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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9、第 139 章 ...

  •   “传康法藏!”太子哼了一声,转身坐回屏风后头,不肯留给傅菁和吴宣仪任何蒙混过关的机会。

      头戴幞头身穿褐色澜袍的法藏与普通世家子弟无有区别,也就捏手里的一串紫檀佛珠添得几分出尘飘逸。正式剃度前,寒食节期间总是在家盘亘的居多,接到太子谕之际,他正与父兄商议家中兰若寺的扩建事宜,袍衫未换就赶了过来。

      听右相说得个大概,法藏心中已然有数,尽管言辞不多,但太子、沛王、周国公字里行间明的暗的都盼着能够从他嘴里听到傅家两个小娘子皈依佛门的相关事宜,屏风后吴宣仪的声音也明显透着紧张,傅菁甚至不止一次强调,想要皈依的是吴宣仪,与之前私下交代的完全不同。

      法藏心思转得几转便有了主意,对着发问的阎立本回得诚恳:“是,小娘子们是找过我,宣仪也说了要想出家,我屋中有遵善寺主持刚送来的戒牒一份,就放在案头的漆光木函里面,右相派人前去取来一看便知此事不假。” 侃侃而谈,从容至极。

      太子以巾帕捂住嘴巴,不愿意让咳嗽声太过响亮。只消法藏和傅菁吴宣仪说的不一样,他们便有可乘之机,只这法藏的陈述听起来竟与沛王、武敏之探到的消息迥异,莫非那两个人都大意了不成?

      或许会有不够心细的时候,却也不可能大意到这种程度……

      “两个小娘子都有?”太子决定持续施压。

      “只有一份。”法藏微微笑道,给傅菁和吴宣仪所在投去一道幽深目光,并未提及任何名字。事实上,护卫取回的戒牒里也并未署名,除了遵善寺的皈依法文和印章,姓名出身年岁等处皆留了空,将要把傅菁荐入遵善寺的正是至相寺方丈,所以戒牒出现在方丈座下挂名俗家弟子法藏的家中,再由其代写亦属正常。

      “去取。”右相吩咐一声,门外守卫转身去了。

      少顷,守卫折返,递上朴实无华的戒牒文书一卷,书墨气息尤在,格外新净。

      戒牒被捧入屏风背面,由太子和右相亲自过目。

      空白。

      署名处一片空白。

      太子将戒牒轻轻合上,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见其不反对,右相阎立本遂将戒牒递给身边小童,送还给立在堂上的法藏。

      “方丈托我代劳写名,我正打算沐浴更衣以便静坐提笔,太子家令就到了舍下,故而未来得及着墨。”法藏解释着为何戒牒署名处留了白,依旧一派淡定自若,看不出丁点破绽。却是不接戒牒,只大礼拜伏,恳请着道:“佛法讲究一个缘字,太子殿下如此体恤臣民,又亲自垂询这小娘子的皈依事宜,法藏斗胆求得殿下尊笔,了却她的俗世尘缘吧。”

      太子闻言先是一怔,旋即嘴角一勾,淡淡道:“可以,名字如何写?”问得刻意,多少还有点不甘。

      “吴宣仪,口天吴,心照不宣的宣,有凤来仪的仪。”法藏波澜不惊,对答如流,所用措辞竟和傅菁当年一模一样。想当初,市井流言屡禁不止,初会吴宣仪的傅菁所猜测的,正是吴宣仪那个“武后私生女”的身份。

      法藏这般说道,是在婉转告知太子以及堂上几位穷追猛打的天家子侄,务必要留意到吴宣仪的“特殊存在”?或者仅仅只是提醒,今夜的事彼此心照不宣即可,莫要再咄咄逼人?

      “出家人不打诳语!法藏,你可要想清楚了!”沛王大声斥责,不留情面,他与太子同坐一条船,自然要帮衬一把,他心思最急切也最想要遮羞,只听出了法藏劝告他们切莫张扬的头一层意思。

      法藏捏紧佛珠念了句佛号,对沛王双掌合十,坦然回曰:“我虽不才,但名姓还是记得清的,是三个字没错。”他本就生得朗眉星目精神矍铄,加之体量修长,这么居高临下对着坐茵毯上的沛王,气势不减反增,登时叫沛王气息为之一滞,不再接话。

      “法藏既如此肯定,这人情我且就送了,无妨。”太子回道,屏风背面接连传出蘸墨落笔的动静,接着又轻轻哼了哼:“心照不宣有凤来仪,嗯,本王记住了。” 真真好个有凤来仪呐,他品出了更深一层的隐晦暗示。少顷,写有吴宣仪三字的淡黄戒牒被护卫捧出,再经由法藏交到吴宣仪手里,

      吴宣仪自然明白法藏的用意,想不到先前嗤之以鼻的无稽之谈今日却救了自己,而法藏一手操办的所谓借势弘法,如今看来,借的恐怕还不止傅菁“傅小公子”的名头,假以时日,那则旧事一定会被再度提起……

      法藏此人,委实深不可测。

      她心中念头虽多,不过转瞬之思,此刻纵有感慨万千,也不是该表露的时候,遂低眉垂眼,感恩跪拜:“谢太子成全,也谢师兄奔走辛劳之苦。”如此,太子也好沛王也罢,总不能强求一个出家居士再去嫁人,解了燃眉之急。

      傅菁同样是一般无二,面上思绪不显,只跟着开口赞道:“殿下仁义,我与宣仪虔心侍奉佛祖之余,势必将今日之大恩时时放在心上,此生不忘。”

      今夜皇家子侄来势汹汹,恐怕不肯轻易善罢甘休,唯有趁势表态,愿常伴青灯古佛、不再掺和世间事,或可叫太子高抬贵手。此外,当中更藏着有胁迫与反击,她在壮着胆子暗示太子,也莫要忘了她和吴宣仪时下俩人佛法传道使者的身份,若真个闹翻,只要能活着走出这荣国夫人府,那么今夜发生的所有事情必会通过信众之口传遍各州各道,大不了傅家与你们几个族兄弟玉石俱焚!

