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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隋大业十四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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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刚过不久,果真传来了王世充兵败的消息。
这次是王世充自己打错了如意算盘,他没有料到刚刚进行了最高权力交接的瓦岗军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重整旗鼓,士气更是丝毫不减。李密一出佯败之计做得是有声有色,主动出击的王世充不仅空丧了数万精兵,还折损了王辩这员大将,回到洛阳时唯有千余残兵,当真狼狈之至。李密乘机占据了金墉城,并在里面大兴土木,领三十万大军压迫着洛阳这座孤立无援的城池,一副志在必得的架势。
杜如晦是拧着眉头看完这一军报的。他的大哥已很久没有和他通信,三弟也没有任何消息。
怕是已经……凶多吉少。
长孙无忌再一次踏进房乔住处的时候,正看见杜如晦一个人坐在榻边,拿着一卷兵书自顾自地出神。
他往屋子里扫了一眼,不见房乔的人影,当没有来过一样转头就走。
刚走出没几步,身后就有人出声留他:“玄龄去了世子那边,还没回来。”
长孙无忌头也没回:“我知道。”
“辅机,你不是来找玄龄的。”杜如晦的语气很笃定,“你是来找我的。”
长孙无忌叹了一声,转过身来从怀里掏出一方绢帛,被对方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前抢过。
“听说王世充手下的一些人趁着他这次败北,打算把他……”长孙无忌硬是吞下了“卖给朝廷”四个字,“王世充回洛阳之后就开始着手自查,可能也是想在向朝廷请罪的时候找几个……”
替死鬼。
看着杜如晦的双手把那方绢帛抓得越来越紧,几乎要将它撕碎,长孙无忌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再说下去了。
这方绢帛上便是那些被王世充迁怒下狱的官员的名字,其中有两个人和杜如晦关系重大——
杜如望、杜如朔。
长孙无忌有些后悔。他的本意是让房乔来开这个口,但是眼下……他真不知该如何收拾。
片刻之后,杜如晦把绢帛塞还给长孙无忌,面无表情地转身回房去了。
等房乔回来的时候,杜如晦正把自己裹在衾被里面,倒在榻上。
房乔站在榻边,默默看着那团衾被微微地颤抖着。杜如晦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房乔知道杜如晦在哭。
也不知他站了多久,等到杜如晦平稳心绪掀开被子坐了起来,房乔才开口说话:
“唐王打算发兵洛阳,先锋可能会交给世子,秦公也会领兵。”
杜如晦用泛红的双眼看着房乔,声音有些嘶哑:“什么意思?”
“肯定不是真的去救援,但会接近东都。”房乔从袖中拿出那方绢帛,“辅机说,他不能确定你的两个兄弟是否都已经遇害,只是告诉你最坏情况。”
“你是说……可能还来得及?”
“可以这么说。”
“我能怎么做?”
“你是秦公座下的兵曹参军,到时候自然能跟着大军出征。要是你等不及,我已让叔玠在世子身边作了安排,你和叔玠可以抢先一步前去探查。剩下的事情,交给我便是。”
话音未落房乔便被杜如晦紧紧抱住。他心里知道,房乔能如此安排,需要承受相当的压力。
房乔犹豫了一下,才慢慢说道:
“克明,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给了你错误的希望。”
“玄龄,只有我明白,‘交给我’从你那说出,有多重的分量。”
房乔听言,一只手抚上杜如晦的背:“你不用顾虑秦公这里,辅机和伯褒他们,都对你有足够的信任。”
“他们对我的信任,有一半是给你的。要是我真的就此叛到世子那边,他们会把你大卸八块吧?”
“如果你走了,那么只能说明我们这没有留住你的资本。”
因为他的这句话,杜如晦露出了几天来的第一个笑容。
杜克明,你得友如此,夫复何求。
一月,戊辰,唐王李渊以世子李建成为左元帅,秦公李世民为右元帅,督诸军十余万人救东都。
杜如晦最终还是和王珪一起朝着东都先行一步,毕竟亲人的性命危在旦夕,容不得他犹豫。
房乔迟了两日才动身,他作为李世民的记室参军,要处理的杂事太多。虽然这十万人绕着东都逛了一圈连个遭遇战也无,更像是专程到王世充和李密眼皮底下去搞一次大游行。但房乔谨慎起见,还是把这次出兵当成正式大型战事来准备,甚至作出了十几种紧急预案,其中还包括洛阳和瓦岗军联手突袭这样只存在纯理论可能性的情况。薛收看完哈哈大笑,而李世民则是把这份预案直接变成了一次演习的模板,一路上不断变换速度和阵型,从夜晚行军到迂回包抄挨个试了遍。
即使如此,李世民也赶在了预定日期之前到洛阳附近扎营。刚落脚便要去清点物资的房乔,在屯粮的地方被长孙无忌拦了个正着。
“玄龄,有人要我带这个给你。”
长孙无忌递过来的是一个拨浪鼓。房乔接手的时候感觉到它的手柄似乎被挖空了,里面塞了什么东西。
打开之后是一张卷好的麻纸。房乔展开后扫了一眼,对长孙无忌露出笑容:“克明的弟弟还活着。”
上面明显是杜如晦的字:如朔尚在,正设法营救。
“没提他的大哥?”长孙无忌总有着常人不及的敏锐。
房乔摇了摇头,把手上的麻纸丢进火盆:“辅机,你知道上次把伯褒和他母亲救出蒲州的人是谁么?如果能请他帮忙……”
长孙无忌一脸高深莫测,打断房乔的话:“这可不是我能做得了主的事。”
房乔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难道……是秦公亲自去的?”
