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的自留地》七寻

30、二十一、你懂什么

　　几天后，职业考试第二十三场，已经确定出线的塔矢亮和越水绿将在这里决出排名。

　　这是越水绿这个名字第一次如此具有冲击性的出现在众人眼前：二十二场全胜，拜师塔矢名人，仅一年有余的棋龄，加之愈发出挑的容貌与越水家之子的身份，使她一时之间风头无两。

　　当越水绿到达棋院时就发现今日似乎格外热闹，沿途遇到的棋手也都一改往日焦虑沉闷的面容，三五成群地对她打气加油。走到休息室后她就被和谷等人一把拉了过去，待看清他们在做什么之后，奈奈有些无语：“都是要成为职业棋手的人了，能不要这么幼稚吗？”

　　出现在她眼前的是关于她和塔矢亮两人的输赢赔率计算表，以及院生们的猜测。

　　“不，是你要成为职业棋手了，而我们还得明年再战。”和谷伸出一个手指慢悠悠地晃了晃，“但愿明年没有像你和塔矢亮这样的怪胎。”

　　“是天才。”奈奈淡定地瞥了他一眼。

　　眼看两人又要斗起嘴来，老好人伊角不得不出面劝和，“一会就是越水和塔矢的对局了，和谷你刚才不是还说要去找饭岛一起打赌吗？”

　　提到了这事，和谷立刻放弃了与奈奈无意义的拌嘴，环顾四周，“我看饭岛今天会晚点来了，毕竟昨天被越水狠狠地打击了。”

　　“怪我咯。”摊手。

　　“嘛嘛，越水今天的对手是塔矢，不是很让人期待吗？”奈濑笑着带过了话题，“毕竟既是同门又是朋友，话题度很高。我看连记者都已经在棋局室里等候了，估计是要看完全程。”

　　奈奈挑了挑眉，刚准备说点什么，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她诧异地转身道，“花崎？”但在瞥见花崎美香身后另一熟悉的人后，奈奈原本迈向前的步子生生地停了下来。

　　“绿君，听说你的职业考试已经过了，恭喜。” 花崎挽过她的手，笑得甜美娇嗔，“如果不是在路上偶遇花姐，我都还不知道。”

　　奈奈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对着那个站定的人打了声招呼，“姐姐。”

　　既不亲密也不疏远，这样的态度让原本想上前打招呼的和谷等一干院生都沉默了下来。

　　越水花似乎也不想再装什么好好姐姐的摸样，只是微微颔首后就跟随院长朝贵宾休息室走去。

　　等到一行人等都走远了，花崎才轻声在奈奈耳边快速说道：“记者大多是她带来的，目的不明，你自己小心。”说完后对她安慰一笑，接着也离开了。

　　目的？

　　奈奈轻声笑了一下，见塔矢亮终于姗姗来迟，便走过去与他一同进入对弈室。

　　“你今天居然到快开始了才来。”

　　“嗯，在路上遇到点意外。”塔矢正坐下，眉头轻微皱起，“在车站下面差点被车撞到，还好被花崎桑拉了一把。”

　　“没事吧？”直觉告诉她，这件事恐怕不那么简单，但对局在即，她也只能咽下好奇，“等中午时候我们再聊。”

　　“好。”打开棋盒，捻起棋子，塔矢亮深吸一口气后战意凛冽地看向她，“来吧！”

　　另一面的贵宾休息室里，花崎美香看着盘面的走势默默不语，反而是对面的越水花露出若有似无的讥笑神情，“听闻花崎小姐勤练棋艺，先下看来竟是连最简单的布局和算子都没学好。”

　　花崎对她的挑衅没有做出任何回应，而是对在一旁尴尬得快要忍不住走掉的院长说道：“考试早就开始了吧？可以来摆盘了。”

　　“是。”

　　等到整个屋内只剩下两人后，花崎脸上才收起漫不经心的神情，“奈奈并不会和你争家产，她只是想下围棋。凭你对她多年的‘溺爱’，该不会到现在才想要斩草除根吧？”

　　越水花并不着急回答这个问题，眼前随性而下的棋局已是不可挽回，黑子将大获全胜，而白棋没有活路。

　　屋内静谧无声，房门被敲响，有人走进来恭敬地开始摆盘。

　　黑白之子交锋，盘面粘滞，互有得手却又都有失地。

　　“果然是重要的朋友呢，居然在考试的时候也让着他。”越水花扬起下巴，神情轻蔑，“很温柔对吧？难怪你也喜欢她。”

　　花崎专注地盯着盘面，没有回答。

　　“父亲是同性恋，没想到她也是，果然是亲生的啊，也难怪从小就与我跟母亲有代沟。”见她不反驳，越水花越说越刻薄，“花崎家虽然比不上越水一门，但她不过是被丢弃的棋子而已，如果你喜欢的话，我能让‘他’跟你订婚——怎么样？”

