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我的神明》鸽子爵士

13、第 13 章

　　第13章

　　血红阵法之中，芙尔塔轻轻松松地挥动着白色的镰刀，镰刀将黑霾斩开，黑霾粉碎形成的尘烟不断被镰刀吸入，镰刀的周身绕着一圈灰色尘烟。

　　从芙尔塔的愿望被神明听到的瞬间，她就得到了自己的能力。
　　一把能清除黑霾的镰刀。

　　芙尔塔慢吞吞地行走着，手上不断地挥舞镰刀，她的表情麻木，湛蓝的眼中毫无光亮。

　　她被神明拯救了。
　　可她……好像又失去了一切。

　　芙尔塔缓缓走到安妮身前，因为她破坏了阵法，安妮那张痛苦的脸得以保留下来，可她的身子已经彻底软化成泥，下半身是如触手般的十条条状足，此刻正在疯狂扭曲、摆动。

　　直到她看清面前的芙尔塔，身下的触手才停止乱动。

　　安妮突然变得很安静，面上也没有了痛苦的神色，全黑的眼珠里满是迷茫，她歪着脑袋，伸长脖子想要凑得更近。

　　眼前的怪物早就没有了属于安妮的意识，她或许是对面前的生物感到新奇，又或许是闻到了食物的气息，芙尔塔转开视线，抬手将她身上的银丝砍断。
　　怪物安妮掉落在地，发出巨大黏腻声响，芙尔塔转身捡起地上那几枚巧克力圆糖，塞到裙子口袋里，随后转身朝吉蒂的方向走去。

　　她解开了已经变成怪物的吉蒂和利昂，还有那位她不知姓名的人，相较于怪物安妮，他们的反应要更为直接，落地的瞬间就想要对芙尔塔发起进攻。
　　但芙尔塔身上的强大气息又让他们有几分退却，只敢一边呲牙一边后退。

　　“你毁了仪式。”
　　老者沧桑沙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芙尔塔抬头，看见老者带领着几位神官赶来，他们漂浮在空中，每个人周围都是白色的圆形屏障。

　　“嗯，怎样？要杀了我吗？”
　　芙尔塔突然笑了，歪着脑袋询问。
　　她的精神已经不太正常，被愤怒和悲戚燃烧过的胸腔只剩下疯狂。

　　她不仅要毁了这个仪式，她还要毁了这些神官，毁了这个国家。

　　芙尔塔问道：“大祭司，既然你们那么想守护国家，为什么不用自己当祭品呢？”

　　不等老者回答，芙尔塔抬手将手中的镰刀扔了出去，镰刀旋转着被扔向大祭司，大祭司一动不动，直到那把镰刀的尖端刺破了他的屏障。
　　他布满皱纹的脸上才流露出几分惊讶来。

　　老者身后的神官连忙给他重新塑造了一个新的屏障，老者朝那把镰刀伸手，但他还未碰到镰刀的柄，镰刀就以更快地速度飞回到芙尔塔手中。

　　“你什么时候拥有这种力量的？”
　　老者脸上的表情很难看，她盯着芙尔塔手中的白色镰刀，看着镰刀不断地吸取黑霾，神情一点点变沉。

　　“你不应该是别国的代目者……你分明一直在被卢埃森抚养……”
　　作为被戈堤图抛弃的海上小国，黑霾帝国与外界几乎不来往，极少会有别国的强大代目者跑来，老者自认为参与了芙尔塔从小到大的整个人生，她不该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从别的神明那获取力量。

　　听见这个名字，芙尔塔的眼睛瞪大了些许：“你为什么认识我父亲？”

　　老者冷哼一声，语气不屑道：“卢埃森，是女神的叛徒。”
　　“他分明是最合适的大祭司继承人，却因为同情你们这些祭品的遭遇，选择脱下神袍，去到墙外。”

　　“我认为仅仅让他在墙外生活有些太过便宜他，所以在选择祭品核心的时候，我选择了你，他一眼看中的女儿。”

　　“你说什么……”
　　芙尔塔本以为自己不会再愤怒，但在老者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她的怒火控制不住地复燃。