若真是李世民亲身历险,那救薛收还说得过去。要他出马去救一个不愿见他还随时有可能离开的谋士的弟弟,却怎么也说不过去了。
长孙无忌看出了房乔的忧虑:“我想伯褒也已经知道,或许我和他一起去提这件事会好些。”
“这就拜托了。”房乔向长孙无忌深深一揖,把长孙无忌吓得不轻:“玄龄你真是折煞我了。不管今后怎么样,克明仍是我的朋友,我会尽力。”
房乔笑了笑:“倒是我做得过了。”
长孙无忌摇了摇手上的拨浪鼓:“别想太多,现在你应该想想要不要给克明回一封信。”
“要回什么?”
“你自己看着办。”长孙无忌递过来一张空白的麻纸,看着房乔似乎有很多话却无从说起的样子,他又把手收了回来:
“我的贩货郎还在外面等着呢。不如我替你写吧——‘玄龄近日军务缠身,茶饭不思日夜颠倒,快点回来监督他’这样怎么样?”
房乔不紧不慢地取出墨条在石砚上研开:“我觉得这张纸条要是真的传到克明手里,遭殃的会是你和伯褒。”
长孙无忌哈哈大笑:“玄龄,我现在可以确定——你已经被克明教坏了。”
最后长孙无忌把那个拨浪鼓留给了房乔,而房乔也终于能够继续他的工作,他让小吏安排士兵们把粮草分仓存放,自己则拿着账册逐一核对。薛收对房乔的事必躬亲表示过难以理解,在薛收看来,管理者的任务在于将工作细化,并交给合适的人选——房乔的谨慎作风肯定有一半是出自对下属的不信任。
“玄龄啊,你的外表正值盛年,但做起事情来却垂垂老矣。到真上年纪的时候,你估计每一天都要过得小心翼翼。”
长孙无忌替房乔回击薛收的吐槽:“玄龄只是不想帮别人收拾残局而已,小心谨慎不是什么坏事嘛。”
其实长孙无忌这一点说得还算颇有道理。比如现在房乔就注意到了一个其他人都没有注意的人。
这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士兵,背有些佝偻,前额没有绾好的乱发遮去了大半张脸。他正拖着一筐豆蔬往指定的地方走去,之所以被房乔注意到,不过是因为他的动作看上去有些吃力罢了。
李世民这次带出来的先锋都是精锐,不可能出现一个连一筐豆蔬都扛不动的士兵。要么这个人是混进来的,要么,筐里的东西并不止是豆蔬而已。
又或者,这两种拼凑出的第三种,最有可能也最危险的情况。
房乔不动声色地走到那士兵必须经过的地方,一边思索着兵营防卫里可能被利用的漏洞,一边观察着那人。
忽然他看到那个士兵一个不小心,很不幸地滑倒了。
在他后面的几个士兵都放下手头的东西来扶他,他呻吟了两声,似乎摔得不轻。看着这一幕的房乔叫过身边的小吏,交代他把那个摔倒的士兵带到随军大夫那里去医治,并要他带回一份药单。
然后他上前去,走到那个筐旁边。
那人滑倒的地方离房乔刚刚站的地点只有几步远,而且看得出他很巧妙地避开了身边的筐——他的鞋子在这个竹制的物体前面划出了一个弧形。
房乔试着拉动这个竹筐,发现它的重量的的确确超过了它表面上承载的东西。
他迅速拨开了上面的豆蔬,没两下里面的东西就露了出来——
说东西其实是错误的,他看到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蜷缩在里面,有呼吸有脉搏,但身上手上都是大大小小的伤痕,显然是经受过了某几种刑罚。
此人应该是在药物的作用下酣睡着,否则这身伤痛不可能受得了被装在一筐豆蔬里沿路颠簸。
房乔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关于其身份的猜测,他伸出手去扳过那人的脸——房乔从来没有对一个清醒的人这么失礼过。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有着成人线条却又略带少年稚气的脸——这张脸像极了刚刚通过拨浪鼓给房乔寄来纸条的那位。
——杜如朔。房乔有一万个理由相信,这个安然睡在竹筐里的人是杜如朔。
他的头脑还来不及为杜如晦失而复得的亲人喜悦,便要开始考虑为什么会出现眼前的这一幕了。
收到消息最先赶过来的人是薛收。
“玄龄,你把外面的岗哨全部都换过了?”
