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凌·归南祭北》卿卿思我

16、残居陋宇，青山松黄

　　一棵银杏树长在进京的必经之路，它也不知道自己活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的叶子黄了又落了多少年，更不知何时起，那进京的人不管是赶考的，还是行商的都会在它那儿歇一脚，拜拜它，夙愿着什么，所以周边小镇子的百姓都称它为神树，但是总有些小毛孩来扰它清净，看面孔也不是第一次来了。
　　“打他，快打他!”
　　“死疯子，臭疯子，快滚出镇子!”
　　“拿棍子来!”
　　“清之哥!等等!先别打!”穿灰衣袍的少年突然伸手止住拳打脚踢的人，少年惊呼“疯子又晕过去了！你们谁把他的头打出血了！”
　　　众人停住手脚。
　　“真的晕过去了，太没意思了。”清之蹲在地上托腮道。
　　“你们说他会不会死？”“怎么可能?人家命可大着呢！”“就是，挨了这么久的打也不见他瘸腿断手。”“今天就这样放了他？”“不行，好不容易把他带这里来，太便宜他了。”……
　　少年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喋喋不休，清之站起来两手叉腰，勾唇一笑眼睛里闪过一道光，道“我有办法！”
　　……
　　“你不可以这样！”灰衣少年站上去欲解开绳子，清之就将他拉下来，摔在自己怀里道“好了，子都，反正过往的商人多，肯定会有人将他放下来的。”
　　“不行，都快下雨了！”子都大声说道。又一人道“子都你不会喜欢疯子吧，平日里你不动手就算了，还经常维护人家……”
　　少年们一阵大笑，子都不知是气还是羞，满脸通红吼道“你们才喜欢疯子！疯子也是人，为什么要打人家！”
　　“疯子才不是人，他和我们不一样。”
　　“你们胡说！”
　　清之皱眉在思索着什么，突然拉住子都跑向另一个地方道“今天就到这里，你们先回家吧！”
　　……
　　金凌迷迷糊糊睁开眼只觉得身体无比难受，耳边有淅淅沥沥的雨声，视线是倒着的，想必是被人倒挂在树上了吧……
　　突然发现有一位白衣的少年抱几本书，站在雨中撑着伞远远的望着自己。
　　少年发觉他看见自己时一惊，手中的书掉在地上道“我，我放你下来……”
　　“谢谢……”那少年面庞有点熟悉，这样看与蓝思追有些相似……待他被放下来时一看那人就是蓝思追。
　　不过不像第一世那样冰冷高傲，反而是一股书生，举止间透着一份温文尔雅，就是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第二世相见，我为何会如此平淡……”怪哉，怪哉……
　　蓝思追将草绳放在一旁道“看公子如此，不如到在下陋居去吧，现在正逢雨季也无处避雨。”
　　金凌:……这是…想害我？
　　“嗯”
　　……
　　幽静的山上雨儿如花针，淅淅沥沥，却又在这幽静中听闻碎碎的言语。
　　蓝思追撑着伞道“以这样的方式到我的陋居来，你还是第一个。”听不出他的情绪“这边大家都不怎么上山，偶尔有些叔婶为我送来些东西，不过也不会陪我聊天。”
　　他在这里，除了每天读些书，写些字，也就没什么事能做了，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
　　不过如今有了，他的话匣子也就此打开。如果是别人也觉得他应该不会说很多吧，而身旁这人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也就忍不住多说。
　　他又道“不知公子名讳?是哪里人？不过你真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就像重逢的故人，又给我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金凌抬起头又低下去小声道“哦?……是吗？”
　　蓝思追顿了顿，又立马笑了“是啊，看到你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你给人的感觉很熟悉，可能以前我们是关系不一般的朋友，所以现在见面就会有这样的感觉。”
　　金凌笑“嗯，兴许吧。”
　　他一直说着，狼狈的少年在一旁应着。
　　金凌心想“我与蓝愿上辈子的关系真的不一样吗？我只不过是单相思……”那些回忆想来，真的不痛不痒了，可能时间真的会让人放下很多。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该重视的不是当下吗？
　　他抬头看了一眼蓝思追，那人笑得如腊月初阳，不觉之间就照进了心里，这样的日子……罢了……他再次低下头，一只手放在他的肩上，透过布料，那人手的温暖也就像被太阳眷顾般。
　　“后山有一个温池，也不完全叫温池吧！那里的水冬暖夏凉到时候你就去那儿梳洗一番。”
　　“嗯”
