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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桃花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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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
衙役们散值时,发现门前的海棠树下站着一人一马,骏马高大,与一旁的小姑娘形成鲜明对比。
一名老衙役走上前,“你是杜侍郎府上的客人吧。”
“嗯。”陈织织攥紧缰绳,“我可以进去看看秦遇吗?”
到现在,她也接受不了秦遇已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这个事实。
老衙役叹气道:“仵作验尸后,让弟兄们给埋了。”
“你们把他埋在哪里了?”陈织织心一提,作为秦遇的......朋友,为何没人同她打招呼?
在父亲的案子上,秦遇付出的辛苦不比任何人少,朝廷为何这般对他?
老衙役摇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
陈织织问遍了衙门里的人,无人知晓,也或许是刻意隐瞒。
她牵着诚一去往郊外的乱葬岗,什么也没找到。
夕阳西下,陈景轩站在杜府门前,眼有焦色。派出去寻找陈织织的侍卫还未回来,也不知这丫头跑去了哪里。
夜幕垂下,暮霭沉沉,巷头出现两抹身影,陈景轩快步走过去,见陈织织牵着一匹大宛马回来,心下稍安,“你去哪里了?”
听见声音,陈织织抬起头,目光空洞,“国师,秦先生被葬在哪里了?”
陈景轩试着靠近她,小姑娘一身寒气,想必冻坏了。府中出事前,妹妹从来都是被家人捧在的娇娇,何时受过这等罪。陈景轩心里不是滋味,扣住她肩膀,“织织,秦遇死了。”
心灰意冷下,陈织织没注意到对方对她的称呼,耳畔只回旋着那句“秦遇死了”。
她退后两步,后背抵在诚一身上,勉强维持平衡,“我只想知道,他被葬在哪里了?”
若是抛尸荒野,她要为他下葬立碑。
陈景轩有些头大,也有些埋怨秦辰宵的欺骗,但感情一事不可强求,“咱们先进屋,我有话同你讲。”
陈织织扯扯缰绳,魂不守舍地走进府门。
主院里,杜莱靠在树干上,手托烟杆吐出一口烟,看见陈织织牵马走进来,哼了一声,心道秦辰霄是在弥补吗?
诚一是万里挑一的汗血宝马,千金难求,秦辰宵倒是大大方方送给了陈织织。
可惜的是,秦辰宵这个人在感情上不够大方。
回到后院,陈织织为诚一铺好稻草,陪了它一会儿,见诚一没有烦躁,才慢吞吞走出马厩。
陈景轩负手站在廊下,“过来,我有话同你讲。”
陈织织走到石阶下,仰头看他,男子清瘦挺拔,眼型细长,与父亲的眼睛有几分想象。
陈景轩摸摸脸上的面具,温声问道:“想念家人吗?”
一句话触动了陈织织本就脆弱的心房,她吸吸鼻子,“想。”
算起来,她与两位哥哥已经数月未见,那两个疼她的哥哥现在何处?
看着小姑娘晶莹的眼眸,陈景轩忽觉喉咙发痒,抱拳咳了一下,“你随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杜莱的屋子,屋子里已事先摆好水盆,陈景轩在陈织织错愕的目光下,卸去了蝉翼面具,露出一张英俊而熟悉的面庞。
陈织织瞠目结舌,双手捂住张开的小嘴,不可置信地向后退去。眼前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失踪已久的大哥啊!
见她呆如木鸡,陈景轩试着上前,伸手扣在她双肩,“织织,是为兄,为兄。”
陈景轩满眼疼惜,自己可怜的妹妹在失去家人的保护后,是怎么熬到今时今日的?若是没有秦辰宵的护送,后果不堪设想。正因为此,他才允许秦辰宵的“金蝉脱壳”,允许其用无形的刀,留给妹妹一道“心伤”。
掌心下的小姑娘颤抖不止,陈景轩双臂一揽,将小小的人儿拥入怀中,“织织不认识为兄了吗?”
陈织织木讷地眨眼,完全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可对方的怀抱温暖干燥,轻而易举击碎她好不容易筑起的防线。
记忆里的大哥比二哥严肃许多,多数时候皮笑肉不笑,说话还毒舌,可对自己从来都是温柔小意的,连句重话都未对自己说过。
大哥十七岁参加秋闱,以解元身份进入会试,又以贡士的身份进入殿试,考取了探花郎。就在人们以为他会平步青云进入翰林院时,他结识了一名女子,还为那女子放弃了仕途,令很多人惋惜,可终究竹篮打水一场空。自那以后,大哥以酒买醉,不问世事,直到家族倾覆才酒醒过来,可那时为时晚矣。
陈织织从错愕中反应过来,紧紧抱住失而复得的亲人。
陈景轩抱着妹妹,同她讲起走散之后的经历,却唯独没有提及秦辰宵。
一旁的杜莱点起烟锅,靠在椅背上静静看着他们,苍老的眼眸泛起水光。杜莱有一子,与陈景轩同年殿试,考取了榜眼,如今背井离乡,不知人在何处。
杜莱叹口气,将那点辛酸藏在心里,对兄妹俩道:“今晚吃饺子。”
华灯初上的皇城人流涌动,陈景轩陪着陈织织逛完夜市,拎着小吃回到杜府。
杜莱捏好一个个元宝饺子,扭头道:“你俩去洗手,一会儿就好了。”
每次夜幕,侍郎府内都是冷清萧瑟的,可今夜,翘檐上挂满灯笼,灶台上飘来水饺的香味,颇有过年的意味。
杜莱撵走厨子,自己端着两盘饺子来到膳堂,笑眯眯道:“肉三鲜的。”
陈织织接过盘子,放在桌子上,陈景轩剥了一头蒜,放在杜莱的食碟里。
三人围坐一桌,杜莱拿起筷子,瞥了陈景轩一眼,“你要在朝中上值,织织肯定是跟着你,暂时不回峦城,你们准备住在哪里?”