坐在榻边的房乔点了点头:“但愿为时不晚。”
薛收眯起眼睛:“什么意思?”
“那个搬竹筐进来的士兵被送到大夫那里之后就不见了。”
“不见了?”
“趁着大夫在帐外捣药的时候跑掉了。这人肯定乔装过,现在他可能是以另外一副样子混迹军中,也可能已经离开了。”
“玄龄,你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薛收的眉头微微一皱,“你是故意的。”
房乔似乎并不打算谈这个问题。他从榻边站起来,走到门口。仿佛是配合他的动作,长孙无忌在两人的视野里出现了。
迎接他的首先是房乔的提问:“杜如朔在这里的消息给克明带去了么?”
长孙无忌手指夹过一张纸条:“在这,我都写好了,但我觉得在发给克明之前要先听听你的说明。”
“说明什么?”
“杜如朔是王世充的部属而现在又处在这种尴尬的境地,我们不能……”
“我知道我们不能留他。”房乔用手按了一下额角,“我们必须尽快征得克明的同意,把他弟弟送到南山……不,送到嵩山去。那里对他本人来说安全,也不会和我们有太大的干系。”
薛收显然更关心另外一个问题:
“那个用竹筐装人进来的‘士兵’是什么身份?或者我可以更直接地问一下,他是谁?”
“伯褒,相信我。我们把那个人扣住比放走他还要麻烦。”
长孙无忌迅速过滤了一遍所有的已知条件:“送杜如朔来的是……他们的叔叔杜淹?你能肯定是他?”
“不可能是别人。”房乔的语气十分笃定,“没有别的人选了。”
“杜如望,那个他家同样失踪的大哥,也不可能?”
“不肯透露身份,甚至不敢和我们打照面……如果真是克明的大哥,他不需要这么做。”房乔的解说表现出了足够的缜密,“你们看他能够成功地混入我们的兵营,证明并非有勇无谋之辈。他这个计划实在是冒了巨大的风险,显然不是因为时间紧张……他为的是隐藏行踪,以及躲开某个不想见到的人,但他又对这个人极其放心。除了那个和克明关系恶劣的叔叔,没有其他人符合全部条件。”
“是的,不管怎么说杜淹仍是王世充的属下。”长孙无忌点头表示认同,“他不会希望王世充知道他来过这,而且是为了把杜如朔送来寻求我们的庇护。”
“玄龄,我现在只有一个感想……”薛收耸了耸肩膀,“你对杜家还真不是一般的了解——我原先以为我们要再收一个参军之类的。”
“我看不光是我们不能留他……”房乔心情有些复杂地看着微阖的房门,“他自己也未必想留下来。”
把杜如朔安置在房乔的房间里似乎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房乔也主动承担起照顾这个病人兼客人的责任。于是夜里杜如朔醒过来的那一刻,一眼便看到了在一边看书的房乔。
听到声响的房乔顺手倒了碗热水过来,等杜如朔撑起身体坐好才递给他:“感觉好些了吗?”
杜如朔点了点头,接过碗喝了一小口:“房……玄龄,对吧?”
“正是在下。”房乔有些奇怪对方能认出自己。
“二哥的信件虽然不多,但每次都会提到你。我只不过是碰巧猜到。”
眼下最符合逻辑的程序是对杜如朔进行盘问和排查,毕竟这才是对待敌方人员的正确态度——但却不是对一个有伤在身的人应该采取的措施。房乔坐到榻边:“你们难道没有考虑过要是被其他的人发现,会有什么后果?”
杜如朔用双手捧着碗,透过它汲取来自水的热量:“房参军,要是我说,我其实不知道自己怎么来到这里的……你是否相信?”
房乔起身从矮桌上拿起一幅画像,这作品花掉了他一个下午的时间。
画像上就是那名现在已经成功脱逃的士兵,虽然他已推断出这是杜淹,却仍然希望能获得正式的确认。
杜如朔看到画像,表情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但他的目光只在画像上停留了一瞬,便转过脸去,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房乔已经收到了想要的答案,他把画像一卷,准备离开。
“房参军……我想我不宜在此久留。”杜如朔在他身后补上一句,“而且……我觉得以我现在的情况,也不太适合见我的二哥……”
房乔停下脚步:“我们会尽快安排你离开。至于克明那边,我不能保证什么。”
随后他拿起矮桌上的书,推门而出。
有些意料之外的,门外站着一位不太可能出现的人。
杜如晦大概是收到消息第一时间赶来的。他把房乔拉到前厅,找了个地方坐下,却不说话。
房乔看着他,好一会儿才问:“有没有你大哥的消息?”
