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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润州 ...

  •   锦弘和谢汶第一次从北州南下,车马劳顿月余,赶往南平郡紫阳镇的大青山书院。
      初秋他俩到了润州,到时天已麻黑,便寻了一个江边的驿馆住下。
      第二日正午时光,润州街巷穿梭着一位身着玉色锦袍的男子,他肩上斜背着靛蓝色的包袱,手里拿着一张纸,他便是谢汶。
      那张纸上便是他手绘着一幅润州街巷旺铺图,他为何要手绘此图?没别的企图,只是因为睡沉了,醒来又贪慕锦衾,起迟了。
      许是这家临江驿馆的卧房太舒服了,谢汶早上一睁眼,已是阳光满屋,看着雕花贴金的的床榻,想想月余前的漠北苦寒,谢汶不禁想起了京都南市里白发苍苍的祖奶奶。
      祖奶奶曾说:“你到这人世是有凤凰来贺的贵公子,必定是要经历些别人不曾经历的……”
      一年内,谢汶从京都到北州,再到润州。
      之前二十年他都没离开过京都,或者说,都没怎么离开过京都南市里的谢家衣坊。
      今天睡多了,不能一再耽搁了,谢汶想着腾地翻身下床。
      洗脸穿衣时,他想着今天要置办些吃穿用的,还要打听水路怎么走。三四个时辰办完这些事倒是不难,只是刚来此地,不知道哪家店铺货品好;若是买来的吃的、用的不够好,锦弘不喜欢他便会不吃、不用,白糟蹋了东西,自己还得再买,怎么办……
      “锦弘。”谢汶掀开床帏,唤着软香床铺上酣眠的人。
      “醒了吗?”睡沉了的人,以轻微的呼吸声回应。
      无法,谢汶只能写了张纸条放在桌子上。告诉他自己出去订船、置物,傍晚回来;订了早中两餐饭,小哥会送上来。
      谢汶匆匆地从二楼的卧房下来,订了几样饭菜,又向驿馆小哥打听这附近有没有可以随意上的很高的塔、楼之类的地方。
      小哥告诉他出了驿馆大门,往左走,一里不到就有间寺庙,寺庙里有座九层高塔。
      谢汶走出驿馆的门,左转,走在一条沿江的青石路上,石板路干净齐整,柳枝拂面,江上有白羽红爪的水鸟扑棱棱飞高飞低,看着这景致谢汶想着:若是锦弘起来了,一起走走逛逛多好,他自己要吃什么穿什么自己挑……
      很快就到了寺庙塔下,谢汶抬头看,晴空下的木塔,飞檐翘起,灵兽麒麟背上停着只聒噪的鸦雀,昂着脖子嘶鸣与麒麟脚下的风铃比嗓子。
      木塔的楼梯很窄,越往上越窄,上到第五层,谢汶从窗口看了一下,润州的街巷商铺已经了然了:商铺基本上都是沿河而建,河两岸是最繁华的两条街,这是两竖;谢汶拿出纸笔画着,还有五横,这是连接河两岸的五座桥,以及由此横向延伸的五条小街。
      酒香不怕巷子深,这话是不错的,在位置比较偏的地方,倒有几家店的门口挤满了人,谢汶看着画着,这润州城的旺铺都一一做了标记。
      走下塔的须臾时间,他拈着刚画好的那张纸在眼前晃着:过桥,沿河走,再拐进巷子,这么走……
      想好了怎么做,谢汶的嘴角翘起,这样做两个时辰足够他采买及联系船家了。
      “店家,来两只咸鸭子,两件捆蹄。”
      “店家,这种宣纸来两札。”
      “店家,云纹锦服两件。”
      ……
      很快谢汶置办吃食,纸笔;去裁缝铺买了几身读书人穿的衫袍,几双鞋袜;最要紧的是联系好了去大青山的船家。
      此地离大青山不远了,走水路,两日便到。
      此刻,锦弘呢?