陈景轩为他倒了一碗饺子汤,“晚辈打算在城南租下一座府宅。”
“那多贵啊。”杜莱转转眼珠,“你可有打听过皇城的租金?每月至少十两银子,凭你那几十贯俸禄,去掉租金和伙食钱,能富余多少?何时能攒够彩礼娶媳妇?”
陈景轩被他说得脸臊,抱拳咳了下,“景轩还有些家底......”
“给织织留做嫁妆吧。”杜莱打断他,“反正我这里空房多,你们暂且住下,等找到二公子再说。”
“这......”
杜莱没好气道:“这什么这,你们就当多陪陪我这个老头子,快吃饺子,都凉了。”
兄妹俩对视一眼,没再推辞。
夜里寒风呼啸,刮得人脸蛋疼。陈织织为诚一垫了厚厚的毡毯,蹲在地上同它讲话。马厩里的风灯忽明忽暗,陈织织拍着诚一,跟哄小孩入睡似的。
陈景轩走上前拽起妹妹,“夜深了,你该休息了。”
陈织织点头,“哥哥明早要上朝吗?”
“嗯。”陈景轩拉着她往外走,“除了休沐日,我和杜老每日都要上值,你若觉得无聊,就让府中婆子陪你去街上逛逛,看上什么就买下,为兄还是能养得起你的。”
陈织织努下鼻子,“知道啦。”
陈景轩揉揉她的头,“织织可有什么心愿?”
长兄如父,陈景轩只想尽己所能,给予妹妹最好的。
陈织织怔愣,她的心愿只有一个,想让爹娘和秦遇复活,可显然是妄想。
“我想在夜市摆地摊卖簪子。”
小丫头的兴趣未变,陈景轩淡然笑开,次日散值,就开始在街市上寻摸合适的铺子。女子抛头露面是世族大家的忌讳,但经历过生死离别之后,那些礼仪规矩在他心中又算得上什么。
途径一家胭脂铺时,陈景轩的身影映入对面点翠楼的秦辰宵眼里。
秦辰宵身着鸦色大袖襦衫,手执茶盏,倚在窗边,懒懒看着楼下的男子,“老齐,去问问陈大人在找什么。”
车夫老齐跑下楼,没一会儿折返回来,“回主子,陈大人在替自家妹妹寻找店铺。”
秦辰宵抿茶的动作一顿,放下茶盏。他记得陈织织说过,她喜欢制作发簪、珠花这类小饰品,还想要开一间簪子铺,自己做老板。
鬓上素簪犹在,秦辰宵慢慢拔下,轻拈簪尖,狭长的眼中泛起点点涟漪。
开一间簪子铺么......
三日后,陈景轩定下了点翠楼对面的胭脂铺子,平时这样的店铺少说也要百两银子,可店主急于用钱,便宜出兑,只收了他七十两。
账台、货架都是现成的,倒也省去了另一笔开支。陈景轩几乎没做他想,干脆利落地付了银子。
落日熔金,陈织织被兄长带到店铺前,一双大眼睛满是惊诧,既涩又赧,“哥哥,这要花费多少银两?”
陈景轩再次保证,自己不愁银子,半推半哄地将人带进店里。
店铺开张那日,正赶上除夕前夕,外出购年货、添新衣、买头面的百姓络绎不绝,新店门面车水马龙,可真正付钱买东西的人寥寥无几,店里生意惨淡。
陈织织暗自打气,万事开头难。
这日,她穿着一身素淡长裙,站在店门口与懂行的女客闲聊。
对面的点翠楼上,秦辰宵手握折扇,斜睨对面的簪铺匾额,交代老齐道:“以令嫒名义,去购置一百支发簪。”
老齐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主子,寻常人家的闺女哪有那么大手笔?”
秦辰宵认识的女子不多,略一思忖,道:“若以太后的名义呢?”
他口中的太后,正是小皇帝的母妃,曾经的德妃娘娘。
老齐噎住,“无缘无故,宫里的贵人怎会来买宫外簪娘的发簪啊。”
此时此刻,老齐已经知道对面铺子的小掌柜就是那日拦下马车的小姑娘,虽然不知主子与这位姑娘有何渊源,但看得出,主子很照顾对方,才会帮对方招揽生意。
老齐是秦辰宵的管家兼车夫,善于打理主子的琐事,对人情世故拿捏精准,提议道:“不如,以姻缘楼头牌的名义,购下一百支发簪。那女子欠了主子一个人情,老奴去找她,她不会拒绝。”
姻缘楼是青楼,里面的头牌名叫沐雪,虽入风尘,却不染媚俗,是很多郎君心口的朱砂痣。老鸨也是尽心伺候着,珠宝首饰、绫罗绸缎从不亏待,只盼着将她卖给朝中数一数二的官宦,自己也好有个坚实靠山。
老鸨早就向秦辰宵抛过橄榄枝,但秦辰宵没有理会。
听得老齐的建议,秦辰宵淡淡拧眉。
用沐雪的名义,他倒不介意,但有人会介意……
作者有话要说: 进入下一卷,男二要登场了。字数有点多,压下字数,明天不更,周四晚上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