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淋漓》魂霜

43、四十三

　　会议室。

　　“祁水市内有布加迪的租车公司一共两家，经过调查只有一家每个周二和周四会租车出去，至于身份信息……他的身份证是假的。”秦颂汇报完自己也有点火了：“这年头租车公司也是不讲究。”

　　陆徵看着投影上那个被一次次口供修复出来的人脸，半晌开口：“他周四不一定会去教堂，但人手还是要布下，只要这个人一出现就动手，最好不要当场击毙。”

　　“他一定会去。”顾修远说：“他太自负，这样的人经不起激的。”

　　陆徵明白了他的意思：“走吧，再去教堂走一趟。”

　　“频繁露面容易露马脚，换个人。”顾修远拉住他。

　　秦颂几人那天也是露过面的，也不能去，陆徵只好派了个生面孔去走一趟，自己坐了下来，会议室里的人都忙自己的去了，他才出了一口气。

　　“累了？”顾修远问。

　　陆徵摇摇头，靠在椅子里闭上了眼睛：“还好。”

　　顾修远默不作声的走过去，伸手搭上了他的前额：“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陆徵淡淡的回了一句，他也伸手握住了顾修远的指尖，半晌，忽然说：“为什么是我？当初你们选中我，为什么？”

　　顾修远指尖轻微一顿，认真回想了一下：“当年我奉命行事，也不过是个队长，抱歉，更多的我也不知道。”

　　陆徵神色有些许黯淡：“别道歉，跟你没关系。”他摇摇头，睁开了眼睛：“队长，那我是不是没有给你丢人？”

　　顾修远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一笑：“当然没有，你是我…带过最好的队员。”

　　陆徵像是得到了夸奖的小孩，满身的棱角都柔和下去，唇边绽开了一个笑，他仰头伸了个懒腰：“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

　　最近的陆徵已经和传闻里的那个大相径庭，尤其是在他面前，好像已经卸下了某种枷锁，能暂时变回那个光彩熠熠满眼都是希望的少年。

　　他原本就是那个样子。

　　顾修远看着陆徵转身出去看案卷，查监控，跟个陀螺似的在种种线索中忙碌，冷着一张不近人情的脸。

　　他捻了捻手指，那里还带着余温。

　　“陆徵被起诉过，特情执行任务总有些身不由己，但论功行赏之后总得秋后算账，也是常事。”那个给他发照片的人这样说。

　　“具体内情我真的查不到了，你也知道上面对这件事态度很不明朗，只有一点，我觉得奇怪。”那人犹豫着要不要把这个消息告诉他：“陆徵并不是他父母亲生的，他是个收养来的孩子，收养他的时候他才两岁，但他在哪里出生，出生之后又是从哪里被抱养的一概不知，查不到任何记录，他要是一生下来就被遗弃也得找个人照顾他到两岁吧。”

　　顾修远沉默的看着横陈在自己手机上的消息，陆徵这个人……身份，背景，经历，都好像埋在重重迷雾之中，又好像只隔着一层窗户纸，只要捅破，一切都能水落石出。

　　可他现在连那层窗户纸在哪都找不到，别说他，或许连陆徵自己也不清楚。

　　陆徵刚在自己办公室坐下，面前摆着的电话就响了，章局的电话。

　　他接起来。

　　“章局。”

　　“来我办公室一趟，有人想要见你。”章局声音里带着一点无奈，乍听之下竟然是悲伤的。

　　陆徵微微一愣：“好。”

　　他站起身拉开门。

　　“怎么？”顾修远转头问。

　　“章局叫我过去。”陆徵轻声说，他推开门，走了出去。

　　顾修远看着他的背影，看着那扇关闭的门扉，忽然之间有了一种马上就会失去这个人的错觉，那错觉那么真实，他几乎要冲过去拉住陆徵，用尽全身力气抱住他，让他不要去。

　　但那冲动太淡，他只是坐在原地，默默的看着陆徵离开。

　　半个小时之后，陆徵回来了，他冷着脸从人群中穿行而来，但顾修远还是看出来了，他心情很不好，几乎是暴躁的，但他将那份心绪压制在一张冷脸下面，以至于谁都没有察觉。

　　“怎么？”顾修远问。

　　陆徵轻轻的冷笑了一声，他靠在门上，点了一支烟，抬起头看向顾修远，那双眼睛那么冷，那么寡淡，他开口：“师哥，他们要我去省厅接受调查。”

　　“为什么？”顾修远不解。

　　“鳄鱼。”陆徵闭了闭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烟：“还有……苏慕青，昨天出现在了祁水市，现在还找不到行踪，但确实，他在这里。”

　　顾修远沉默，他不会去问陆徵那种跟你有什么关系的蠢问题，只是觉得荒谬，一个莫名出现在这里的毒贩，一批不知道什么原因出现在这里的毒品，陆徵就要被怀疑，被审视，被调查。

　　没有人相信他。

　　他伸出手，抱住了陆徵，他不知道说些什么，是斥责领导无情还是抱怨苏慕青？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在省厅坐到了副厅的位置，可却不能保护这个人，他没办法。

　　陆徵忽然轻轻笑了一下，他抬起手，搂住了顾修远的脖子，他说：“没事的，也不是第一次了，没事。”

　　明明被审问的是他，被怀疑的是他，可却还是他，安慰着自己无能为力的爱人，陆徵太坚强，他习惯了铁骨铮铮的直起一根脊梁面对所有的诋毁，面对狂风骤雨。

　　他习惯了。

　　“闭嘴。”顾修远恶狠狠的捏着他的后颈，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我会和你一起去，这么多天，你跟我同床共枕，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你的行踪，我跟你一起去。”

　　陆徵这会才真的有点慌了。

　　“不行！”他推开顾修远：“都是体制内的，你找个别的什么人谈恋爱上面可能还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绝不能是我……”

　　顾修远看着面前的人，半晌，摇了摇头：“陆徵，我这一辈子，只能是你。”

　　“顾修远！”陆徵真的有些怒了，他不知道顾修远知不知道这背后的利害关系，和他在一起，如果所有人都不知情他还能安于一隅，但如果被人知道，会面对什么？

　　他身上承载的怀疑，不信任，审问，诘责，都会分一半给顾修远，可顾修远干干净净，他不该承受这样的负担。

　　“你非要这样，被我泼上一身的脏水吗？”陆徵咬牙切齿。

　　顾修远看着他愤怒的脸，几乎是温柔的拂开他紧锁的眉心：“不，是心甘情愿为你分担，心甘情愿为你做保，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情了，你成全师哥吧，好不好？”

　　陆徵好像在这个男人脸上再次看到了曾经的那个队长，虽然他对八年前的那个顾修远已经记忆很模糊，但写给他长夜漫漫，万望珍重的人，是不是也这样温柔的看着那行字，看着万里之外的他。

　　“好。”陆徵听到自己的声音说：“队长。”

　　顾修远轻笑，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他招揽的小队员，他一招一式教出来的下属，如今长成了丰茂的树，却依旧还能在他的羽翼之下，虽然他不能完好的将他护住，但他承受的霜风雨雪，他都能分担。

　　这就足够了。

　　别无他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