“大哥已经……被杀。我们还是……迟了一步。”
说完这句话,杜如晦像是溺了水快要窒息的人一样喘了几大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房乔上前拉住杜如晦攥得死紧的手,没有出言安慰。他其实十分明白杜家大哥生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失去亲人的痛苦必须让杜如晦发泄出来。
直到房乔的手上被掐出青痕,杜如晦才放开手。
“抱歉……玄龄。”这一次开口,杜如晦的声音已然稳定。
房乔半跪下来和杜如晦平视:“你自己说的,如朔尚在。”
杜如晦点了点头:“我知道如朔是被杜淹送到这里来的……伯褒说你把杜淹放走了。”
房乔知道他有话要说:“我选择了我认为最好的处理方式。”
“还有一种更好的。”杜如晦微微一笑,“把杜淹和如朔一起送还给王世充,可以麻痹他好一段时间——这样对唐王最有利。”
房乔没有接话,杜如晦继续笑着:“不要告诉我你没有想过这种。”
“听着,克明……我的确列出过这种方法,但是……”
“我知道你从没打算尝试。你说过交给你,我也明白其中的分量。”杜如晦说到这里停了停,“我只是想说……多谢。”
多谢你给我那份沉重的信任,多谢你为我徇的私情……最重要的是,多谢你来到我身边,在此时此地。
第二天房乔就利落地安排好了送杜如朔去嵩山的一切。
兄弟俩没有见到对方的面,甚至没有这种意向——杜如朔直白地拒绝,而杜如晦则是提都没提起。
房乔对这样的局面有些不解,是长孙无忌给出了答案。他们本来正讨论着其他的事情,长孙无忌忽然插了一句:
“我明白为什么你要放走杜淹了……你的做法太正确了。我现在都不敢想象杜淹要是在这里克明会怎么样。”
“发生什么事情了?”
“克明的大哥之所以会被王世充下狱,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们的叔叔。”长孙无忌小声和房乔说着,“杜淹向王世充告密,把杜如望在收集他谋反证据的事情全部捅了出去。”
房乔半晌说不出话来,他已经完全搞不懂杜淹的思维了。不过长孙无忌倒不觉得奇怪:“大概是想顺着杆子再往上爬一些吧,结果良心发现又作了点补救——毕竟是自己的侄子,不是么。”
“幸好……克明提早把他大嫂和侄儿接到长安来了,要不然这孤儿寡母肯定要受到牵连。”
长孙无忌却是提起了另外一件事情:“话说玄龄……你也该把你的妻儿接到长安来了,把他们一直丢在晋阳也不是办法。”
而过了好一会,房乔才礼貌性地回答地道:“嗯,等局势再稳定一点再说吧。”
事实上,房乔的政治敏锐感一直都保持着上佳的状态。短短一个月之后,也就是这一年的三月份,李渊苦苦等着的一刻终于到来——他的表兄弟,身在江都的正牌隋主杨广,遭遇了虎贲郎将元礼与直阁裴虔通共同策划的一场兵变。裴虔通亲手杀死了年仅十二岁的赵王杨杲,右屯卫将军宇文化及和校尉令狐行达缢杀了皇帝本人。一代帝王落得床板为棺的下场,却没有多少人有时间停下脚步来唏嘘一番——隋帝一死,各路势力都迫不及待地卸下了最后的伪装和面具,更加疯狂地撕咬着隋帝国留下的版图。
李渊也不例外——从三月到五月,从唐王加九锡到废隋立唐,不过短短五十多天。紧接着就是一番新政权新气象的做派,该加官的加官,该进爵的进爵,长安俨然一片欣欣向荣。李世民的头衔也由原来的赵公,迅速地加上了尚书令、右翊卫大将军两样,最后,加封为后世所熟知的秦王。
但上头翻天覆地的革命对于房乔和杜如晦都没有过多实质性的影响。他们在四月回到长安后不久,进封秦王的李世民就象征性地犒劳了手下的谋士们一番,其中就包括给房乔安排了一处舒适宽敞的宅院。于是那个“把家属接来”的提议,从好友的建议上升成了领导主动关照的大事。
房乔也敏感地发现,杜如晦的生活比起自己的更是没有任何改变——他甚至还住在大哥的房子里,和服丧的大嫂侄儿处在一起。
他本以为是李世民也为杜如晦安排了住处,他还没来得及搬过去,但两天之后长孙无忌拿来了杜如晦的调令。
新建的秦王府笼络了不少当世人才,会受到注目乃至于削弱都是很正常的事情——新生的唐王朝也确实需要一些能干的地方官员。
可房乔还是惊讶于这个外调名单里面居然会有杜如晦的名字,长孙无忌对此表示了意料之中和无可奈何:
“玄龄,你可能不知道,太子那边非常想拉克明过去,花样都翻多少了。这次外调估计也只是为了绕一个圈子而已——他在我们这里充其量是个兵曹参军,到人家那大概能连跳三级。”
“真没想到开始得这么早。”
“是啊。”长孙无忌明白房乔在感慨什么,“既然帝位摆到了眼前,最后几步说什么也得加把劲。”
“所以……你甘心这么把克明放走?”