　　她握紧手中镰刀，脚下一用力，高高跃起到老者对面，随后扬起镰刀，用力朝老者砍去。

　　看到眼前泯灭一切的白光时，老者清楚，自己未必是芙尔塔的对手，黑霾女神赐予他们的能力不偏向战斗，除去更好的体魄之外，他们没有太多作战手段。

　　老者伸出权杖去挡。
　　在权杖和镰刀相撞的一秒后，权杖被齐齐切断，神官们看见这一幕，本来轻松的表情骤变，不自觉往后退了几步。

　　老者叹息一声，对上了芙尔塔愤怒的双眸，抬手取消了面前的屏障。

　　罢了。
　　这是他应得的。

　　就在老者做好死亡准备之时，镰刀没有再近一步，那锋利的刀尖就悬在他的耳侧，镰刀被无数长长的黑色触须死死抓住。

　　老者和芙尔塔同时向下看，怪物安妮站在下方，十根触手全面出动阻止镰刀，脸上满是痛苦。
　　“啊啊啊……”
　　她胡乱地哀嚎着，不知在说什么。

　　“你们对安妮的洗脑可真是成功。”
　　芙尔塔冷声说着，收回了镰刀。
　　她并不是不想再杀这位亲手主导无数残忍献祭的老者，而是突然觉得，就这样杀了他也未免过于仁慈。

　　他本就是为了求死才说出那些话来激怒她。

　　“安妮是圆塔里最听话的孩子，咳咳咳……”
　　老者口中吸入了不少黑霾，咳血的同时身体猛地往下掉落，他还没落到地面就被怪物安妮接住了。

　　随他而来的神官们全都不知所踪，可能这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神官第一次直面能让他们死亡的力量，也感到了恐惧吧。

　　芙尔塔缓缓落下，她朝老者和怪物安妮走去。

　　怪物安妮身子一颤，挡在老者前方，嘴里“啊啊”地叫着，试图通过语言劝阻芙尔塔。

　　芙尔塔冷冷地给予回应：“笨蛋，我听不懂。”

　　但她还是站定了身子没再前进，这让怪物安妮放松了些许。

　　“老头。”
　　芙尔塔看向老者出声说道：“你知道吗？安妮是个很善良的人。”

　　“她被你们洗脑成了圣母，平等地爱着所有人，甘愿为每个人牺牲生命，但她生病的时候，只有平日里厌恶她的我愿意把被褥借给她、替她烧好热水、喂她吃饭。”

　　“世上没有人爱她，可因为你们的洗脑，她很自愿地参与了这场献祭。“
　　“不过你可能不知道吧，她在病重的时候，曾经拉着我的手，哭着对我说，她不要长大。”

　　“老头，你会做噩梦吗？你不愧疚吗？当你砍下黑泥人手脚的时候，当你用他们的血肉描绘阵法的时候，当你看到变成怪物仍旧会爱着你守护你的安妮的时候……”
　　“你是不是很高兴啊？”

　　“住口。”
　　老者又吐出一口鲜血，他浑浊的双眼看向怪物安妮畸形的身体，眼中神色不明。

　　“老头，我不会杀你。”
　　芙尔塔笑了笑，轻声道：
　　“我要让你知道，你过去所做的一切，都只是最纯粹的罪恶。”

　　意识恢复清明的芙尔塔脑子转得很快，她更加意识到这个仪式的荒唐，于是她收起笑容，抛下最后一句询问：
　　“不会真的有人天真地认为，过去几千年都在无私守护这里的女神，会在几百年前突然转性，愿意吸食自己辛苦守护的子民吧？”

　　老者的眼睛骤然瞪大，盯着芙尔塔离去的背影，地上的黑霾争先恐后地钻入他体内，他作为大祭司，当然不可能被黑霾异化，但还是真切地体验到了祭品们的感受。

　　仪式之后被异化的五位祭品会被主区来的神官带走，嘴上说是送去给女神食用，但他其实知道，祭品被送往了其他国家，真正的献祭仪式哪有神明不亲临的。
　　他又何尝没有怀疑过仪式的真实目的。
　　但终归，他都只想保住这个尊贵的大祭司身份，于是他成为了这场血腥仪式的主导。

