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凤呈祥》花间少年谢骁

1、第 1 章

　　今儿是大明王朝举国热闹的日子，载入史册中寥寥数语便是“崇明二十五年，皇长子姜弼与户部尚书谢禄结婚，册其女容为妃。”

　　史册，往往真实得令人扶额叹息。

　　结亲了是结亲了，大皇子姜弼没错，至于户部尚书谢禄什么的，满朝文武皆是面上奉承，私下里却啐一口，呸，不知哪来的野丫头，硬塞给谢大人做女儿，挣他们皇家的驴皮面子去吧。

　　当今崇明皇帝正值壮年，弱冠之前曾在西南十二月湖地界的鸣岐山上鸣岐宫中修行，境皇小成而归，与其同门师妹古华月青梅竹马，又是太师长女，登基后册为皇后，恩爱非常，现三子两女，长子为正室所出。

　　崇明年间，百姓安居乐业，边防亦无大碍，少有作乱，崇明皇帝姜敖虽未成大功得以名载千秋，也无大过背万年骂名，总得评说，是个中庸之君。

　　皇长子姜弼年二十五，封了齐王，早应成家，房中侧室数目十个指头数不来，正妃之位却还空着，皇都洛城上下大小官员无不惦念着，不过皇上都不着急，臣子们着急也没用。

　　直到这年，二皇子在外游历归来，领了个女徒儿，确是倾国倾城之容貌，玲珑娇小之姿态，万千风情，又懂些修行之术，算是入了大皇子的眼，二人在皇宫里私下见了几面，居然就好上了。

　　面对长子牵着那来路不明的女子在皇帝私殿双双下跪，求个成全，皇帝楚敖正当壮年，浓眉俊目，深深锁着浓眉，一旁端坐的皇后娘娘当即拍案，

　　“这身家不清明的女子，你怎知，你怎知她......”

　　“母后，容儿少小凄苦，父母双亡，流落街头，风吹也吹过，日头晒也晒过，饿得头晕眼花也不去求那嗟来之食，是天赐的缘分让皇弟遇见救了回来，这才得我们二人今世相见啊母后!”

　　齐王姜弼面目还算遗传了皇帝姜敖的的俊朗，却有些像他母亲古华月，阴郁而不善，只是家世在那，也是万千追捧在一身。
　　古华月蹙着眉，厉声道，“你怎知她清白与否，这还京一路上都是与你那弟弟一同......”
　　姜弼连忙扯过那女子的小臂，拨开广袖，殷红的朱砂点在嫩白的手腕上，“太医刘氏曾经为儿臣接生过，这是他亲自点下的。”

　　“容儿姑娘，”皇帝姜敖问道，“你家中可还有什么亲人？”

　　那名唤容儿的女子终于抬起头，确是貌美，也难怪齐王看上，容儿闻言，面有痛色，轻轻摇了摇头，回道：“只有民女的救命恩师淮王殿下，教过民女自保的术法，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定要敬他。”

　　姜弼听了，眼神中划过一丝怨毒，随即消失隐匿，笑道：“皇弟定是愿意成全我与容儿的，不过这年纪相仿，师徒什么的，作罢也可。”

　　“......”容儿低了头，不再言语。

　　姜敖默然了一会，只见眼前男女，却忽的忆起当年，似乎也有如此的情境，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地开口：
　　“懂修行之术是好事，淮王为人最是清白不过，修行上连朕这个做父皇的都自叹不如，他的眼光想必不差，收的徒弟也定有天资，但是凡婚嫁应论个门当户对，正妃之位......”

　　话言及此，姜敖有些无奈的看着长子，古华月闻言愣了一下，眼光更是审视地令人发慌。

　　“无妨，父皇随意唤个高官认容儿做女儿，便可达成。”姜弼满眼期待，姜敖思虑片刻，刚想问问皇后的意见，皇后忽的摔了茶杯拂袖而去。

　　“......这又是怎么了，”姜敖无奈，“先下去吧，择日待定。”

　　只见皇帝入了内殿去寻皇后，外面的侍卫公公们都侧着耳朵偷听着。

　　“这又哪里惹你不高兴了，齐王年纪不小了......”