就是不甘心才来找你的呀……长孙无忌觉得说出这话的房乔,有一点杜如晦的影子……
这两人相处久了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呢,长孙无忌暗自按了按有些发疼的太阳穴。
尽管嘴上说不甘心把杜如晦放走,但房乔也没有直接去找李世民。
他打算先问过杜如晦的想法,毕竟这事关杜如晦自己的仕途——长孙无忌说得对,若是到了对方那里,杜如晦的升迁会比现在要快得多。尽管他不能理解杜如晦和李世民总是不愿意会见对方的理由是什么。
一到杜家宅子外面房乔就发现了不对——或许这才是应该发生的事情。
杜如晦看上去正忙着搬家,宅子四处都堆着被整理出来的各种杂物,他自己则穿梭在大件的家具之间,时不时指挥着佣人把这些东西打包,然后按照他的要求摆放。
很快他就发现了站在门口的房乔。
“玄龄。”杜如晦在自己的房间里清理出一块地方用于招待好友,“来碗茶怎么样?”
房乔想起他的确许久没有喝过杜如晦煮的茶水,但这不是他来此的目的:“克明你这是……”
“你都看到了,准备换个住处。”
房乔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顿了顿说道:“你要不要考虑让你大嫂和侄儿去我那边住?荆妻正在从晋阳来长安的路上,到时候两家子也好照应。”
杜如晦拿来了陶瓮和各种器具,转身又去拿茶叶:“她回江都了。”
房乔一愣。杜如晦补上一句:“大哥之前……寄过一封书信,放妻书。而且也联络了她江都那边的父兄,希望她能改嫁。”
“杜构和杜荷怎么办?”
“我会把他们两个过继到我这。”
房乔一下子明白了杜家这么做的原因——这样这两个孩子将来还能享受到一定程度的恩荫——不得不说杜如望在察觉自己必死无疑的同时,也为自己的妻儿准备好了一切。
杜如晦在房乔对面的位置坐下,开始动手煮茶:
“你来找我,不是为了问这个的吧。”
“想问你对外调这件事的看法。”房乔直言不讳,“但是看样子,你已打算服从调令。”
“要不然我能怎么做?”
“我会去找秦王,说服他换一个人选。”
杜如晦露出一个意义不明的笑容:“玄龄,你怎么知道,我会愿意留在秦王身边?”
房乔听着这话有些吃惊,他抬头看着杜如晦,对方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
“有可能继承皇位的几位皇子都是已故窦皇后的孩子,所以这点上,秦王没有优势。太子有齐王的支持,本来实力就比秦王要高的多。加上齐王手下养着的那一群死士,时候到了就是杀手锏。”杜如晦停了一下,看了房乔一眼,“最重要的,我觉得陛下从未动过传位他人的心思,而且他对秦王的野心似乎隐隐有所察觉——既然察觉,便会有所防范。陛下在不久的将来很可能对秦王府做些动作——当然,表面上各打五十大板也是有可能的——但是留在秦王府势必更加危险。玄龄,你要说服我,至少要拿出能让我认同的理由。”
两人之间,很少有如此近乎要分道扬镳的时候。炉子上的水已经烧开,整个屋子里只留下沸腾的声音,和一阵阵稀薄的白色烟雾。
杜如晦知道自己把事态夸大得太过严重,但这些都是早晚会发生的事情。他相信房乔也做出过估量和考虑,可是今天由他说来,对房乔又会产生一番必要的触动。
房乔低头稍一思索,微微点了点头:“如果这是你的想法,我觉得我已经没有理由说服你了。”顿了顿,他继续说道:“只是,我……”
杜如晦静静地等着他的下文,但房乔没有说下去。
“克明,我先告辞。”
扔下一句像是完成套路的、简短到不能再简短的话,房乔转身大步踏出房门。他扶着门略一停顿,却是头也不回地离去。
杜如晦没有出声留他,而是把准备好的茶饼、桂枝等东西逐一丢进陶瓮,然后把煮好的茶水舀进矮桌上摆着的两个空茶碗里。
不一会儿,王珪出现在门口。
“哟,叔玠。坐吧,茶刚煮好。”
“玄龄来过了?”