　　无论仪式的目的如何，他都只是一个尽职尽责的执行者。

　　黑霾已经彻底淹没了他的眼睛，老者感觉自己的意识逐渐模糊，他感受到滑溜溜的触手正在搬动他的身体。
　　“啊啊啊啊！”
　　他听见她焦急的叫喊声。
　　那个善良的孩子，仍旧想要拯救把她变成这样的自己。

　　恍惚间，老者想起了过去的安妮，安妮从一出生就被送到了圆塔，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小孩，也是他亲自洗脑的小孩。

　　三岁的小安妮是圆塔里人见人爱的小天使，她总是喜欢笑着跟在自己身后跑，听自己给她编造的英雄故事。
　　“大祭司大人，安妮长大也会成为守护人民的英雄吗？”

　　“安妮一定会成为英雄的。”
　　老者当时只是笑着摸摸安妮的脑袋。

　　安妮是他最喜欢的孩子，他会亲自去到墙外给安妮送食物，也会悄悄惩戒一些仗着安妮善良就欺负安妮的黑泥人，让他们患上重病。

　　所以他也听到了，安妮在病重之时吐露的真心。

　　这个被她洗脑了一生的女孩，明知悲剧就要上演，昨天还是很高兴地问他：“大祭司大人，安妮要成为英雄了吗？”
　　他只是点头，给了安妮几枚过去他哄她时常给她的糖果。

　　“爸爸，你会后悔吗？”
　　女儿贝特西声泪俱下的质问声在耳边响起，老者张张嘴，吐出夹带鲜血的黑霾。

　　他后悔了。
　　可那有什么用。

　　……

　　芙尔塔走出了那座巨大的阵法，呼吸到新鲜空气的她深呼吸两口，随后站定身体，有几分迷茫。
　　她接下来，要直接去主区找黑霾女神吗？

　　黑霾帝国很小，被分作十六个区，每个区都只有城镇大小，从这里走到主区，对芙尔塔的毅力而言不算什么难事。

　　“芙尔塔。”
　　温和清朗的男声就在耳侧响起，芙尔塔猛地睁大双眼，转身后退。
　　那位年轻的神官就站在自己身后，脸上是一直以来挂着的淡笑，他看见芙尔塔的反应好像很高兴，眼中笑意变浓。

　　“你还是给我带来惊喜了呢，芙尔塔。”
　　他笑着，伸手想要去碰芙尔塔金黄色的头发，被芙尔塔两步后退避开。

　　神官表情未变，望着自己抓空的手。
　　“本来还想等你异化再把你带走的……”
　　神官收起脸上的笑意，乌黑的眸子里逐渐亮起银色金属光。
　　“但现在的你也足够有趣。”

　　话音落下，男子的手臂在芙尔塔惊讶的视线中化作机械臂，手掌飞快往上挪动，与手臂分离，手腕处的黑洞之中飞出几条长链，自动朝芙尔塔飞去。

　　芙尔塔召唤出镰刀，堪堪挡住几根铁链，不知道这链子什么构造，她的镰刀居然砍不断。
　　“你……不是神官？”

　　“嗯哼。”
　　他应了一声，歪了歪脑袋，另一只手也断开，飞出的长链温和地将芙尔塔围住。

　　芙尔塔刚刚耗费了很多力量，现在身子被捆住，镰刀也割不断这长链，她只能看向对面的人。

　　“绛止，我的名字。”
　　绛止抬手捂住自己的脸，属于神官的清俊面容霎时消失，变回他那张充满邪气的脸，本该是很温润有书卷气的长相，却因为眼底的疯狂变了味。
　　他像从前那般弯腰给芙尔塔行礼，长链拴住芙尔塔的手腕，将芙尔塔的手抬起，绛止握住芙尔塔的手，在上面落下一吻。
　　“芙尔塔，成为我的实验品吧。”

　　“不行喔。”
　　芙尔塔还没来得及回答，一道单薄的身影从空间裂缝中走出。

　　唐笛笛站到了两人之间，手随意一挥，那些长链顷刻化作粉末，她将肩上因为空间跳转而昏迷的小糕放到挎包里，无神的黑眸看向绛止。
　　“不要动我的信徒。”

　　听见这句话，芙尔塔和绛止都变了神色，芙尔塔呆呆地看着唐笛笛的背影，手中镰刀传出喜悦的情绪，这让她百分百确定……

　　拯救了她的神明……
　　来接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