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我的神明》鸽子爵士

10、第 10 章

　　第10章

　　笃笃——
　　轻微的敲门声响起。

　　尽管敲门的人动作很轻，似乎并不想打扰房内的人，但芙尔塔还是在听到响动的第一瞬间睁开了双眼。

　　“请问您休息好了吗？”
　　神官清朗的声音响起，门并未关上，他能看到床上鼓起的一块，猜想芙尔塔正在睡觉。

　　神官沉默两秒，不太想打扰好不容易能睡上一个好觉的芙尔塔，转身打算先离去，再等十分钟再过来也不算迟。

　　“什么事？”
　　趁着神官转身，芙尔塔从床上跳下，看着神官的背影出声。

　　神官一愣，转身笑道：“祭司大人的戏剧准备好了，邀请您到一楼舞厅观赏。”

　　“好的。”
　　芙尔塔点点头，穿上床边的拖鞋，走上前。

　　年轻的神官注视了芙尔塔两秒，才朝她礼貌又规矩地微微鞠躬，随后尽责地转身带路。

　　两人来到一楼时，神官踌躇两秒，轻声问道：“请问，我能知道您的姓名吗？”

　　芙尔塔还以为对方又要问自己准不准备改变主意，没想到是问她的名字，芙尔塔觉得奇怪的同时，还是诚实地回答道：
　　“芙尔塔。”

　　“嗯。”
　　神官轻轻颔首，转身朝芙尔塔行了很深地一礼，起身时露出一抹复杂的淡笑。
　　“那么，芙尔塔小姐。”

　　“请欣赏我们准备的戏剧——女神的恩赐。”

　　圆形舞厅中央，那位老者手握两米权杖，权杖头部是一枚黑色的宝石，此时正在泛着淡淡黑色光芒，老者闭目念叨了什么，随后将权杖高高举起。

　　舞厅在这一瞬失去了所有光源，周围漆黑一片。
　　恐慌还未来得及蔓延，一道沧桑的女声就在厅内响起。

　　“黑霾帝国的开始，始于一场战争……”
　　伴随着女声的出现，厅内的每个人脑海中都自动浮现出绚烂的画面，画面中是一场生灵涂炭的大战，战火在大地上灼灼燃烧，地面裂缝中有无数黑色物质钻出。
　　而在画面的中央，有着唯一一抹绿色，哭泣的人们跪在山顶，朝着前方不断磕头。

　　“第五世纪，二代神明大战，战争给戈堤图南部所有国家带来了灭顶之灾。”
　　“渺小的人类不懂神明为何内战，用尽一切办法祈求这场战争结束。”

　　画面切换，出现了一位周身晕着圣洁白光的女性神灵，她抬手一挥，将那座山及未被完全污染的周围全部抬起，扔到了远离战场的海山。

　　“伟大而仁慈的正义女神出手，从此世间多了一个海上国度——曙光之国。”

　　下一瞬，画面中突然冒起无数黑霾，黑霾以极快的速度席卷这片土地，刚建立家园的人们被黑霾淹没，口鼻中吐出黑血，在地上打滚、痛苦不已。

　　“战争的余烬污染了这片土地，神力的余波能轻易地让凡人生不如死，黑霾遍布整座岛屿，此后曙光之国再也看不到曙光。”
　　“化为黑霾帝国。”

　　“好在黑霾帝国的人民们等来了他们的神，黑霾女神诞生于黑霾之中，拥有净化黑霾的力量。”

　　画面中，一位周身白光的小女孩在黑霾之中诞生，将周围的黑霾吸入体内，大地上的黑霾并未完全清除，天空仍旧是黑霾密布，但已经有了让人类喘息的空间。

　　“慈爱的女神赐予众人生存的权利，并将净化黑霾的力量赐予她忠诚的信徒。”
　　身着黑色衣裙的小女孩将白色光芒分发到人类之中，被选中的人类身上朴素的布衣化作金丝边长袍，为首的人类手中多了一柄权杖。
　　他们共同努力，将试图从天空降下的黑霾逼退。

　　“这就是我们的使命。”
　　沧桑的女声转变为沙哑的男声，厅内的光源逐渐恢复，那位老者手握权杖，浮在空中，扫视着厅内受邀而来的黑泥人们，沉声道：
　　“女神的信徒需要受尽磨难，墙内的光源人无法达到女神标准，只有墙外的黑泥人，才有成为信徒的资格，白源人的真正意味就是神官继承人。”

　　“五十年前我同你们一样，只是在饥饿和疾病之中苟延残喘的黑泥人，如今，我成为了神官之首，神下大祭司。”
　　“尊敬的各位，你们都是有资格成为神官的人，我不会干涉你们的选择，是否选择成为白源人的决定在你们，但我希望各位看过刚刚的戏剧后，能有更加深刻的思考。”

　　“成为白源人不止意味着富足的生活、强大的力量、志高的权利……”
　　“还意味着需要承担拯救黑霾帝国的责任。”

　　“白源人……意味着英雄。”

　　老者说完，身子缓缓下落，最后站到长桌旁，他拿起一杯红酒，朝着众人高高举起，高声道：“为了帝国的未来，为了女神。”

　　许多被他挑起情绪的黑泥人，跟着举起酒杯，大声附和道：“为了帝国的未来！为了女神！”

