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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白骨无声作史书 ...

  •   为了防止被武魂殿发现,破族等人先是扒了他们的衣服,两个男人把他们的尸首扔到森林更深处,任魂兽啃咬,杨九君还让魔鬼蛇皇往他们脸上喷了毒液,用毒液腐蚀他们的五官,让辨认身份更加困难。
      不过他们一起出来的样子肯定会有人目击到,就算尸身被魂兽咬得认不出来,武魂殿的人来调查时也一定会有人提到他们,无论武魂殿的魂师失踪还是死亡,他们这一队人都洗不清嫌疑。当务之急就是立刻赶路回去,通知族人更加谨慎,减少出行,并且还要警惕有过来往的人,筛查那些曾经和武魂殿接触过的,趁早断开联系。
      杨九君等人装作无事发生,回到旅馆收拾了行李,又住了一天,跟侍者攀谈套话,并声称来找他们那伙人说还要办别的事,就和他们中途分开了,装出那伙人已经和他们没了关系的样子,就算有武魂殿的人来问,也能稍微打些掩护。旅馆隔音不好,很多事不便开口,几人就把心里的疑惑压在心底,等着周围没有外人了再问。第二天一早,就雇了马车赶回去。
      从那个领头的魂师嘴里知道他们盯上了杨九君以后,他们就急着回去筛查破族的人脉网,凡是和那个魂师有牵连的,还有他的手下,都要处理掉,杨九君是破族的希望,绝对不能出事。也因为这样,苏雪鲤走前特意买了几件披风和面具,让所有人乔装起来,毕竟如果只有杨九君一人乔装也太显眼。全部乔装虽然更可疑,但至少身份不易辨认。
      每到一站就换乘一次,他们难得地用了超出预期的盘缠,只为了尽可能地将自己的行踪隐藏于人群中,混淆武魂殿的耳目。
      长老和杨九君分别坐在马车的两端,杨九君只是任由蛇皇躺在她腿上,自己倚着马车的车厢壁闭眼休息,紧邻她坐着的苏雪鲤从小接触蛇虫百草,对蛇也说不上怕,只是魔鬼蛇皇刚孵化两天就和杨九君这么亲密,实在有些太不合理了,更何况杨九君之前明明都还没和蛇皇正式接触过。
      还有一个问题,除了杨九君以外,同行的所有人都在乎,而杨九君似乎并不打算解释。
      那就是她的性情大变。
      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一直都听长辈的话,在族里潜心修炼、钻研药学,哪来那么重的杀性?就算被魂兽激怒,那是可以残忍一点,但对人呢?伤人和杀人的概念是不一样的,人性尚存的人会对生命有基本的敬畏,就算要伤人也会控制在让对方无法行动的最低限度,就算杀人,也会做好了心理准备再杀,这是人类几千年来刻在基因里的道德教化,即对同类相残的恐惧,又称为良知。九君此前从没动手杀过人,像那样残暴地把人钉树上,又直接刺穿头颅,以她的年龄和经历来说根本不正常。长老和杨文端都参与过当年对武魂殿围剿的反抗,他们杀人还是有经验的,但她……
      临回到破族隐居地的那天晚上,趁着歇息的空档,长老将一张字条递给杨九君。
      【第一次杀人,害怕吗?】
      杨九君看了看后,表情没什么变化,重新拿出纸笔,回复:
      【有些,但想到是武魂殿的就不觉得多怕了】
      她写完拿给长老看,像是想起还要写什么一样,又翻回面去写了起来。她写了几个字,却又顿了一会儿,几次欲下笔又收回,最后终于磨蹭着写完了,又翻过面来给长老看。
      后面续上:
      【总有一天我要讨伐武魂殿,给天下所有被武魂殿害死的人报仇】
      长老看着这句不知天高地厚的话久久不语,杨九君也拉着纸的两角,平静地等长老的答复。
      不知多久之后,长老伸手将杨九君手中的纸取来,在下方题了一句——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临时下榻的小店里人声嘈杂,喝酒的赌牌的划拳的在外吵成一团,楼上不隔音的小房间里只有一盏壁灯和一节蜡烛照明。火光摇曳,昏黄的光芒默默地照着那写了几串字的纸。长辈与小辈沉默良久,杨九君点头之后,两人接连将纸的一角放置于烛焰中心,让火焰将这一纸密谈变成焦黑的灰渣,长老似乎也无意多言,只是微微颔了颔首,就出门去等那俩口子打探消息回来了。
      杨九君目送长老推开吱呀作响的门又轻轻关上,又看着那团在蜡烛托盘里安息的黑色渣团,幽黄的火光在屋里闪烁,跳动的光与影会让从外进来的人看不清她的脸。
      魔鬼蛇皇默默地爬上桌子,吐着信子,用那尚没有变化的纯黑的眼睛看着她,她也垂下眸,伸出手去,任由魔鬼蛇皇将前半段身子缠上她的手臂。
      一夜无事。
      回到族中,几人极其详尽地将此次的见闻都描述了出来。排除掉主观的部分,大多都是很有用的信息。苏雪鲤先带着杨文端去配药疗伤了,交代完魂环和武魂殿的事后,长老也自行告退,临行前还扭头看了杨九君一眼。屋内只剩两人,杨无敌也招呼杨九君坐下,说起魔鬼蛇皇的事。
      “依七长老所言,你先是滴血于魔鬼蛇皇卵上,随后昏迷梦到它,醒来之后它又听命于你了,可是如此?”