　　“哟，皇帝，你那二皇子，淮王殿下是清白的，那我的弼儿呢，我们的弼儿呢？他十五岁入朝助你处理国事，尽心尽力不见你一句夸赞，怎的那姜炀在外面游山玩水，多年不归，还得你一句赞扬？”

　　“……”姜敖没了言语，心里闷闷想着，齐王是上朝早，大事推辞小事处理不好，非徇私即枉法，一堆破烂摊子还要朕这个皇帝给他善后，虽说不至于道歉却也要各种抚慰，当真丢皇家的脸。

　　莫跟妇人一般见识，失了脸面，姜敖无奈，只得休战，

　　“弼儿上朝十年，参与辅助国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朕自然记得。”

　　见皇后冷眼不再，姜敖笑道，“皇后觉得这门亲事如何？朕可以吩咐谢禄认这容儿姑娘做女儿，只当是遗失在外多年，新近寻回的幼女。”

　　古华月没说话，冷冽的面上看不出表情。
　　皇帝叹了口气，这都是些什么事儿。
　　宽大的黄袍下，手腕边的一串泛着银光的木珠，姜敖下意识捻动滑过手脂浸润了几十年的圆珠，发凉的珠将温度传回皇帝指尖，不有半分留情。

　　后来，这门亲事还是成了，齐王私下里见了母亲一面，会谈许久，终于，皇后娘娘也点了点尊贵的头。

　　于是，皇帝皇后钦点的八月十五的好日子，宜婚嫁，宫中内司准备了一月余。

　　八月十五这天，洛城十里长街热闹非凡，浩浩荡荡的婚礼，十六人抬的火红轿辇，红绸高牌的仪仗列队，喜乐奏了满街，始于洛城西的尚书府，没入城东的齐王府。

　　婚宴上，齐王妃谢容凤冠霞帔，国色倾城，新娘娇媚欲语羞。山珍海味，通宵达旦，满朝文武，皇亲国戚，纷至沓来，贺礼堆满了三间偏殿，可谓盛事。
　　但这世间事，论起来，总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齐王府上下欢庆，外围回廊上挂满金红绸缎，廊柱边，一袭白衣，一壶酒，一抹夜色，一天繁星。

　　姜炀模糊地记得，容儿的结婚贺礼他让管家送去了，自己清闲了下来，灌了口酒。

　　正厅里喜庆喧闹，欢声笑语，宾客不绝，越发衬得回廊孤凄悲凉，未值一人，尽去领喜酒喝了罢。

　　姜炀不喜欢淮王这个名号，是那皇帝爹爹姜敖硬封的，饱含着他自以为的善意，分了他一座王府，一堆没用的侍卫仆人。

　　虽有醉意，姜炀倚着廊柱，攥着雕刻精美的小巧银壶，仍不肯放松自己，不肯将软弱流露。

　　他对自己亲手救下，一手教养的徒儿并非无情。

　　容儿，这个名字是他取的。

　　容儿嫁人了，嫁给了他名义上的皇兄，他心痛，却更像是一种解脱。

　　那痛楚恍如前世而来，撞破羁绊。

　　咣的一声，银壶脱离了男子修长的手指，摔落在石板上，滚了几圈后撞到墙，终于老实不动了。

　　有人从正厅信步而出，来回把玩着手中光华温润的圆玉，终于寻见那醉倒的身影。

　　来者是个青年模样，剑眉星目，薄唇俊朗，身形高大，轻叹了口气，凝视着其假面幻境其下男女莫辨的容色，面上凤眼紧闭，细软的睫毛稍稍发着颤。
　　这种假面幻境只是最浅显的一种法术，只有施术者允许的人或是实力强于施术者的人才能瞧见其下真容。

　　粗砺的指腹近乎温存地拂过醉倒的人儿的绝世容颜，他看的有些失神。

　　生的是美，遮着点是好的，省的他人惦记。

　　何时自己才能足够强大，来保护这位心中最为尊贵高洁的仙君，不受凡俗伤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