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往前方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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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格尼很少看到过这样美丽的夜空。
漆黑的、闪亮的，像是缀着无数宝石的绸缎，伸出手就可以感受到那柔软的触感。风不寒冷，树木也没有被积雪压弯脊梁，绒绒的绿草地上摇曳着零星的白花，仔细听还有喋喋不休的蝉鸣，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温柔了起来。
阿格尼觉得自己从没像现在这样宁静过。无时无刻不在叫嚣着愤怒的火焰不知道为什么离开了，他慵懒地伸展双臂，手臂上方没有鼓起硬邦邦的肌肉，反而纤细又修长，像个15岁的少年。
这样安静的夜让阿格尼感到了一丝无聊，他想，要有个人陪我才好，无论是谁，我可以跟他聊聊天。
蝉鸣不知何时停止了，就在阿格尼即将被无聊淹没的时候，有人出现在了他的身边。
比雪花更美丽的头发，比大海更广阔的眼睛，美丽的少年像妖精一样突兀地出现在了阿格尼的世界里。
不过阿格尼并不在乎，正相反，他高兴地不得了。他的表情很少，但从他抓住少年手的力度来看，用欣喜若狂来形容他是一点也不为过的。
阿格尼问他：“今天你还会给我唱歌吗？”
仿佛束缚被打破了，妖精一样的少年蓦然生动了起来，他挑起眉，眼里落满了星子，洋洋得意：“没问题，我知道好多好多的歌，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天天唱给你听！”
骄傲的少年坐在阿格尼的身边，他望了望连绵的星河，好像对它有无尽的爱和无尽的欣赏，缓缓开口，唱出地却是那样忧伤的歌。
“Please don\'t see just a boy caught up in dreams，and fantasies.”
请不要看我，我只是个深陷美梦与幻想的男孩
“Please see me reaching out，for someone I can see”
请看着我，看着我去触碰遥不可及的人。
“Take my hand let\'s see，where we wake up tomorrow”
牵着我的手，让我们看看明天会在哪里醒来
“Best laid plans sometimes，it\'s just a one night stand”
最好的计划有时莫过于一夜的陪伴
“I\'d be damned Cupid\'s demanding，back his arrow”
丘比特召回他的箭，而我也将一无所有
“So let\'s get drunk on our tears and，God, tell us the reason”
所以不如让我们在泪光之上醉生梦死。神啊，请告诉我们原因。
“youth is wasted on the young.It\'s hunting season and this lamb is on the run. Searching for meaning”
为何青春就这样浪费在年少轻狂之时。在这个狩猎的季节里，逃亡的羔羊也在找寻着生命的意义
“ But are we all lost stars,trying to light up the dark.”
是不是我们都是迷路的星星，都在试着把黑暗照亮
当少年唱到“who are we？”的时候，阿格尼知道他一定会顿住。而事实也正是如此，当少年向着夜空询问我们是谁的时候，他突然被多年的孤独与迷茫击倒，声音变得哽咽，于是再也唱不下去了。
这首歌艾斯特在陪伴阿格尼的头几年里总爱唱，纵使阿格尼再不懂英文也在艾斯特的教导下知道了它的意思，这首歌曾在许多个烈火焚身的日子里陪阿格尼捱过疼痛。以至于之后有段时间艾斯特不再唱时，阿格尼还有过疑惑。然而，当他无数遍循环最后一次听到艾斯特唱这首歌的情景时，却只剩下连自己都无法搞懂的情绪。
为什么不继续唱下去呢？就像以往的无数次。为什么要停在这里呢？就好像这首残缺的歌必然带来离别。
世界崩溃了，妖精也回到了阿瓦隆，只留下阿格尼睁开双眼，再次面对这个惨白的、狗屎一样的世界。
火焰不仅在阿格尼的体表灼烧，还在阿格尼的血管里奔腾。轰轰的热量冲向阿格尼的大脑和心脏，让他觉得自己像个亟待爆炸的火药桶。
阿格尼终于站了起来，他不再像个臭虫一样可怜地蜷缩在地面上，成长得足够魁梧的他站起来时就像座大山。阿格尼环视这间为他遮挡过风雪的小屋，然后，用满是阳炎的拳头击打围困他的一切。
“砰——”
“砰砰——”
“砰砰砰砰！”
火焰顺着拳头迅速蔓延，很快就将用廉价材料构筑的小屋彻底摧毁了。
灰蒙蒙的天空、无尽的寒风、惨白的雪以及满地的灰烬，阿格尼又只剩下了这些东西。
阿格尼忍不住思索起他对艾斯特的感情来。当艾斯特还在阿格尼身边的时候，白发的少年总怀疑他喜欢男人，因为阿格尼总爱牵着艾斯特的手，这让那个脸皮薄的少年感到难为情。
当阿格尼刚能克服痛苦站立起来的时候，艾斯特决定带着他找一处适合安家的地方。当时艾斯特一边牵着阿格尼的手一边问他“你是不是Gay？”在阿格尼困惑的询问下，他才嘟囔着补充起gay的含义来。于是阿格尼才突然意识到原来男人也可以喜欢男人。
阿格尼不是很能理解什么叫喜欢，或者更深一层次的，什么叫爱。露娜还活着的时候经常对阿格尼说：“我爱你”“我想给你生孩子”但阿格尼在窃喜之余，很是觉得窘迫。他是爱露娜的，但又还没有发展到那种能互相结合的爱。如果这个世界依然这么狗屎，露娜又还活着的话，或许有一天他们会在一起，就像爸爸妈妈那样——尽管这不太好。
但这个世界本来就很糟糕，当一个人连活着都困难的时候，你又怎么能指望他遵守礼义廉耻呢？
不过没有这样的如果，爸爸妈妈死了，露娜死了，村里的老人们死了，只有阿格尼还活着，艾斯特又来得恰到好处，于是他成了阿格尼新的支撑。
艾斯特说他自己就是个臭流氓，虽然还没完全被这个世界同化，但是美德、文明这种东西已经被他忘得差不多了，所以不要学他身上不好的东西，不要学他时不时冒出的脏话和偶尔爆发的坏脾气。要学点好的，比如说学会怎么寻找食物，怎么分辨方向，怎么遗忘痛苦......
