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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往事 ...

  •   【春生冬至时。】

      自从一年前又搬回幻山,这还是江忆南第一次真正见到自己的姐姐——她那一年过得实在太混乱,浑浑噩噩,整个人仿佛枯死的长青树,毫无生气。
      不过这么一说,她从来没有深究过变成那样的原因。

      “想什么呢,如此出神?”江吟之开口笑道,“快把眉头揉揉开,莫要一回来就板着脸,多不好。”
      江忆南举目望着她,忽然注意到自家姐姐双腕上多出的白色绷带。然而还没等她开口,江吟之便抢先道:“练功时磨伤了手,不要太在意。”

      随着江忆南的神色慢慢缓和下来,她又低笑说:“可以了么?”
      语毕,江忆南接过江吟之手中的提灯,后者轻轻挽起自家小妹的手,两人在雨中穿行,亦如许多年前不知多少个一样的雨季。

      .
      这压抑的天气实在有些影响人的心情,府内大厅里若隐若现的兰花香让人心情舒畅。不到半炷香的时间,江忆南就彻底放松下来,她微闭双眸,气息逐渐趋于平静。
      这时江吟之已经煮上了一壶茶,她坐到江忆南身边,望着她的侧脸一阵出神。

      “看我做什么?”
      “无事,只是觉得时间太快。我的小妹已经长成大姑娘了。”被抓包的江吟之坦然道,起身给江忆南倒上热茶。
      江小姐看着她的身影,觉察出她话里的一丝情绪。

      “怎么了么?”
      “无事。”这是现任江南府掌门第二次说这句话。她将手中的茶壶搁置在软榻的小桌上,抬眸道,“你不妨说说,这次回来有何事找我?”
      江吟之的眸子相较于江忆南要更深沉,更不容易看透,但极具引导性。好像所有人在她面前就不会不说真话,吐露出所有她想要的东西。

      江忆南也是上面“所有人”中的一人。她看着自己的女兄,不自觉道:“我在组织那里发现了符印。”
      “符印?江南府的?”江吟之微微蹙着眉,“江南府上下,无一人能进入暗影刺客组织。”
      说完,她将目光投向江忆南,良久又说:“同时,我认为你没有理由在自己效力的组织里贴符。”

      江忆南不可否认的点点头,没再说话。江吟之凝望着她,浅浅抿了一口茶,随后握住了她冰凉的手,叹了口气。

      “江南府曾经遭遇了一场灾祸。”她在江忆南满是震惊的眼神中继续道,“那段时间国内动荡,江南府许多人被迫离开,有不满之人去到玄武国的领袖组织报复也不无可能。”
      这怎么听都是安慰人的话,然而江忆南的注意力却集中在话的前半段。

      “那你……”江忆南有些气恼。她从来没有听自己的姐姐提起这件事。
      “现在好端端坐在这里的,还是我。”江吟之宽慰道,“往事如风,人生的航行总会有颠簸,总不能每个都去较真。”
      “不……”江忆南有气无力地反抗,“问题是你从未跟我提起过这件事。”
      “我甚至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发生的。”江忆南说,“就像你从不告诉我老爹和阿娘去哪里了一样。”

      江吟之话音一顿。
      眼前仿佛就是两年前那个寒冷的盛夏。血红的月色落在满是死气的房间里,她睁眼便是噩梦。

      “我已经成年了,不要把我当小孩子。”
      江忆南的又一声抗议将江吟之拉出回忆,后者眨眨眼,攥着自己的手腕,扯回思绪。
      “没当你是小孩子。”她拍拍江忆南的肩,无奈开始哄人,“这个话题过去了。”
      “我反对!”江忆南举起手道。
      “反对无效。”江吟之说,“不如给我讲讲你的事。”

      江忆南倒在小桌开始装死,死了一会儿发现江吟之真的在等她讲故事。她坐起身,撑着脸叩着桌,漫不经心道:“我最近有些头疼。”
      “头疼?”江吟之思索一番,伸手就去探江忆南的脉。她静静感受片刻,然后笑道:“事实证明你并没有什么大碍。许是你受凉了?”
      某江小姐想起自己总是一夜不关的空调,突然有些相信这个答案。

      虽然大概……江忆南望着那张笑脸想,江吟之或许还在瞒她。
      不会真的脑子出问题了吧……

      “姐姐,”江忆南小心翼翼地问,“如果……我是说如果,真的脑子有什么大毛病,你说出来,我能接受。”
      江吟之一愣,接着摆出了一副想笑又不好笑的表情:“小妹,你很希望自己的脑子出些什么毛病么?”