　　芙尔塔站在角落里，抱着手看向厅内热闹的景象，眼中情绪浮动，片刻后她闭上双眼，转身离去。

　　“芙尔塔。”
　　芙尔塔听见了熟悉的温柔嗓音，转头对上一张明艳可爱的脸。

　　那双无时无刻不充满光芒的圆润大眼睛让芙尔塔认出了来人的身份，她停下脚步，看着坐在阳台石栏上的美丽少女，回应道：“安妮。”

　　“你认出我了呢！”
　　安妮笑了，明眸皓齿，灿烂又甜美。
　　“刚刚利昂那个笨蛋都没认出来，还是芙尔塔好！”

　　芙尔塔对安妮从未有过耐心，无论何时都一样，于是她冷漠地开口道：“有事吗？”

　　“我还以为我们是朋友呢，可你总对我这么冷淡。”
　　安妮失落地歪歪脑袋，随后又打起精神地笑道：“芙尔塔，你有改变主意吗？”

　　“成为白源人，成为拯救黑霾帝国的英雄吧。”

　　“我不要。”
　　芙尔塔断然回绝。

　　安妮的表情僵了一瞬，随后眨巴眨巴眼睛，问道：“为什么？这么光辉荣耀的事，你一点也不期待吗？”
　　“本来芙尔塔你看不上白源人的生活条件，让我以为你是个崇尚精神的人，难道是我弄错了吗？”

　　“嗯，你弄错了。”
　　为了防止安妮继续百折不挠地骚/扰自己，芙尔塔走到阳台，靠近安妮，轻声道：“我并不是看不上白源人的生活条件，相反，我羡慕得发狂。”

　　“我一想到白源人可以每天无限制地吃到美味的食物，能躺在柔软温暖的床上，能把高高在上的光源人当做奴仆，我就无比羡慕。”

　　安妮愣住了，呆呆地开口道：“那你……”

　　“我为什么拒绝成为白源人，是吗？”
　　芙尔塔微微一笑，清冷的面容因为这抹笑软化了很多。
　　“因为我不乐意。”

　　“我前半生待在那个该死的墙外，每天吃不好睡不好时刻担忧自己下一秒会不会死，而墙内的人过着我想象不到的快乐生活，我所有的担忧对他们而言都是笑话。”
　　“光源人被神官和他们信仰的女神宠得无法无天，丝毫不知生活艰苦，而我在墙外痛苦的十六年，就是为了成为那什么白源人？成为那什么神官？成为光源人的守护者？你不觉得很可悲吗？”

　　“我不乐意，安妮，我没有你那么善良。”

　　芙尔塔说到这里，深呼一口气，一次性说了这么多话，她的喉咙哑得快要说不出话，于是看了眼彻底愣住的安妮，转身扔下最后一句话。
　　“我们不是朋友，也不会是朋友。”

　　芙尔塔没走两步，就正对上了来寻找她的那位年轻神官，神官对上芙尔塔冰冷的视线，微微一愣。

　　芙尔塔问道：“听见了？”

　　神官点点头，没有说话。

　　至少这位神官听见那番话，就不再会追问她有没有想法改变主意，芙尔塔没有在意神官复杂的注视，独自径直离开。
　　其实那番话，全都是为了堵住安妮的嘴而说的，并非芙尔塔的真心。

　　她不情愿成为光源人的守护者吗？
　　确实。

　　但她真的不愿意拥有更好的生活条件吗？
　　不是。

　　只要有足够充足的食物，她可以变成为任何人抛头颅洒热血的战士。
　　尊严在生命面前，算不上什么的。

　　但芙尔塔不信任安妮，不信任大祭司，不信任墙内的任何人。
　　她仅有的信任给了她的父亲。

　　她只信父亲，所以她会拒绝一切诱惑，回到墙外。

　　芙尔塔回到三楼的房间，将自己扔到床上之后，合上双眼陷入浅眠。
　　明天，明天就能回到墙外。

　　她会继续老老实实地过完她悲惨的一生，但起码，她的人生还在她自己手中。

　　她才不要成为任何人的工具。

　　想到自己那位终日疯疯癫癫，抓着每个人呢喃：“不要进墙……”的父亲，芙尔塔反复在内心肯定自己，她的决定是正确的。
　　顺从安排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一定不会。

　　今夜，芙尔塔又梦见了她的父亲。

　　父亲坐在灶台旁边，微笑着看向她，眼神清明，不见往日的疯癫。

　　“芙尔塔。”
　　他声音很轻很温柔。
　　“亲爱的芙尔塔，你有金黄色的头发和湛蓝色的眼睛，那是向日葵和大海的颜色。”

　　“我亲爱的女儿，你一定要摆脱黑霾，过上自由的生活，然后……去看一看向日葵和大海吧，就当是完成我的心愿。”
　　“很好看的，你一定会喜欢。”

　　忽然，画面一跳，父亲的面容变得苍老、面颊消瘦，充血的眼珠很浑浊，那是他临死之前的状态，他依旧疯癫，死死地攥着床旁边芙尔塔的手。
　　芙尔塔凑上去，能听见他绝望且急切的尖叫。

　　“不要进墙！芙尔塔！不要进墙！千万不要！”
　　“向……向日葵、大海，不要进墙，要自由……”

　　“芙尔塔！不要进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