多么奇妙的事，一个外表看起来15岁的少年对着一个看起来比他大好几岁的人说出这样的话，简直像个小老头！
而阿格尼也完全没办法把他当做成年人来看，虽然艾斯特总强调自己比外表看起来的年龄大，可他太生动太鲜活了，与这个了无生气的世界格格不入，像个永远坚定的赤子，让阿格尼无法不憧憬他。
同时也依恋他。
阿格尼深深地依恋着艾斯特，尽管他不知道自己对艾斯特的感情算不算男人对女人的那种爱，但是他知道失去艾斯特会让他想要发疯。
如果没有人陪伴，那么阿格尼可以尽情地痛苦和仇恨。但有了艾斯特，他就无法欺骗自己堕落在复仇的黑暗里。
艾斯特不会允许的，这个骄傲又柔软的、像妖精一样的人，总是有那么多别扭的安慰、那么多动听的歌声、那么多温柔的照顾，他没办法看着阿格尼孤单单地在黑暗里坠落。他是个看到冻死的小鸟都会默默悲伤且不愿意在阿格尼面前表现出来的人。
所以艾斯特为什么会离开阿格尼呢？离开这个这样需要帮助的、精神脆弱的可怜虫？他的善良难道在一次次枯燥的陪伴中消磨掉了吗？他难道也是那种假装同情、实则沾沾自喜的伪善者吗？
阿格尼在艾斯特离开后不断地思考着这些问题。每次想到这些尖锐的问题时，他都会被刺伤。
艾斯特曾经说过自己被村子里的人赶出去的事，因为那个村子在走投无路下决定杀掉村里的所有老人，而艾斯特放跑了其中的几位。
“他们不想死，不想被吃掉，所以我觉得应该给他们选择的权利。”艾斯特是这么跟阿格尼说的。
“但他们最后还是死了。”
受冻挨饿、孤苦无依地死在了外面。直到艾斯特从藏了他尸体的山洞里满身伤痛地复活，才终于在隐秘的角落发现了逃亡者被野兽撕咬得七零八落的残躯。
“归根结底，我就是个自以为是又没什么能力的混蛋罢了。”最后，艾斯特刻薄地给自己的行为下了个结论。
然而他看起来还是有点伤心。毕竟是自己最初生活的村子，虽然不是真正的家，但被熟悉的人满是嫌恶地赶出去终究是一件不那么让人笑得出来的事。
艾斯特被他以往的朋友们讨厌了，阿格尼现在也在怀疑他的人品，这足以说明艾斯特这个人有多糟糕了。
阿格尼一边唾弃着自己，一边控制不住地生出快意。好像在心里给艾斯特扣上个坏人的帽子，就能让他饱受折磨的心不那么痛苦一样。
阿格尼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但当他看到那座矗立着的小小墓碑时，他知道自己终于回到了原点。
小小的墓碑下埋藏了无数个憎恶火焰的灵魂。
他们是艾斯特一点点亲手收集、埋藏的鬼。阿格尼不敢告诉艾斯特他们吃过同族的血肉，于是艾斯特也体贴地只把他们当做突遇灾难的可怜人。朴拙的墓碑上还被艾斯特刻下了绽放的小花——因为花在这个冰雪的世界里难以生存，所以他用雕刻的花来代替真正的鲜花作为祭品。
阿格尼看着墓碑，伸出拳头想要把艾斯特留下的最后一样东西摧毁。但当缠绕在拳头上的火舌差一点点就要吻上石碑时，他又停了下来。
够了，没有必要再这样下去了。阿格尼在心里说。
我要去找德玛复仇，然后，阿格尼想，然后我要去找艾斯特，杀了他，或者拥抱他。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往前方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