      江忆南:……
      江忆南:其实你可以继续笑出来。

      “不逗你了。”江吟之拂袖掩饰了一下自己嘴角的笑意,话锋一转,“今晚就在这过一夜吧。以后有什么打算么?”

      以后?
      江忆南一挑眉,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字眼。她抿了口微凉的茶,垂下眼眸,避开了江吟之的目光。

      “如果指长久打算的话,”她放下茶杯,深吸一口气,直视年长者的眸子,“我不知道。”
      “但我……不打算当刺客了。”

      .
      当夜,江忆南并不太睡得着。她在想事情。

      年长者对于她下午的发言并未做过多的评价。曾经与她无话不谈的姐妹看着自己,最后抛下句“去歇息吧”。
      表情始终展现的波澜不惊,江忆南却总是能感受到她身上淡淡的哀伤。

      其实从那场谈话不难看出,她们俩姐妹之间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道隔膜。很明显,江吟之在瞒着她——许多事。
      就是说,这场谈话的内容没有几句是真话。

      江忆南忽然想起了那稀里糊涂的一年。她对那段日子的记忆很模糊——又或是说,她对那年之前的记忆似乎都较为模糊。
      仔细想来,断层貌似出现在某一年的小寒。
      具体的时间她已经想不起来了,只记得那是她冬日里的生辰,而地点就在江南府外的幽客庄。

      她站起身,拉开玻璃窗。不远处的幽客庄寂静而肃穆,没有独属于盛夏的活力,甚至比冬天还要清冷。
      可江忆南深刻地记得,那年冬天的幽客庄,热闹非凡。

      .
      与玄武国其他地方不同,幽客庄在何时都是少不得节庆的。江忆南看着石板路上人挤人的景色,不得不闪身避进巷子里。

      正值冬至前一夜,红灯笼早早在银装素裹中升起,人群无不在忙碌准备翌日的祭祀活动。

      江忆南跺了跺有些发麻的脚,忽然注意到外面投来的光线被挡住一部分,即刻撩起眼皮,望着来人戏谑出来:“首席大人可是赏我面子来的?”
      仍然一身紫衣的首席刺客撞上她的视线,偏头将薄唇抿成直线:“你觉得呢?”

      “毕竟首席大人总是很忙,几次拒绝我的邀请。”江小姐说着,悄咪咪瞥了眼对方,见那人面色无常觉得无趣,便放了开玩笑的心思。她干咳一声,正经道:“总之,明天的祭祀活动我得去帮姐姐的忙,组织那边要请假。”

      “所以?”

      “所以来贿赂一下首席大人,到时帮我说几句好话。”江忆南回忆起自己的光荣请假史,心虚地又瞟了眼柒。
      好在他并未再追问什么,点点头:“好。”

      “得嘞!”江忆南瞬间活了。她仰起头刚想再说些什么,就一下跌进对方的眼底。

      少年人因为生平经历和自身诅咒的影响,眼睛从来都如死水般静默,任江忆南如何说都无用。然而现在,他这双眼睛里倒像是多了些什么。
      不知怎么的,江忆南的心猛地漏了一拍。

      “你……”东道主怔怔地开了口,心中的疑问刚到喉间就被她咽了回去。她垂下眼帘,话锋一转:“我带你去那边夜市看看?”
      柒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充斥的笑语欢声。

      “放心。”她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补充说,“都是些不谙世事的单纯的人,不会认出你的。”
      柒不再言语,而是拉起兜帽,将腰间的刀鞘藏进外衣。

      ……
      俗话说计划赶不上变化,自江忆南和客人先生踏入人群的瞬间起,身为主人的江小姐每隔几分钟便要被街边的路人缠住解决些问题——譬如灯笼坏了、酒鬼躺了、小孩跑了等等。
      不过这也不算是白帮忙,热情的人们总会在事情解决后送她些小礼物。

      “久等了吧。”当江忆南再一次结束来自居民的救助后,她有些懊恼地回到首席身边,“我本意是来带你逛逛,没想到……”
      柒自觉接过江忆南手上的一小坛酿酒,抬眸道:“无妨。”
      “我会很不好意思的。”江忆南笑着冲酒馆老板打了照面,转头揉了揉眉心,“幽客庄是老爹建立的世外桃源,我也算是东道主之一。”
      “虽然不常回来,但这些事情也不该仅由我家人担着。”她活动着筋骨,呼出一口长气,“可他们总把我当小孩。”

      首席刺客当然清楚“他们”指的是谁。他侧过头去,慢扯开话题声说:“要回山上吗?”
      “你逛好了?”江忆南蹙了下眉,“不再看看或者买点什么?”

