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淋漓》魂霜

33、三十三

　　话音刚落，顾修远的电话响了。

　　他接起来，那边的声音是他一个在检察院的朋友，能接触到公安部，顾修远让他调查当年陆徵回国时的事。

　　“你知道这个刑侦队长是为什么被怀疑，被否定，还被各种人监视吗？”

　　顾修远沉默着没说话。

　　“他刚回来做完手术之后，他的尿检不过。”

　　顾修远愣住了。

　　一个缉毒警察，一个潜伏了四年归来的卧底，他的尿检不过只有一个解释，在他回来的前一个月甚至半个月之内，有过吸毒的历史。

　　这对一个警察来说，是致命的打击。

　　也许陆徵不是自愿的，也许有那么多形形色色的理由，但不可否认，这是他的弱点，是极有可能成为公安内部钉子的突破口。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在医院的时候陆徵执意不打麻药，不用镇定剂，这些药物里的吗啡或是芬太尼成分，只要0.1毫克就会让他复吸。

　　陆徵不敢赌。

　　顾修远脑子里很乱，心跳剧烈的他自己都能感受到已经顶到了喉咙口，但他面上依旧什么破绽都没有，他轻声说：“我知道了，有时间请你吃饭，这件事谁都别说。

　　说完他就挂了电话，转头看向陆徵。

　　陆徵脸色很白，那双眼睛颜色被衬得深了一些，他正在看着自己，纤长的睫毛翘起，几乎是个无害的角度。

　　顾修远附过身在他额心轻轻亲了一下：“走吧，我们去看看现场。”

　　陆徵点点头，推开车门，落地的时候腿还有点发软，他狠狠的跺了跺地，往前走去。

　　于是错过了顾修远从背后看他的眼神，交织着后悔又愧疚的复杂神色。

　　陆徵见顾修远一直在自己身后，不解的转过头，阳光从顾修远头顶打下来，那人高挺的鼻梁投下来一小片阴影，眼里也映着丝丝点点的微光。

　　明明是很正常的一幕，偏偏让陆徵想起了什么。

　　那时候他头顶是反射着光芒的公安部国徽，悬挂在高楼的顶上，阳光下的男人对他很轻微的笑了笑。

　　眼神也是这样落在他身上。

　　很快他就回过神，那一幕像是臆想一般再也抓不住了。

　　从上次现场勘察完毕之后这里就被封锁起来，陆徵推开门，还是能闻到浓重的血腥味，可跟杨雨家的一比就是小巫见大巫了，他转身先去了卧室书房，果然，书架上有本崭新的人间失格，那本书的封皮还在书桌上放着。

　　两人在书桌床底找了大半天才从床缝里找到了那张遗书。

　　大致内容跟杨雨的差不多，陆徵把东西装好，两人下楼准备回市局。

　　就在出楼道口的一瞬间，陆徵忽然抬起头，朝一个方向望了过去，接着他下意识摸向了后腰。

　　阴影里走出一个人，举手作投降状，轻声说了一句：“陆队。”

　　陆徵放下了手，心平气和的跟他打了个招呼，转身上车。

　　年轻人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彭厅，我暴露了。”

　　“陆徵没把你怎么着吧？”

　　“没有，他已经走了。”

　　“继续跟着吧，你怎么暴露的？”

　　“不知道，我看见他的时候大气都没敢出，我看他都要掏枪了，就赶紧出来了。”

　　“不要刻意盯着他，陆徵的警惕性……”彭厅沉默了一会：“比林子里的狼还准。”

　　那人脊背窜上来一丝寒意。

　　陆徵接过了开车的任务，顾修远看着他在这座城市各种小道穿梭来穿梭去，一套操作行云流水，最后陆徵在后视镜看了一眼，终于减缓了车速。

　　“你一回到市局，他们就会知道你在哪。”顾修远开口。

　　“我只是……很烦。”陆徵摇摇头，终于把车停在了市局的停车场，他点起一根烟：“我的事情你如果想查没有什么是你不能知道的。”

