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阳镇》之蚌

71、夜行

　　十日后的冬日江面，一艘客船在漆黑的夜里缓行。
　　一位少年躺在舱内简陋的木床上，梦中惊醒几次，整夜在浅睡和将醒的边缘走走停停。
　　末一次梦醒他抬眼看了看舱外。
　　绯红的圆日正奋力挣脱黛色的地平线。
　　他披上棉氅走出舱外望向天际线。
　　江风凛冽，寒意袭人。
　　初秋时他和锦弘就是经由这条水路从润州来到南平。
　　现在，他要独自一人离开南平。
　　……
　　十日前，在大青山峰顶吴家庄，何侍卫带着“小豹子”捉住了藏在马场的奄奄一息的钱庄庄主吴恕。
　　那日何侍卫和玉儿让“小豹子”拎着火油来到马场的草垛前，谢汶说他在屋脊瞭望时看见草垛晃动。
　　离草垛几丈远处有一片地方雪已融化，正如锦弘、谢汶所说一般。
　　玉儿让“小豹子”用大铁钉在雪化的地方捶下一个小洞，倒入火油，然后在小洞内点火。
　　那个小洞下面就是吴恕等人的藏身之处，火烧起时在此藏身的二三十人全都从草垛一侧的出口处爬出来了，等在一旁的“小豹子”轻而易举地擒住了他们，其中还有已吞了毒药的吴恕。
　　另一边东镇带着“小豹子”来到“皇宫”书房，启动梅花虎画幅后面的机关，那机关打开了一间密室，密室正中金匣子里搜出了前朝的玉玺。玉玺刻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字样。皇天早已改换，玉玺已然无用，锦弘让“小豹子”将玉玺扔到湖中央。
　　还有几间屋子木板下面不是密室，也没有地道，只是挖了能藏箱子的小地窖而已，箱子里满是金锭子，银锭子。
　　锦弘让“小豹子”将吴家庄搜出的金银全部运到飞龙寨，交给离幼；用于锻造武器及上千原“青莲教”教徒的生活开支。
　　等到众人聚在大船长室准备离开吴家庄时，“小豹子”报说庄主吴恕已经快死了。
　　锦弘心里的重重疑团要问了吴恕才能解开，不能按计划回到“仙客来”再审庄主了。
　　谢汶也知道锦弘的心思，让“小豹子”将庄主和他手下的二十多人全都带到船上。
　　长室内谢汶对庄主的手下作出承诺，坦白便从宽发落。
　　那些人看着端坐着的年轻的郡王和将军，再看看跪着的垂死中的主子，又听说还有活命的机会，便一个接一个地揭发庄主。
　　众人说到日中，已经没有什么新的内容了，谢汶让“小豹子”带着这些人先回“仙客来”，留下庄主。
　　现在，偌大的长室又安静下来。
　　“你叫吴恕，是前朝余孽。祸害南平数十年，使得吏政混乱，南平百姓名不聊生；设计发动叛乱，死伤众多；还曾毒杀过大青山四个村子的无辜村民和南平郡大都督，凡此种种，你认罪吗？”谢汶厉色问道。
　　吴恕此时气息欲止，跪着跪着倒伏在地上。
　　对于谢汶的喝问，吴恕不予理睬。
　　他用残存的一口气瞪着锦弘说道；“我单名一个‘恕’字，父亲希望我‘与仇敌为和’，可是他却不曾留意，我姓吴便是“恕”也是“无恕”，不可恕，绝不能与敌为和。”
　　吴恕眼神涣散，翻着眼睛继续说。
　　“我才牵连多少人的生死，你去问问你那盗国的祖宗，他又牵连了多少人的生死，或许与我十倍不止。”
　　“说什么吏政混乱我祸害的，笑话，你们若做得好我插得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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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吴家庄出了大青山来到紫阳镇，锦弘交代将关押在紫阳牢中的义仓伙计全放了。
　　当晚他们在“仙客来”留宿，书院山长找到谢汶希望他能留在书院主持工作，山长说他年事已高，齿落发稀，说话也吞吐了，只想找个合适的人接班。
　　谢汶知道此举是锦弘授意，也就含混其词的回复，说等等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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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他们一起回到南平郡，与董公、陈将军会面，陈将军也回来两日了。
　　“陈将军，昭明禅寺的叛匪怎样了？”锦弘一见陈谅便问。
　　“我们到时被捆绑在地窖，几日未食都快不行了，灌了些面汤，才有了气息。”
　　“审问怎样？”谢汶问道。
　　“他们是前朝余孽手下的杂碎，前朝小皇子逃到南平郡，躲在奶奶在天门山的墓地，他这一辈子倒是太平，到了他孙子吴恕……”
　　“吴恕藏在大青山吴家庄，我们已经解决了他。”锦弘说。
　　“那就是除掉了根了，昭明寺的还有润州的叛匪也被‘小豹子’解决掉了，恭贺郡王平叛告捷。还有过两日便是元日，这个节要好好庆贺一番。”董公难得这么兴致高地与众人话语。
　　“董公，我们明日想去东镇家过除夕。”玉儿依偎在董公身旁，乖巧如孙儿一般。
　　“那是最好不过了。记得元日回来，王府也要热闹热闹。”董公说。
　　回东镇家过除夕是他们从紫阳回南平的路上就说好的。
　　周妈妈一回南平就坐着轿子王府、“东祥里”两边跑，张罗着各种吃食。
　　第二日一早几个人骑着马去“东祥里”过节。
　　南平郡的街市人头攒动，张灯结彩。
　　喧嚣的闹市一向不是谢汶喜欢的，可是此刻谢汶是喜欢的；他知道若不是他们，此时或许就是叛军血洗南平郡之时。
　　“息兵戈、安子民”是自己少年时不知天高地厚的大志，如今他做到了。
　　“这大半年间，从京都到北境到大青山到南平，足迹杂沓；遇见锦弘，结识东镇、小耗子、玉儿、何侍卫，若许好友；即便有些伤心事，不也是生命该得的，你还能奢求什么？”
　　谢汶面露微笑，心痛也要忍住。
　　那日“东祥里”美食美酒，火树银花，热闹了一天一夜。
　　元日回到锦王府，酒宴继续。
　　十五过后锦弘找来董公和陈将军说出他想借病辞了郡王一职隐居大青山。
　　两人虽有想法可是也轮不到他们劝郡王，便听命了。
　　之后锦弘让玉儿和佑子回紫阳镇，让东镇回南平绸缎庄，让谢汶去紫阳书院；说这话的当晚，玉儿三人赖着锦弘，说什么也要跟去大青山陪锦弘。
　　那天夜里众人熟睡时，谢汶一字未留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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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汶望向江面，他的眼前似有一段漫长的路，他只能一个人走。这一段路，不为自己，只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