      某人脚下步子一顿,抬眼盯着街旁热闹的摊位。
      “也好。”

      ……
      冬天的幻山与夏日不同,洁白的雪色更为它添上了神秘。
      江忆南在半山腰的小屋前生火煮起了酒。透过层层叠嶂,这个位置恰好能望见幽客庄的万家灯火。
      她死也想不到柒会背着她去买些什么,还神神秘秘故弄玄虚,怎么威胁都不说买了什么。
      这种事明明青凤才会做。江小姐如是说,当谜语人。

      她有些呆呆地俯瞰那里,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对面的那人一直在看她。

      柒借着煮酒的火光望着她的侧颜,一路向下扫到她搭在膝上的手。

      她的手很冰。他没由来地想。
      思绪游走间,江忆南已经满上了酒水。她端起酒杯小酌一口,温热的触感让她舒服了些。

      “首席大人。”也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少女的声音软了下来。被叫者眸子极轻的抬了一下,便听对面继续说,“你再不喝,好酒会凉的。”
      柒感觉自己的心被轻轻挠了下。他抿了酒,酒香立刻在口腔中四溢,润湿了有些发干的嗓子。

      “怎么了?”他问。

      “没什么。”江忆南摇了摇头,微微弯起眼,“你的同僚兼好友还是在好奇一件事。”
      柒没吭声。

      江忆南见他那副模样,已知对方不管如何再问都不会松口了。首席大人性格如此,不想让人知道的事再怎么问也无用。
      这一点,倒是和她的家人很相像。
      意识到这点后,她半阖着眼,饮尽手中的酒,继而接着斟满酒杯。

      山中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直到幽客庄十二响的钟声被北风卷来——冬至了。

      “我又长了一岁啊。”
      随着钟声的离去,江忆南缓缓开口。柒盯着她面前不知空了几次的酒杯,仍不打算说什么,起身准备将她扶回房间。
      就在柒的手即将碰到江忆南肩膀的瞬间,后者猛然消失,下一刻便出现在首席的背后。

      “别动。”她轻声道,用随手捡来的木枝抵着前者的后心,另一只空着的手慢慢抚上柒的腰际。

      “你醉了。”柒勉强保持镇定,可哑着的声音暴露了他的心境。
      他分明对酒精并不感冒,此刻的心却跳得比任何时候都快。

      他大概……也醉了吧。

      眼看江忆南从他身上摸出一支崭新的竹笛,脸上的表情从空白变成疑惑。她瞥着柒,熟练地把玩着竹笛,在某一刻用它替换了木枝。

      “首席大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警惕?”江小姐保持动作百般聊赖地问,指腹蜻蜓点水般划过柒脖颈边的痕迹,“不怕我真的伤害你?”
      只是对方话还未出口,提问者便自顾自地笑答:“罢了。”

      语毕,她将手中的竹笛抛还给它的主人,转而提起了酒壶。她的动作既快又猛,有人仍旧先一步制止了她的下个动作。

      “你醉了。”那人重复道。
      手和他想的一样……果然是冰凉的。

      当事人小姐没有在意对方愈发攥紧的手,倒是就着其缓慢覆上他们第一次相遇时留下的旧疤。

      “我又长大一岁来了,柒。”
      “你们还会把我们当成小孩么?”

      .
      江忆南清醒过来时天已经大亮。她使劲摇了摇发昏的脑袋,好半天才回忆起前一夜晚上梦到的往事。
      关于竹笛……至少目前她没有发现它的踪迹。
      但关键在于,她无法想起那到底是几年前的事情。原本呼之欲出的答案似乎被拦在了嘴边,无法吐露。
      她现在越来越肯定江南府的灾祸,在一定程度上和她有关了。

      江小姐站回窗边伸了个懒腰,眼睛无意间扫过小时候自己的和江吟之练功的地方,不由得开始怀念小时候。
      不过这情绪没持续多久,她的眉头渐渐锁了起来。

      “木桩是新的……”江忆南喃喃道,声线有些发哑。
      那江吟之口口声声说的手腕磨出的伤,是哪里来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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