　　像是终于被话题吸引了兴趣，花崎抬头目光凛然地看向她，“哦？”

　　“当然是有条件的。”越水花不由得凑过身去，“我想要的不是现在的‘他’，和我联手让真正的她回来，你就可以永远和她在一起。”

　　周遭的空气在瞬间像是被隔绝一空，气氛肃杀得让越水花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但在下一秒她就看见花崎朝她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这样真是太好了。”

　　然而还没来得及等她放松下来说出条件，她就看见花崎美香移开座椅站了起来。那是她第一次在他人眼中看到那样的情感：厌恶中带着庆幸，像是了结了一桩心事似的，然后她听见那个女孩子开口说：

　　“如果越水桑是这样觉得的话，那真的是太好了。”

　　接着她的脸上就褪去了笑意，还有些婴儿肥的面容此刻却让越水花觉得可怕，“看在你是她姐姐的份上，我最后提醒你一句：不要做多余的事情，不然的话，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我都可以毁掉哟。”

　　说罢，她转身离去，留下越水花呆愣地坐在棋盘前，不发一语。

　　而出了贵宾室的花崎先是抑制不住地狂喜起来，但又很快克制成平日里温柔模样，走向院长室。

　　在考试时候让着对手？
　　呵。

　　订婚？
　　呵。

　　让真正的她回来？
　　呵。

　　明明什么都不懂，偏偏要装出一副冠冕堂皇的样子。霸占了姐姐这个最容易得到好感的身份，还企图操控她未来的人生，真是让人火大啊。

　　不过，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好。

　　奈奈在想什么，做什么，因什么而开心，为什么而难过，这些人永远都不需要懂。

　　只要她知道就好了。只要她知道那个人心里的温柔，知道那个人想要什么，知道那个人的喜怒哀乐——

　　只有旁人什么都不了解，她的奈奈才最安全。

　　“您好，我是代替家父来和你洽谈关于融资棋院等一系列事项的花崎美香。”

　　这世上有很多东西是无论如何凭借努力都得不到的。

　　“是，数额都不是问题，只是条约的第一项还请您仔细阅读。我希望这项条约在此次职业考试结束后就能被落实。”

　　比如下棋的天赋，比如关注的目光，比如……

　　那个人。

　　“不透露职业棋手任何的私人信息，当任何非正规围棋周刊或媒体发出对职业棋手的不利报道后，必须在最快时间内澄清，否则我等将保留合约其他权利并暂停对棋院的经济支援。”

　　但她同样可以凭借其他的方式离太阳更近一点。

　　“另外，请着重注意合约最后一条，假使越水绿有一天不再是日本棋院的职业棋手，那么该合约作废，一切支援停止。”

　　不惜一切代价。

　　滴——

　　午休打挂，和谷立刻跑到越水与塔矢的棋局盘坐下。与他有同样想法的人很多，不一会周边就围上了密密麻麻的一圈。

　　“下得很慢啊，好像这是越水君第一次在午休的时候才刚刚进中盘的棋局吧？”
　　“黑棋一反常态，看起来很闷。”
　　“塔矢果然很厉害，白棋的布局既大气又精巧，可以说完全掌握了节奏。”
　　“未必，你看塔矢亮的脸色很不好看啊。”
　　……

　　周遭的窃窃私语不断，忽然越水放下黑棋，伸了个懒腰道，“走了走了，吃饭去。”

　　诶？不下了吗？

　　周围的人群虽然疑惑但还是渐渐散开了。

　　“嗯，我也带了便当。”塔矢亮依言站起，“你今天下得很谨慎。”

　　“哈哈，被发现了。”奈奈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脖颈笑道，“毕竟是第一次和你下棋嘛，有点兴奋，需要稍微克制一下。”

　　“再克制下去，主动权都将在我手里。”

　　“诶，不要这么说嘛，毕竟才刚到中盘呐。”奈奈拦住他想要坐下的动作，“今天要换个地方吃饭。”

　　塔矢亮自然没有什么问题，只是等待他们落座后一起讨论棋局的伊角等人就有些失望了。

　　“切，以前也没见他们关系那么好，吃个午饭还是单独去吃，又不是约会。”和谷大口咬下一块炸猪排，“越水今天也不知怎么的，从来没看他的棋风这么闷，完全没有激情啊。”

　　“和谷君，不要在吃饭的时候议论队友的棋局。”福井夹走他便当里的一只炸虾，神情严肃。

　　“……！”

　　见和谷马上就要炸毛，伊角连忙转移开话题，只是他心里也忍不住地在想是出了什么事吗？重要到需要避开他们交谈。

　　联想到周围无处不在的记者和较之往常明显不够分量的盘面，他心中隐隐有个非常荒谬的猜想——

　　这盘棋，该不会是作秀棋吧？

　　而另一边的两人在带着各自的午饭走到楼上的休息室后，奈奈关上门，颇为严肃的开口：“说吧，早上到底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