“是啊,他是替秦王来游说的。”
王珪皱了下眉头:“我看他应该是成功了。”
“是,我决定留在秦王府了。”
从杜如晦那里离开,房乔做了一件不太理智的事情——他带上那份外调人员的名单,求见秦王李世民。
李世民似乎已经料到他会过来:
“是为了杜如晦外调的事情?”
房乔看了一眼坐在一边的薛收:“我们不能把杜如晦调出去。”
李世民把毛笔搁下,等着房乔发表见解。
“如果大王甘愿维持现状,在藩地做个逍遥皇子,那倒是没有影响。”房乔口气有些激动,“要是大王想要经营四方,他的才能正是大王所需要的。我们一定要留下他,否则,要是杜如晦为他人所用……”
李世民挑了挑眉,打断了房乔的话:“你的意思更像是建议我不如趁着杜如晦还在我们眼皮底下的时候,把他杀了来得干脆。”
房乔完全被这句话噎住了,他说服自己这只是上司开的一个玩笑,而非当真动了这个念头。
薛收终于忍不住笑:“玄龄,你冷静点。你怎么不先问问大王,为什么要把你推荐进来的人晾在一边?”
王珪把茶端起来放到嘴边,喝了一小口:“依我看,你从头到尾就没有动过离开的念头。”
杜如晦的表情有些漠然:“叔玠,我不记得我答应过你们什么。”
“想把你先调到陕东再调过来的主意是韦挺出的。我当时就说你不可能离开秦王府。即使调令下来,玄龄也会想办法。”
“嗯,他说要帮我照顾我的两个继子。”
“克明,我怀疑……你们是不是商量好的。”王珪丢下了一个结论,“说到底就是为了试探太子……什么时候开始出手。”
“大哥之前提到过杜如晦的名字,但我发现他已先一步被你招徕。”李世民看着房乔,“所以薛收提了这个建议,看看大哥那边会不会来笼络他。”
“毕竟他的确有才干,并且在我们这看上去不怎么受重视,是一个很好的拉拢对象。”薛收补充道,“克明的随机应变能力非常强,甚至主动帮辅机猎取情报。”
“所以……”
“所以这样的人我怎么可能放走。”李世民指了指面前的一份文书,“调令已经改好了。”
房乔顿时有种松了一大口气的感觉,他向李世民行了一个礼:“大王英明。”
炉子上的火还在小小跳跃着。杜如晦帮王珪盛了一碗新的茶水,王珪看着他,许久才接过茶碗。
他认命地叹气:“放心,既然喝了你的茶,自然要成人之美——我会和韦挺他们说,你是被玄龄说服的。”
杜如晦微微一笑,看上去非常真诚:“事实本来就如此,不是么?”
王珪朝他翻了个白眼,把那碗茶一饮而尽。
这两天杜如晦的的确确正在搬家,但当房乔发现杜如晦搬到了离自己新住处不远的地方之后,他也只剩下无奈一笑。然后在某个风和日丽的日子,他带上了几两好酒,去恭贺好友的乔迁之喜。
杜如晦表示他对此十分受用。
“你不打算解释一下?”房乔看着坐在对面正给自己倒酒的杜如晦。
“我们都觉得不让你知道比较好。”看到房乔正打算回击,杜如晦赶紧补上一句,“总要有人装装样子,是吧?”
“万一要是我……”房乔回想起自己一系列冲动之举,默默地把话咽回去,“好吧,现在没有万一了。”
“玄龄,我应该算是了解你了,再给你一万次机会,你都会选择去找秦王,或者作出其他能够留下我的努力。”杜如晦递过酒杯,“同样的,你应该一样了解我——我以为你早就会猜到我在干什么。”
房乔把酒杯接过来,端在手里:“也许……我们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了解对方。”
杜如晦顿了一下,随即释然:“也许。但我觉得目前的部分已经足够——玄龄,你有时候想得太多,得有人替你作某些决定。”
“现在下定论还为时尚早吧——我们还有大把的时间要相处。”
“听上去和我相处是一件挺让你为难的事情。”
“也不是那么为难,真的。”
两人不约而同地笑出了声,房乔放下酒杯看着杜如晦,眼角的笑意慢慢沉淀下去:“克明,你当然有资格在我犹豫的时候替我做出决断,但是我希望你在下一次需要我帮助的时候,对我坦诚。”
“什么事情都可以?”