      “……梦到的是不是它,九君不敢断言。当时意识不清,只觉得是有条蛇缠着我……醒来以后……本来还对它有所忌惮的,但不知为何看到堂嫂落到那奸贼手里,我似乎突然就与它心意相通了……然后便只想着让它从后方偷袭那奸贼,再把那武魂殿的狗腿子碎尸万段……”
      杨九君用手指抵着下颌,似是在思考,但做出的表情体现不出一点对杀人的恐惧。
      “它出世第一日就与你心意相通?就算是驯养魂兽,也不可能进展如此之快……除非……”
      “除非?”
      杨无敌似乎对她的情况有自己的见解,杨九君也自知这事不寻常,便也没忍住问出了声。
      “那武魂殿的奸人,可是提到了南越国遗迹?”
      “南越国?……他似乎,是有说过这个。叔祖,这其中莫非有什么关联?”
      南越国……她似乎很早以前就从母亲口中听到过这个词,但是又想不起究竟是讲了些什么。
      “在千年以前,南越国还叫大理国,我们破族就曾在那里繁衍生息,之后才迁移了出来,逐渐发展成今日的模样。”
      “这么说来,南越国是我们破族的发源地?”
      “可以这么说,不过那也是千年前的事了。大理国国主性格乖僻,制定了很多世世代代不可更改的规矩,有许多无法忍受的原南越部族人就选择了举家迁移,破族也是当年迁移的其中一支。这些事,我也是听我的祖父讲的,而我的祖父,又是从他的祖辈那里听闻来的,事到如今已经难以考察。大理国曾经盛极一时,如今几乎隐世,在大陆上声迹难寻,我本以为那只是杜撰的传说,如今居然被武魂殿发现了。”
      “可是,叔祖……恕九君斗胆一问,这南越国又究竟和魔鬼蛇皇有什么关系?”
      杨无敌听罢顿了一会儿,看了看杨九君,又看向门外,最后转回头来长叹一口气。
      “你这种状况,可能就是在机缘巧合之下使用了南越国的秘术,本命蛊。南越国位于南岳毒瘴多发之地,十万大山之内遍是蛇虫鼠蚁,那里的人便也研习出了靠这些生物炼蛊的蛊术,他们炼毒驭物的本领甚至在修炼武魂之上,而这其中最为关键的,就是本命蛊。”
      杨无敌见杨九君仍然专注地听着,没有开口问什么的打算,就继续说道:
      “本命蛊,即是在精神、魂力两重境界上与一种魂兽进行交流,以血为媒介,缔结一种终身性的契约。每个施术者一生只能拥有一只本命蛊,本命蛊会与施术者心意相连,受其控制。甚至受施术者影响,智性得到开化后,还会模仿人类的思维为施术者提供帮助。但相对的,施术者也可能受到本命蛊的影响,从而产生性情和言行上的变化……”
      “!”
      杨九君情不自禁地将手掌置于唇前。
      房屋内外一片寂静,杨九君只是低头沉思着,手仍然捂着嘴。
      “……本命蛊……”
      魔鬼蛇皇此刻在杨九君房间的门檐下,躲在盆栽后等杨九君回去。它还是睁着那双黑圆的眼睛,吐着信子,等着自己的主人做出反应。
      “所以,那个时候我梦到的蛇……就是魔鬼蛇皇?”
      她金色的眼眸里透出茫然。
      “那应该是精神境界的交流。它在那时已经吸收了你的血,而你在昏迷时又没有拒绝它,那在精神境界的交流结束后,只要你自愿向它供给魂力,本命蛊就正式结成了。”
      “……?”