      他就躺在驿馆洁净舒适的床上酣眠不醒。谢汶起床、出门,他都不知觉。
      他已经有两个月没这么适意地睡了:被子褥子轻暖适意、温度适意、阳光适意、花香、鸟鸣适意……
      驿馆小哥按照汶公子的吩咐,早饭端上楼,敲了几下门,无人回应。
      “早饭送来了。”小哥在门外吆喝了几声,里面依旧静悄悄的。
      小哥按照谢汶的吩咐,叫不醒,早饭就不送了。
      午饭时分,小哥刚一敲门,就听见里面的人说:“端进来吧。”
      驿馆小哥将一个大食盘端到弘公子的床边几案上:稻香浓郁的饭,软糯甜香的肉,鲜美的鱼汤……
      锦弘吃得也是适意。
      吃饱后,继续睡。
      日头稍稍偏西时,谢汶就脖子上挂着、肩上背着、手里拎着,大包袱小行李的回来了。一推门,吱扭一声,锦弘也醒了。
      戌时,一弯新月当空,淡如爪痕。
      驿馆渐渐安静下来,江边的泊船上还有影影绰绰的微光。
      谢汶关上窗,从包袱里取出一本册子递给锦弘。
      几个月前,锦弘春末时节离开京都来到北州军营,同行的还有新晋武探花谢汶。
      谢汶来到北州,听命于大将军帐下,深得大将军喜爱,后受命保护锦弘南下。
      “这些册子,你收好。”谢汶忆起从北州出发前,大将军对他说。
      “公公交代说,册子看完一本烧一本,全部看完,你们也差不多到紫阳了。”大将军接着说。
      “我看,锦弘看,还是都看……”谢汶有些糊涂,从大将军的眼神看,还不能多问。
      “一切听锦弘的。”大将军说。
      大将军果然料事如神,他们快到大青山了。册子也快烧完了。
      “这是最后一本。”谢汶将册子递给锦弘。
      锦弘斜躺在床上,手速极快地从头到尾翻了一遍,然后递给谢汶。
      “让你看一遍,不是翻一遍”,谢汶没好气地对锦弘说。
      “这本无趣的很。”
      谢汶接过册子,端坐在圆桌前,仔细阅读。
      “南平郡志卷之建置沿革、疆域及附图。”
      半个时辰过去了,整个驿馆只有这间房灯火通明,锦弘将谢汶买的东西翻看了个遍,衣服也披上试了试,谢汶还没看完。
      “看完了吗?”锦弘有些无聊,复又半躺在床上,问道。
      “快了。”谢汶漫不经心地回答,心思还都在册子上。
      锦弘看着专心看书的谢汶,想着不知这人脑袋是怎样长的,这册子也看得津津有味。
      其实,锦弘不知道,数月前,谢汶并不是这般干什么事都很带劲儿的人……
      京城南市有一家“谢家衣坊”,卖布兼做成衣。
      谢汶是这家衣坊的小公子。
      当年谢家老爷爷在南平郡种桑养蚕挣钱,祖奶奶带着儿子到京都考功名。
      他们在京都南市租了间房住下,祖奶奶也帮人缝缝补补,做些针线活挣些小钱。
      几年下来,功名不见,祖奶奶的手艺在南市倒出了名。
      随后几年,谢家爷爷将南平郡的桑林卖了,在京都南市买了一间门面房,匾额上写着“谢家衣坊”。
      到谢汶爹爹娶妻时,家里生意虽差强人意,但日积月累,总还有些积蓄;上门的媒婆介绍了几家女子,祖奶奶定了一家苏姓女子,婚后夫妻恩爱,一年后,谢家就添丁进口了。
      谢汶出生那日,谢家庭院矮墙上落了只彩衣凤头鸟,头顶长着一簇黄色冠子。那鸟见有人来也不飞,只是在矮墙上转个身,踱两步,又停下来。
      祖奶奶对爹爹说:“凤凰不落无宝地,谢家要出宝贝了。”
      谢家自从添了这个宝贝,布庄生意竟是越做越大,从一家南市小店做成了京城无人不知的衣坊。
      谢汶五岁起,谢家便遍寻京城名师,重金延请,只为他们能真心教授这个宝贝修文习武。
      说是宝贝,其实谢家上上下下都知道,他可是最遭罪的人:每日里与鸡一般早起读书,这边刚放下书,那边又被催着拿起了枪棒……
      十六岁,谢汶就开始考功名了,两试不中回家继续读书习武的他活得更不易了;一时一刻不得闲。而且这日子不知何时能有尽头。
      寒冬月下,庭院里冰凉沁骨,谢汶要将刀、枪、剑、棍轮番舞过才能进屋睡觉。师傅站在屋檐下,看了一回儿,就进屋了。
      谢汶手握长枪腾空跃起,在空中跨了一步向前刺去,然后转身回枪,腿一打软,连人带枪扑倒在地上。
      地上冰凉,那个少年趴着不起来,感觉膝盖生疼,心也痛……
      这一年,看着走路都低着头,眼神也漠然的谢汶,祖奶奶建议这孩子改考武状元。
      谢汶轻轻松松地过了两次入围选拔,秋天的初试京师来了上千人报考,他考得第五名;春天的复试参加的都是各地选上来的高手,他考了第三。
      武科考试分两场,内场笔试考策论,外场考武艺,各占一半的分。谢汶心里有数:策论他不是最好,武艺他也不是最好,可是,比他武艺好的那些人学问大都太烂了。
      复试后的两个月是殿试,谢汶又考了个第三名武探花。
      武科的头两名都留在了京城,入了禁军。谢汶被派往北州,随后奉命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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