      就如承诺是林越的信仰,婚姻亦是她的生命,谁要是丢了命还能活,她也愿意慷慨赴“义”,只可惜刨去精神意义上的不朽,迄今为止还无此奇迹发生。她当即驳回了这个提议,同时郑重宣告:
      “我绝不接受,我只要和以前一样。”
      不过,她的宣告和一个屁差不了多少,林越完全无视不说,还徒手撕裂了她好不容拼凑的理智,他蹲在她面前,对她说:“阿璌,你看看我,看看现在,我们怎么可能还像以前一样,早就回不去了,我们都输给了时间。”
      她只好闭上眼睛,将这个房间里的一切都蒙在脑后,她只恨自己太冲动,以致于酿成了现在这样无可挽回的局面,但是,她绝不接受离婚,即便是灾难,她也要埋葬在其中,哪怕为此放弃尊严。
      她抓住林越的手臂,不住地哀求,只要他浪子回头,她愿意改变,他们就像婚姻之初那样——相濡以沫或相敬如宾,她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可惜,林越对自由的渴求一如她对婚姻的执着,他抽回手,以前所未有的决绝斩断一切,并打定主意绝不回头。
      她的眼泪终于落下来,与青春一起被封存了十几年的眼泪此刻泼在脸上,她掐着心脏不停地嘶吼,直到现在,她的视线里全是黑色,天是黑色,地是黑色,花草树木是黑色,灯是黑色,风也是黑色,她看不见色彩,也听不见声嘶力竭与屋顶的颤动,她只想从里面爬出来,或者立即死在里面,可是没有人听到呐喊,就在最痛苦的一刻,一切戛然而止,她趴在地上茫然地望着,直到“离婚”两个字变成铁锤砸过来,世界在脚下坍塌,她扶着柜子慢慢起身,泪水被切断了出口,眸光里再无一丝温度,她迈开脚,卷起某种凛冽与决然,头也不回地离开。
      在她的认知里,婚姻就是一个整体,在婚姻的世界里,谁也别想轻轻松松的脱离,除非有谁能一刀切开合二为一的身体,并将它重新变成两个完整的人生,如果不能,那就只能遵照最初的誓言,让它像奔腾的河水,生生不息,直到死亡将其分离。
      她对此深以为然,当内心的潮水退去,她比任何时候都要通透——既然,林越毁了这个世界,那么,她就毁了林越。
      窗外的光从深到浅,转眼已是白天黑夜一线之间,她陷在沙发里一动不动的等待着,一直等到万家灯火起,门外突然有了动静,她竖起耳朵,黑暗中,她听见开关“滴滴”响了一声,然后,晕黄的灯光均匀地铺开,洒在脸上、身上,黑色被挤到了窗外。
      林越拎着一个黄褐色封皮的文件袋坐在对面,正中间的茶几上摆着两只高脚杯和一瓶开封的红酒,他将文件绕过它们推到她面前,她知道那是什么,两个小时以前,她以一个令他无法抗拒的理由将他诓了回来,不超过十秒的通话时长内,她威胁他于规定时间内带着离婚协议书赶来,不然离婚免谈。
      林越抹着汗如约而至,甚至于完全忽略了其中的阴谋气息。
      她盯着茶几上的眼中钉肉中刺,再次出了神,虽然,这份文件存在的有效期不会超过一个小时,但是它所引发的憎恶感,还是轻而易举的将她好不容易构筑起来的冰冷击败,本来准备了一箩筐的离别赠言,此刻只想连纸带人一起毁尸灭迹。
      林越也不催促,只是从裤缝里掏出一包烟,抽出其中一根点上火,深深吸了一口,香烟从指间划出一条蜿蜒的曲线,她安静地看着,看着烟雾散去,又看着烟雾凝结,吸烟原来就是这样,从他的嘴里吐出一股股永不退散的迷雾,直到尽头,就如同他们的婚姻,十年也不过一根烟的时间。
      她静等着香烟从头燃到底,静等着烟雾散去,然后撑着沙发站起身,拿起茶几上的红酒注满高脚杯,并端起其中一杯,对他说:“还记得这瓶酒吗,十年之前我们一起酿的,你说十年之后再打开,庆祝我们顺利度过十年之痒。”
      她顺时针晃了晃,红色液体丝绸般滑动,她有些迷恋这血色的憧憬,以及它浓稠的清香之气,更与某种疯狂的味道融在一起,无比令人期待,她接着说:“林越,我们在一起十年,十年之间有过很多美好,只可惜十年太长,我们都忘了,如果可以,我真想回到我们的从前。”
      林越开始恍惚,或许是想起了曾经里某一个温暖的片段,还有记忆中与他一样孤独的女孩,他们相互温暖,相互依恋,在最美好的岁月里相约携手人生。
      他的喉间被往事堵住,千言万语最终化作一声叹息。
      她仰起头一饮而尽,酒精滑过喉咙,苦涩在口腔里蔓延,也有眼泪的味道,她还是喜欢啤酒,简单畅快,不像红酒,总是让人心存幻想,以致正常平凡的人在它的渲染下,变得扭扭捏捏不成样子。她将杯子丢开,背过身让林越离开,林越也没有迟疑,关门的刹那,她听到他最后的声音。
      “阿璌,希望你能幸福。”他说。
      她忍不住笑了,这个苍白的讽刺比任何时候都要可笑。她走向窗台,通向罪恶和快乐的绚烂之路开始倒计时行进,她踏上阳台,从八楼居高临下,有一种天籁般的静谧,很美,也很温馨,楼下的路灯在风的吹拂下,轻轻的招起了手,四散的光影里,她看见林越的车从地下车库出来,黑色的,树荫下涂着盈白的光。
      她背过身,张开双臂,天空被分割成好几块,一块儿一块儿的黑斑被高楼抵在顶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蜷缩,她闭上眼,唯一的感觉就是下坠,无休止地下坠,这个过程很长,又好像只是须臾,她突然想回到家乡,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岛,那里有最美的星空、浪花和礁石——那是她所能想象到的最美的坟墓,那也是一场回归于天地苍茫的死亡盛典,可惜,她注定不能死得其所。
      轮胎与地面擦出刺耳的雷鸣,她感觉自己的身体被重重抛起,像是飞,像是破败的布偶,然后又轻轻坠落,时间变慢了,胶状的液体和空气缠在一起,在她的眼前、鼻尖,在她每一个张开的毛孔里,她睁大眼睛,林越的眼睛里装进了黑夜所有的恐惧,她笑了,这一生,他再不可能拥有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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