“什么事情都可以。”
“那么……先帮杜构把他那手字矫正矫正,我都快看不下去了。上一次你教了他半个时辰,比我对着他一整天都有用。”
房乔没有想到好友会说这个:“这自然是没有问题……”
杜如晦没等房乔把话说完,就对着门外大声喊着杜构的名字。不一会儿廊下就传来了一阵有些急切的脚步声。
明显是长了个子的杜构在门口站定,有些局促地向房间里张望着,看到杜如晦之后他摆出了一副恭顺的表情:
“父亲。”
不是亲昵的“阿耶”,而是非常正式严肃的“父亲”。房乔想这也许是杜构一个小小的坚持,发生在杜家的故事大概一时半会不能让一个不到八岁的孩子接受。
杜如晦的眼神里带上了些慈爱的色彩:“去把平时临的字拿来给你房伯父看看。”
“先别急。”房乔出声叫住正要去拿字帖的杜构,“准备下笔墨,然后写一张小楷过来。”
杜构乖巧地点头答应,向自己的房间小跑而去。
等杜构小小的身影消失不见,杜如晦才叹气道:“当个父亲还真是比当叔父难多了。”
房乔理解地一笑:“杜荷呢?”
“找了个乳母带着。”杜如晦把视线投向门口,他看到不请自来的王珪牵着一个孩子,大踏步地向这边走过来。
“我以为叔玠你知道什么叫避嫌。”
虽然这样说着,杜如晦还是起身为王珪取来了一只酒杯。
那个看上去大概五六岁的男孩子刚被王珪牵进门,就蹬蹬蹬地扑到房乔的身边,紧紧抱着房乔的手臂不放。
杜如晦看着好笑:“叔玠,我也很久没见到你的小儿子了……怎么看上去他和玄龄的关系好像比较好?”
“……那不是我的孩子,克明。”王珪翻了个白眼。
房乔有些无奈地拉过孩子的手:“遗爱,叫叔父。”
那胖嘟嘟的孩子别扭地开口:“杜叔父,我叫房遗爱。”
杜如晦的表情有些尴尬,王珪却不客气地大笑出声:“要作人家的叔父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啊,克明。”
“叔玠。”房乔把王珪的话头转移到正题上来,“你刚刚是去接她们了?”
“你们那位性急的嫂子早早就派人捎信过来说她会今天到……怎么,她没有告诉你么?”
“是没有……”
“等等,你们在说……”
“叔玠的妻舅在晋阳,要搬来长安安家,于是叔玠交代他把我的家人带过来……”房乔解释着,“我的妻子没有告诉我她已经到了。”
“所以她现在人在长安?”杜如晦看了一眼面前的房遗爱,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好了,我知道了。玄龄你不如现在回去安顿下她们?”
“我已经交代了下人。”房乔笑了笑,“你说要我教杜构练字的,我正好给他带个玩伴过去。”
“也好,反正你们两家离得也近。”王珪像个主人一样拿起桌上的酒为自己满上一杯,权当清水解渴。
房乔扯了扯房遗爱的衣服,牵着他向杜构的房间走去。
杜如晦把空杯往王珪面前一放,示意王珪给自己斟酒,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说话:
“那个,叔玠……我猜玄龄的妻子……和玄龄,额,关系大概不怎么好?”
王珪把刚端起的酒杯放下,用一种玩味的眼光看着杜如晦。
“我们能言善辩的杜克明,居然也有结结巴巴的时候呀。”
杜如晦被这句话噎到:“叔玠我平常待你也不算太薄吧……”
“好啦。”王珪收起玩笑的表情,“你不来问,我也会找你谈这件事的。”
杜如晦没有接话,王珪也不再拐弯子:
“玄龄这个妻子,是从小就定下的亲事。玄龄十五六岁的时候就依他母亲的意思,准备娶她过门。但刚过纳吉,玄龄便生了一场大病,家里的人都以为他可能没办法撑过去,考虑那女孩子年纪还小,玄龄把她叫到病床边,说要取消这门亲事,让她另找婆家。结果……”
“结果?”
“结果她在自己的衣袖里藏了把女红剪子,用它刺瞎了自己的右眼。她死死扯着玄龄的手臂,说她不想做其他人的妻子。好好的一个女孩子就这么破了相,房家怎么样也没有理由退婚,于是这女孩子还是如期过了门。”
“两人相敬如宾地过了一段日子,等到玄龄十八岁时考了进士,家里看他和妻子这么些年都没有孩子,就打算给玄龄添一房妾室。谁知道他平时安安静静的妻子突然发起脾气来,反对的态度很强硬,玄龄本来也不想纳妾,于是就和二老明说了,这事也就这么搁下了。”
“几年后玄龄在隰城做官时,有一位女囚犯怀着孩子,被判了流徙。她不想要小孩,玄龄便等这个孩子出世,就抱回来入了族谱。后来因为族里的其他长辈觉得这孩子毕竟不是房家的骨血,硬是过继了一个远房亲戚的孩子给玄龄。”
杜如晦想起房乔说过他家小孩长得不像他,原来本就没有多少血缘。王珪看他表情有点奇怪,不由得问了一句:“还有什么问题么?”
“叔玠,我知道你和玄龄相处的时间比我长,但是,为什么你知道得这么清楚,而我却一无所知?”