      没有拒绝这个说法可能有失偏颇,毕竟那个时候她整个人都意识模糊,连自己的身体都差点感觉不到,与其说是没有拒绝,倒不如说根本就没有拒绝的机会。
      但……自愿供给魂力?
      好像是有那么一刻,她恨得要把指头都嵌进掌心,满脑子想着“把那个武魂殿的败类碎尸万段”,下一刻好像就自然地相信这件事会发生,然后她就隐隐感觉到,自己想杀的人马上死到临头了。最后……魔鬼蛇皇就瞬间爬到了那个男人的头上,用尾鳞划瞎了他。
      心意相连。
      毫无疑问,魔鬼蛇皇就是她的本命蛊。她在毫无自觉的情况下使用了这种秘术,结下了本命蛊。
      “这次你们仓促动手也是事出有因,还带回了事关破族安危的情报,所以我对你们也无可指摘。但你毕竟是我们这一辈看着长大的,我很清楚,你不是能对活物下如此辣手的性子。我担心,你被那条魔鬼蛇皇影响了。”
      “但那个时候,它才刚破壳出世,还不足半日……”
      “这是百年难得一见的蛇皇,出世便有百年修为。我们谁都保证不了它有怎样的灵智……而且魔鬼蛇一向性情毒辣,你年纪尚小,若是蛇皇智性已开,也难说会不会被它影响……”
      杨九君无言以对。
      她想起来了,获取魂环的时候她曾经失忆过一段时间,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只无极地魔龙已经死得惨不忍睹了,长老他们都不理解是怎么回事。现在想来,那个时候她心里涌起一股无名恨,恐怕就来自于那条尚未孵化的魔鬼蛇皇,还未出世它就懂得了恨,甚至影响她,让她去把杀了它父母的仇家千刀万剐。这么解释的话,叔祖的话是对的,它还没出世就能利用她,或许真是因为本命蛊的影响。但她自己也不能说,被趁虚而入没有自己大意的错。
      “叔祖……这种情况可有对策?本命蛊能不能解除?那条魔鬼蛇皇……”
      “本命蛊一旦结成,蛊兽与蛊师便相依相生,如果要强行解除,对施术者会造成极大伤害,甚至可能危及性命,非不得已,没有必要冒这样的风险。此事,我吩咐族内多加注意便是,你也要磨炼心志,多加小心。这毕竟是百年难见的蛇皇,若是你能够完全令其为你所用,必会如虎添翼。”
      “……谨遵叔祖吩咐。”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杨九君还是有些事没想明白。南越国如今近乎传说,破族与其的关联也是千年以前的了,单凭不知多少代以前的传说,她的叔祖怎么就能对南越国秘术这么了解?
      “……对了。”
      杨无敌突然开口,吓得低头沉思的杨九君猛地抬起头来,等着他发话。
      “武魂殿那伙人说的……不是南越国,而是……南越国遗迹?”
      “是。那人亲口所言,是长老殿直达给各个主殿的命令,被派去搜查南越国遗迹的队伍不止一支。如此看来,南越国或许已经被灭国了。”
      “……长老殿?莫非这也是武魂殿的手笔?”
      杨无敌朝门口方向望去,若有所思。
      “叔祖?”
      “……于情于理,我都不该跟你再提起这个。但或许这也是天意……”
      杨无敌喃喃低语着,默默地调转回来看向杨九君,而她的侄孙女虽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也能意识到接下来叔祖要说的事不一般,也满脸严肃地洗耳恭听。
      “你或许不知,你的母亲就来自南越国。”
      “!”