　　这样的日子不长久，虽然不奢求改变些什么，他能记得些什么，但是能拥有的，就加倍珍惜吧。
　　有些东西就像糖，太珍重了，一直舍不得吃，直到有一天它变质不能吃了，丢掉的时候肯定会觉得可惜……
　　放下吧……仅仅如此不也满足吗？
　　感情也在一刹，轻，就如青烟袅袅，淡，就如墨滴汪洋……而重，如背负千山，如千钧一发，到头来不是世道如何，而是自己也没有放过自己……
　　“你话还挺多的。”金凌冷不防一句，如一道钟敲响在少年脑中。少年立马反驳道“我这是在和解气氛，你一句话也不说如果我也不说话的话，那气氛就会很尴尬。”
　　“但你还是话多。”
　　“唉……这不是!我这是为了缓解尴尬……”
　　……
　　这幽静中偶尔传来少年一惊一乍的惊呼和他放肆的笑。
　　一路上说说停停，终于到了他口中的“寒舍”。
　　金凌立马掩饰掉自己惊讶的表情。寒舍……只不过破了一点，其他不也挺好的吗……
　　蓝思追收好伞推开门道“这里以前是一个小庙，但有年冬天下雪封山，方丈们带着小僧们去别处寻地方去了……你一直站着干嘛，快进来吧。”
　　“嗯。”金凌还在打量。
　　屋内，虽天明却如昏晓，不进屋却闻墨香，未踏步身却寒……也不知这些年，他是如何过来的，不觉有些心酸……
　　“哦！我去点灯！”蓝思追突然想起。
　　一点火光在昏黑的屋里燃起，忽明忽灭的感觉，勉勉强强的看清了屋内，有那一点火光却异常的安心和温暖。
　　蓝思追将一身干净的衣裳给金凌道“温泉就在屋后不远处，公子沿着那小石路走就可以了。但记得泡久了易乏。”笑“你可千万别睡死在哪了，要不然我还要去捞人。”
　　话里带着戏弄，金凌一把夺过衣服道“我！知！道！了！”
　　“哦……怎么还生气了。”他一幅不解的样子。
　　“……”金凌皱眉走了出去，这玩意怎么这么气人了！他恨不得将地踏穿。
　　雨已小了，如碧玉般的绿在一场春雨中洗刷开来，树上的雨珠滚落，滴在某人的头发上。
　　蓝思追……坐在温泉里的金凌怒气已消，他叹了一口气，都什么时候了，还能跟蓝思追堵上气……
　　果然如他所说，一整困意袭来，这一世太奇怪了……我为什么是个疯子……遭人白眼厌恶，还有……之前种种历历在目，他睁开眼。
　　还要被人打……
　　金凌略微不爽的将手靠后面，清之的话……似乎是那群人的老大……
　　子都也是比较柔弱……他家以前好像是行商的，但是后面不知怎的，他父亲在李府做了管家，也不怎么管那小子。
　　二生……是打我最起劲的，他回头看着肩上的一块淤青，深吸了一口气。何止啊！这腿上，这胳膊上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无可奈何之下，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
　　他看着水中自己模糊的面庞，不管怎么说都是糟糕至极，蓝思追第一眼看到他应该是被吓到了吧……可现在他发现了一个更在乎的问题，他额间的那个朱砂不见了。
　　这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难免碰到会感到疼痛，这温泉泡得舒服，他抱膝垂下头眼皮似在打架般，快被睡神勾去魂时，立马被一个声音叫了回来。
　　“公子！”蓝思追的声音在远处传来，“你可千万别睡着了！不然出来会着凉的！”
　　金凌抬头遥望，吓得不轻，蓝愿他这是在喊魂啊……他快速的将脸洗干净，将湿哒哒的头发盘起，动作间应道“知道了！您可千万别过来！”
　　在路上的蓝思追轻轻的“哦”了一声。
　　金凌利落的穿好圆领袍，将肩上的系带系好，又沿着这小石路往回走，刚绕了那个圈就看见蓝思追站在前方不远处。
　　“蓝思追？你在这里干什么？！”
　　蓝思追等着他走过来道“我担心你万一真的在温泉里睡着了，所以就过来了，不过……”
　　金凌看着他“不过干嘛？”
　　“不过你这模样真让我有点不相信你以前是个叫花子，到像个富家子弟。”他笑的一脸人畜无害“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人如其名，想必你的名字也和你一样……”
　　“叫花子？”
　　“啊？难道不是吗？”
　　“是个鬼！”他一拳打在蓝思追背上，蓝思追往前倾道“君子动口不动手！”
　　“哼”金凌道“我又非君子……好了好了，走吧你！”话间他推着蓝愿往前跑，回到了那昏黑又潮湿的屋子。
　　蓝思追在火坑点了一处火，这屋子也就慢慢暖和起来。
　　金凌正书桌前，靠那忽明忽暗的油灯，勉勉强强看清蓝思追写的半篇文章，虽然只有半篇，还是可以看出他文章的功底。
　　才华这种东西怎么可能藏得住呢？
　　“金公子，你快过来。”
　　“哦”他放下书，看见蓝愿正坐在一旁的草席上，给火坑里添柴。
　　火光柔和，就像岁月一样静好，教人再急的性子，也慢慢的缓下来，那人抬头冲他一笑，火光印在眸子里发出光。
　　他理应知道……在这人面前，他赢不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