“玄龄知道你用各种手段推掉了多少门亲事么?还有,你曾经为了杜构和杜荷,动过娶你大嫂过门的念头,你有让玄龄知道吗?”
“这哪里一样了?”
“克明,这没有什么不一样,它们都是关于你婚姻家庭的私事。我想其他方面的私事你们可能谈论得很多,但是唯独自己的婚姻家庭情况,不愿意主动提及,是吧?”
的确是这样。杜如晦想了一想,没有说出口。
王珪叹了口气:“我看你们还是找个时间把这些东西摊开来说说吧,哪有人不知道好友有没有妻子、孩子都叫什么名字的,你不觉得很荒唐?”
是很荒唐。杜如晦继续沉默。
玄龄是对的,他们并不像他们所想的那样了解对方。
王珪觉得自己有点像隔壁邻居家喜好操心闲事的老阿婆,于是最后他摆了摆手:“反正我只是提一个建议而已,你看着办吧。”
自从那天结束对话,王珪便再也没有踏进过杜如晦和房乔两人的府邸,而他们也没有更多的时间去经营这段放在当下多少有些不合时宜的友情。武德二年时,李世民埋在中央的重要伏笔刘文静被李渊处决,让李世民在争取储位的道路上重重地摔了一跤。他曾极力想要保下刘文静的性命,但于事无补。到此李世民已经将自己的野心暴露出来,他的大哥李建成在太子之位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背后站着他们的父亲李渊——唐的建立者,唐的皇帝——正如杜如晦之前所说,他并不打算站在次子一边。
于是唯有继续建立功勋,才能积聚翻盘的资本——身为李世民左右手的房、杜二人,自然没有闲着。而随着刘武周等割据者被逐一扫除,征讨王世充和窦建德的计划也被提上了议程。
武德二年,王世充废掉了他亲手扶立的越王杨侗。这个因年号而被冠以“皇泰主”称呼的少年皇帝,和历史上出现的无数傀儡一样,没有逃出被废被囚乃至为自己的血统付出生命的命运。在逼得老对手李密不得已降唐之后,王世充的势力膨胀到了他所能触碰的极限,他和唐王朝的对决也已不可避免。
武德三年七月,李世民受命出击河南,率军将洛阳层层围困,双方的对峙一直持续到了次年的三月份。
杜如晦为帮助李世民击败王世充几乎不眠不休。以往都是他来监督房乔的作息,现在情况完全倒转了过来——房乔心里知道,杜如晦是为他已故去的大哥,进行着一场间接的复仇。
作为主帅的李世民对下属的意见采纳及时,加之年轻气盛,用起兵来颇具雷霆之势。固然过程有些曲折,但形势在武德四年的春天都已明朗。虎牢关那漂亮的一战,将王世充的心理堤防冲得几乎崩溃。决战在即,胜利亦是在望。
房乔知道还有一个人梗在杜如晦的心头,就是他的叔父、王世充的得力部属——杜淹。他在王世充的班底里充当着吏部尚书的角色,可见颇得信任——房乔有时候不得不怀疑,这份信任是不是源自他对杜家的背叛。
于是随着战局越来越朝着对李世民有利的方向进展,房乔也开始思考对杜淹的处理——他一旦被俘,无论是出于李世民政治上的需要还是杜如晦私人的关系,杜淹都不能死,起码不能死在他们手上。
如果能在乱军之中做点什么……房乔坐在矮桌前,翻动着桌面上的文书,忽然冒出一个这样的想法。
他抬头扫了一眼对面的杜如晦。后者正在阅读最近的几份军情报告,在地图上标记出一些只有他自己看得懂的符号。李世民总是喜欢亲自上阵去侦察敌情、勘探地形,一般会固定随行的,除了英武过人的尉迟敬德,便是精通兵法的杜如晦了。显然杜如晦正在整理几天的所得,准备策划下一次的军事行动。
“克明。”房乔犹豫之下还是叫了杜如晦一声。
“嗯?”有些漫不经心的回答,但是杜如晦抬起了头,“怎么了?”
“下午辅机拿来了你的一封信,是来自嵩山的。”
嵩山,对于杜如晦而言,这是弟弟杜如朔的代号。
“他说什么了?”杜如晦顺手把看过的几份报告整理好放在一旁,看房乔从一叠文书中翻出了那封信件,“我想你应该能猜到里面的内容。”
“所以你看也不看就塞在这里?”
“他一定是要我保杜淹一条命——这不需要。假如你们抓到杜淹,我相信你们也不会让他在我眼前出现。”
房乔的视线牢牢钉在杜如晦身上,两人就这样看着对方,好一会房乔才回话:“这不是我能决定的。”
“我知道。”杜如晦的口气有些漠然,“秦王需要的是笼络人心,而那人的确也有些才能。不过你们要记住一点,他不是什么品行端方的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