      杨九君几乎惊得立刻就要拍桌子站起来,杨无敌只是抬起手来示意她镇定,杨九君这才又坐了下来。杨无敌一直看着她,直到她冷静下来后才继续说了下去。
      “这些蛊术也是你母亲曾修炼的,所以族内有些岁数的人都有所耳闻。蛊术在南越国人人可习,只不过那里的蛊术长期演化,自成一派,与当地的生态联系之密可谓手足,非南越国人或是在南岳之地长期定居的人修炼,难有所成。本命蛊只是南越国特有的叫法,魂师中饲养魂兽的也不罕见,只是少了心意相通这层联系罢了。正因不是什么要紧的机密,我们才能得知。
      但你母亲当初也并非是自行离乡嫁到破族来。据你母亲所言,南越国的正式公民只有魂力在20级以上的女性魂师,男子或是魂力不满20级的女子都只能算是非正式公民。正式公民拥有更多的资源,也有更多的限制,但总得来说,南越国的制度都倾向于女性魂师。你的母亲本是南越国的正式公民,按照南越国律法不得外嫁,可据她所言三十多年前,南越国内乱横生,外来的细作在朝中掌权生事,你的外祖父母在内乱中丧生,你的母亲也就此逃亡国外,后来才遇到你父亲。
      你母亲就是当年回到南越国吊唁无碑而葬的父母,被武魂殿奸贼所擒……虽然几番周折逃脱,但你父母担心武魂殿跟踪他们找到破族,就一直在外辗转,暗中往族里通书信,托族内照顾你姊妹二人。你父母本想甩掉武魂殿的眼线,可后来被武魂殿安插在南越国的细作谋害……曾有与破族合作过的信使透漏他们的行程,你阿姊玄清便与几名族人前往南越国寻找,最后虽然尸骨抢了回来,但你阿姊也身受重伤,不治而亡……”
      很长一段时间里,屋内寂静无声,只有屋外偶有鸟叫传入。杨无敌站起来,在屋内徘徊,久久难言。杨九君只是呆坐着,像是忘了人该怎么呼吸换气一样僵着。
      一声惨叫突然划破空气中的沉默,随后便是嘈杂的几声大叫。
      “蛇!!有蛇!!好大的蛇——!!”
      “哪有蛇?!有毒的没毒的?蝰蛇还是蟒蛇?多大多长什么颜色往哪儿去了?!小子说话!!”
      “吵什么呀!不会自己拿雄黄和草木灰吗?平时药书都读哪儿去啦?!”
      “呜呜——蛇咬人——我害怕——”
      听闻外面乱成一团,正好屋里这事也是谈不下去了,爷孙俩也是不约而同地决定先转移矛盾对付屋外。破族住所处处是草木,多是药植,蛇虫鼠蚁要出现也只能是作为药材被杀了洗净晒干出现,活蛇进屋几乎是闻所未闻,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
      说时迟那时快,门一下被撞开,一道黑影嗖地闪了进来,直从地面一路爬到杨九君肩上,接着几个男人妇女也跟着闯了进来,看见杨无敌和杨九君才急忙停住谢罪。
      “九丫头小心!那蛇在你肩上!你莫动啊!”
      一位大娘瞅见蛇皇在杨九君肩上,即刻急得大喊起来。被说成大危害的蛇皇又缩了缩脑袋,看上去还怪可怜的,不知道又干了什么。
      不过杨九君知道,蛇皇其实什么也没干,只是凑齐堂嫂的女儿靖音来找自己,看见盆栽后面的蛇皇被吓得大叫一声,把蛇皇吓得跑了出来,又吓着了其他族里的孩子,才有了现在这档子事。
      杨九君不善言辞,用一出尴尬生硬的语言加肢体语言向长辈们描述事情的原委,好在旁边还有杨无敌帮着说明,才终于把来龙去脉捋清楚了。最后大人们听明白了以后,一拍脑袋说看这事闹的,快快地退了出去,没几分钟便从屋外传来了训孩子的吼声。
      说来本命蛊也的确神奇,魂师中不乏饲养魂兽的,但恐怕未有过能与所饲魂兽共感的魂师。只要她想,通过魔鬼蛇皇的感官所知的事情都会被她得知,饲养的魂兽就算感情再深厚,也没有这样的便利。这样的蛊术就算不易修炼,也应该会有很多非南越出身的人愿意修炼,但事实好像并非如此。
      其实这么多年过去,她已经忘了细究父母和姐姐当年是怎么死的了,毕竟武魂殿从来都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之辈,他们一日不亡破族便一日不得安生,重要的还是报仇。但这阵子又是本命蛊,又是武魂殿要探查南越遗迹的情报,又是和家人的死有关联,她总觉得这其中的内情不简单。
      或许真如杨无敌说的那样,是天意要她再去调查这事。
      可还有一点她想不通。母亲出身南越国,还是正式公民,想来也精通蛊术,但在她的记忆里,母亲从没有教过她或姐姐任何一种蛊术,也没在她们面前用过,甚至从没提起过。族里长辈虽然知道,但也没人修炼,更没人提起,就算在南越国之外不便修炼蛊术,也不该到这种好似避讳的程度。这又是因为什么?
      要知道其中缘由,恐怕只有去南越国一趟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白骨无声作史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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