      不得已的对立,为自保不得不强硬。

      太子只咳得愈发厉害,右相阎立本见状立即起身参拜,力主太子入后堂歇息,储君的身子骨比他君父强不到哪去,需多加静养为上,接下来的问询交给她这把老骨头就好。结果太子不肯听从,最后只让人进一盅枇杷露稍作缓解,润润嗓子。

      眼看事成定局,武敏之装模作样地站起身来一叉手,违心恭贺道:“吴娘子皈依佛门弘扬佛法,可喜可贺,可喜可贺。”说完过后口风又陡然一转,朝太子一拜,指了指屏风后面的傅菁,笑道:“其实敏之私下对傅娘子爱慕已久,早前一时情急才在遵善寺做出唐突之举,由此生了芥蒂,后来幸得曲江相会,侥幸冰释前嫌。敏之不才,欲求太子赐婚,与傅家二娘缔结秦晋之好。”

      此人最是厚颜无耻,听不出异样并无视法藏告诫便就罢了,那日遵善寺里他明明是对紫宁儿起了歪心才惹来的祸事,时下竟移花接木套到了傅菁头上,说得理直气壮。他其实比谁都要拎得清,傅菁和吴宣仪俩人之中但凡钳住一个,今夜封口的目的便达到了,留不下吴宣仪,留住傅菁也是一样。

      沛王暗自冷笑,乜斜了眼看着站在角落里眼观鼻鼻观心的法藏,暗道这回总不能再以出家为由搪塞过去了吧。

      “小女子不愿嫁,还望周国公自重!”傅菁哑着声音低吼了一句,武敏之简直卑鄙无赖至极,居然想出这么个恶心法子,却也是……最有效的法子。

      “自古婚姻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先前听裴少卿提过几句,说傅司宪一直在物色着女婿,只眼界甚高,连裴少卿家的儿子都看不上。这么看来,周国公年轻,又身居高位,倒是分外合适,不若今日好事成双,我就一并成全了罢。”太子慢慢说道,气息好像跟着顺了不少,同时不忘着法藏退下,以免此人继续留在这儿碍事。

      “阿爹自有主张,我做女儿的怎敢私自应承?太子殿下,这婚事还是暂且放下罢。”傅菁略显焦急的声音从屏风后传出,额上冷汗直冒。

      看来天家人是不打算放过她俩了,一步又一步,逼得好紧。

      “传傅游桓。”太子哼道,不容拒绝,法藏的话确实激起不少涟漪,有些禁忌无论真假确实碰不得,可他到底是储君,旁边还坐着恩师以及帮衬自己的兄弟,难道还要被对面蹬鼻子上脸地再走漏一个傅菁不成?简直荒谬。

      傅游桓来了,所答言语与先前回复裴行俭时一般无二,一味在推脱婉拒。

      “嗯,傅司宪眼高于顶的传闻当是真的,何如我禀报天子皇后赐婚,可就遂了你的愿?”太子语调渐冷,傅家从上到下真个是不识好歹!

      旁边的阎立本欲言又止,鲜少看见恭谦温和的太子会如此坚持,针对的还是被武皇后频频关照的傅家,今夜诸事又处处透着股怪异感觉,怎都摸不透。然,太子终究是储君,未来大唐的国主……

      犹豫再三,阎立本还是选择帮着太子游说傅游桓:“傅司宪,太子所言在理,本官愿与太子一并上疏谏言,促成此桩婚事,你看可好?”在他眼里,物证认证俱在,沛王固然不对在先,傅宣二人污蔑武敏之亦是不争事实,太子有意成人之美,何乐而不为?诚然,武敏之名声不太好,可自己也犯不着因为几个“外人”而惹得太子不悦,武皇后不也同样对两个小娘子赞不绝口么,想来不会拒绝自家族侄和傅家人的婚事。

      傅游桓跪地叩拜,嘭嘭有声,他不知女儿做了甚么,惹得太子纡尊降贵地“再三垂青”,唯有一点,莫说女儿对天下男子无意,即便有意,嫁与武敏之那等人一辈子就全毁了,这叫爱女如命的他如何点头?故而铆足了劲想要替女儿挽回,死不点头。

      眼看太子和右相皆不为所动,傅菁霎时浑身凉透,再这么让傅游桓磕下去,怕是要头破血流了,不得已,唯有从屏风后快步走出。

      吴宣仪伸手欲拉,结果还是慢了,没能拉住,于是捏紧袖口的右手不禁跟着往里缩,愈发握紧了拳头。她同样心焦不已,却也同样无计可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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