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死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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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不吃不喝，大约能活三天。艾斯特死亡后复活需要的时间也是三天。
艾斯特用刀在地板上划正字，每一撇写在六天周期内复活后的第一天，由此计算，他被困在这个地下实验室里123天了。
这个地下实验室的东面墙壁上有一个巨大的柜子，上面放着各种语言写就而成的资料。艾斯特很久没读过书了，他对文字的了解只剩下简单的日常用语，所以他从这些资料上唯一得到的有用信息就是这里曾经进行过一次召唤实验。
实验失败了，这个实验室反被奇怪的瘴气环绕，做实验的人被困在地下实验室里活活饿死了。
这一点，实验室角落的骸骨和遗书也可以证明。
艾斯特在123天前，遭遇了一次雪崩，掉落在实验室的不远处，在瘴气的侵袭和大雪的摧折下当场死亡。
他不记得自己在瘴气中复活了多少次，只记得自己在瘴气中缓慢地走了很久才终于找到这个没被瘴气侵入的实验室，得以摆脱被毒死的痛苦。
这么一算，加上在瘴气中死掉复活的时间，他离开阿格尼应该也不止123天了。
饿死还是毒死，说不清哪个感觉更让人痛苦。
饿到极致，艾斯特恨不得啃下自己的血肉，而瘴气，则让他感到好像有无数把滚烫的刀子在身上割，痛得他全身发抖。
艾斯特想离开这座实验室，但灰蓝色瘴气的覆盖范围很广，他看不清方向，又很痛，每次离开不远就忍受不住要逃回实验室。
多么不争气的自己，艾斯特一边骂自己懦夫一边痛恨自己这该死的运气。
今天是复活后的第三天，换言之，艾斯特即将面临新一轮死亡。
他蜷缩在实验室的地板上，闭着眼睛，静静地等待死亡。
知觉开始缓慢退去，先是很饿很饿的肚子变得不那么饿了，接着手脚好像消失了，然后焦躁愤怒的神经慢慢变得空白......
他脱离了躯壳，漂浮在没有星星的宇宙里。
灵魂好像踩在一团棉花上，自我被不可知覆盖，也许他正在坠落，也许他正在飞翔，安静沉默的空洞拥抱了他，他成了这无尽黑暗中的一部分。
时间和空间在这里塌缩，混沌与空茫在这里交融，这里什么都有，这里什么都没有。寒凉与酷热交替，麻木与愤怒消逝，这里是深渊，这里是海底，这里是永无止境的孤独之孔。
艾斯特是谁？
这里没有艾斯特。
我是谁？
这里没有我。
这里是哪里？
这里就是这里。
你是谁?
黑暗没有回答他，但第二十一次相遇的黑暗第一次选择了触碰他。
......
艾斯特睁开眼，四分五裂的世界也睁开眼。
无数的线和点分布在周围，从骸骨到书架，从天花板到艾斯特身边的小刀，遍布它们身上的裂纹引诱着人去触碰。
艾斯特知道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此刻呈现在眼前的不是世界本来的样子，但他需要明白这些线和点意味着什么，所以他用手指轻轻划断了小刀上的线。
“铮——”小刀碎成了几块。
从深幽之处突然浮起的意识告诉了艾斯特出现在他身上的异变，他拥有了一双能够赋予万物以死的眼睛。
艾斯特从地上爬起来。复活后的第一天，是他身体状态最好的一天，他并不饿，有力气去应对一切。
他推开实验室的门，灰蓝色的瘴气依然牢牢地包裹在实验室外，一丝一毫也没有渗入实验室。
这个奇怪的瘴气，有时候让人觉得像是设定好的程序，恶劣又透着古怪的死板。
灰蓝色的瘴气里果然也分布着若隐若现的线和点，并且，这些虚幻的点和线沿着某种轨迹，遥遥地指向某处，或许那里是能够让艾斯特重新见到太阳的希望。
艾斯特站着不动，看着那个线点聚集处好久，又关上门，回到了实验室。
他低头看自己的心脏位置，那里也分布着虚幻的点与线。如果他下手划断，大概不到一秒，他就能彻底摆脱这个世界了。
他伸出手慢慢地靠近，带着某种放下一切的畅快和解脱，他再也不用这么辛苦地活着了。
“艾斯特，我好痛苦。”
“你跟我说也没用，我又不能代替你痛。”
“哈，就算你能代替我痛我也不愿意。”
“你被火烧了这么久还这么好心也挺难得。”
“我没什么好心的，我现在最大的目标就是杀人，也许叫我魔鬼比较合适......但是，就算我是魔鬼，我也不想伤害艾斯特！”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肉麻！”
一张被火覆盖的、笑起来很丑陋的脸浮现在了艾斯特的脑海里。
他沉默，突然嗤笑一声，怀着某种莫名其妙的妥协和无法言说的情愫，放下了手。
他走到那座大大的书架前，从中拿出那几本自己勉强能看懂一点点的资料，又来到角落的骸骨前，默默鞠躬，把他身前的遗书一并收入怀里。推开门，迎着灰蓝色的瘴气，朝线点聚集处走去。
这瘴气也许并不是瘴气，因为艾斯特即使蒙住口鼻也依然感到疼痛，但他也想不出更好地描述它的词，再加上名称有时候不重要，所以他干脆就一直这么称呼它。
艾斯特一边划开瘴气里的线和点一边沿着它们走，即使他划开线的速度不够快，不断有漏掉的瘴气很快补充进来攻击他，他依然没有停下脚步。
受过极限的疼痛，被削弱过一点的疼痛就永远不会再打倒他。他就是这样的人。
身边的灰蓝色瘴气越来越浓，最后指向一块嵌在山壁上的银蓝色小石块。
艾斯特用小刀碎片抠挖山壁，碎石屑簌簌地掉了一地，终于把银蓝色小石块挖了出来。
一瞬间，困住他一百多天的灰蓝色瘴气烟消云散。在他的正西方，一个堪堪够单人通过的洞口透入了明亮的天光。
他把小石块揣进怀里，钻过洞口，重新见到了世界。
这个狗屎世界，在艾斯特逃离出来的这一刻，依然不给面子的没有出太阳，它还是这么冷，这么一无是处。
但今天没有下雪，而且此刻是白天。
只是意识到这一点，艾斯特就突然生出一股后知后觉的狂喜。
他还没有说话，他的泪水就已经淌了下来，并且如同不会关闸的水库，汩汩地、不断地冒出来。
“给。”一个不知何时到来的、长得像男人的女人偷看了他很久，终于忍不住出现在他面前，递给他一块碎布。
长得像男人的女人笑眯眯地问他：“我叫利贺田，你呢？”
他胡乱抹了一把泪水，含混又吃力地回答：“我，叫，艾，斯，特。你，好。”
利贺田对艾斯特说：“你要不要先跟我走？”
艾斯特说：“我，要，找，一，个，人。”
“我帮你。”
“......好。谢，谢。”
“不客气。我有预感，你可以给我带来新的乐趣，这样算来我反倒赚了！”利贺田很开心很明媚地笑着回答。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死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