　　顾修远张了张嘴，无法反驳，他确实是查了。

　　“但我希望你想知道什么都先来问我，我会说实话。”陆徵淡淡的说，他心底有个漏风的口子，安全感，信任，或是依赖，都会从那里溜走，他无法去相信和谁能走到天长地久，但至少现在，在这一刻，他不愿意和顾修远分开。

　　顾修远看着陆徵的侧脸：“……你吸过毒是吗？”

　　陆徵一顿，缓慢的吐出一口烟：“是。”

　　“只有一次？”

　　“只有一次。”

　　“好。”顾修远点点头。

　　至于为什么吸毒，如何戒掉的，中间经历了多少痛苦挣扎，他都不想再问了。

　　“强戒所每年出来的人，百分之九十九都会复吸。”陆徵开口：“我不觉得我是那百分之一，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真的吸毒，和毒贩合作，真正成为他们中的一员，你会怎么做？”

　　“杀了你。”顾修远看着陆徵的眼睛，黑色的瞳仁冰冷又绝情。

　　陆徵却笑了，他笑得手都在颤抖，整个人在驾驶座上蜷缩成一团，又被烟呛的不停咳嗽，笑得眼尾泛着湿红，最后他停下来，声音轻轻的：“记着你说的话，一定要杀了我。”

　　顾修远郑重的一点头，看着陆徵推门下车。

　　陆徵一进办公室门就抓着南斯吩咐了件事：“盯着市局门口，黑色SUV，车牌号0856，见着了就让交警大队贴条，多贴几张，反正他们有钱。”

　　顾修远：“……”

　　南斯：“？？？？”

　　陆徵说完拿着证物袋就去技侦科。

　　南斯只好求助的看向顾修远。

　　顾修远拍了拍他的肩：“按你们老大的意思办吧，他这会气不顺，真惹着了我也救不了你。”

　　南斯一溜烟的就跑了，生怕被陆徵抓住扒他层皮。

　　“对比结果出来了，杨雨这封遗书至少是一个星期前写的，笔迹是她本人。”小李揉了揉太阳穴：“那本书还没检测完，但我觉得检测完也没啥有用的线索，连封皮上都没指纹。”

　　陆徵：“先查吧。”

　　“老大，网警那边回消息了，杨雨和郁华年的网页浏览记录都有个外网，但需要密钥，暂时进不去。”

　　“那就赶紧破，技侦前两天来的那个电脑天才呢？”

　　“请……请假了。”小李在角落里举起手。

　　陆徵无声的骂了一句什么：“给他打电话，半个小时之内不到市局，他就给我滚回派出所不用来了。”

　　小李再次颤颤巍巍的开口：“人家婚假啊老大。”

　　“只要没入洞房，就给我先过来查清楚了，入洞房了我亲自拿着东西去他床头！”陆徵瞪了他一眼，小李自觉他要是把人叫不来，他跟那个电脑天才今天必须得死一个，念在自己跟着陆徵混小命也是好不容易才保住的，只能苦哈哈的去打电话。

　　顾修远又把电话打回了刚刚那个号码。

　　“怎么了顾副厅，还有什么吩咐？”

　　“陆徵卧底的档案有多少？”

　　“没多少了，销毁了一部分，就是留下的这一小部分还是靠着我的人脉勉强查出来的。”那人声音懒洋洋的。

　　“全部，所有，都销毁，不要再让任何人知道他的事。”顾修远声音很沉，压着自己心里深重的怒气。

　　“什么？！”那边愣住了。

　　“我让你全部销毁，出事我担着，还有，让你的人闭上嘴，我要是在外面听到一点风声，我第一个打断你的腿。”顾修远说完就挂了电话。

　　陆徵推开办公室的门，看向窗边站着的男人，顾修远的肩背绷得很紧，压抑着某种他不明白的情绪。

　　“怎么了？”陆徵走过去。

　　顾修远死死把他抱进了怀里，他低声说：“对不起。”

　　陆徵以为他说的是查自己的事，他伸手搂住他脖子：“没关系，你想知道这些……”

　　“不是。”顾修远打断他：“不是因为这个，我是觉得……”他沉默着把脸埋下他肩窝：“对不起你这个人。”

　　陆徵不解，他从没见过顾修远这样失态的样子，他轻轻叹了口气，偏头在他耳尖上轻轻吻了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