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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锦书无言 ...

  •   “太液池”银面如镜,四围透雕走龙白玉栏干。凉生亭下,香沁心脾。
      但建成和元吉都无心赏景。
      皇后,就是他们的生母。她,是大唐的皇后,也是……蝶舞的公主!
      但她,更有可能就是四方城、突厥那场血肉相残的主使!
      明日杀父之仇的祸首……

      祭天当夜,她从始至终,一个字都没有说,一眼都没看任何人。任凭她操纵的游戏,一一上演完毕,她才施施然离去。
      在空气中她抛下仅有的一句话“李建成即刻返回长安”。

      有的,是不敢动她;有的,是不能动她;有的,是不忍动她。
      所有人,眼睁睁看着她来去自如。在她面前,是非溃败得如此不堪。
      她浑身都是无法理解:尊贵,野性,桀傲,遥远,冰冷。就像她的美,同样令人无法理解她是不是人?究竟是年方二八,还是已近中年?她美得让人目眩。
      这世上有没有人,能被她看一眼?只一眼?

      建成和元吉默默地走向她。
      尽管其实他们和母亲经常数年才得一见,但如果可以,现在他们宁愿隔更久一点再见。

      建成四兄弟自小并非由独孤皇后带大。他们都是由各自的奶娘抚养。兄弟们几乎见不到她的面。连三子李玄霸病死,她也只是淡淡地坐在帘内。不曾出声,无悲无喜。
      称得上例外的,只有建成。
      建成九岁的时候,她教过他琵琶,不足一月。她带过他轻功,不过月余。

      建成恭恭敬敬地请安。长发披在背上,俊逸秀挺,神情却是淡漠。
      帘幕轻启。环佩声不紧不慢地随着她的步子响动。清越的。
      宫娥们轻轻掩门退出。
      元吉和建成都静静地看着她。
      元吉几乎从未和她说过话,事实是她从未和元吉说过话。正眼都没瞧过他。这种陌生元吉已然熟悉。
      但建成与她该算是有些母子亲情,可此时建成却直截了当地开口,
      “你就是他们的狱主?你们有什么目的?”

      独孤元贞的母亲乃是北周小公主窦氏。突厥、鲜卑原是兄弟部落,同为北周子民。但二十年前,北周却因突厥和鲜卑不施援手,而为隋所灭。其时窦氏之姐,北周长公主已嫁与隋帝为后,竟不进言挽救北周。
      北周已亡,窦氏自刎殉国。元贞随即下嫁当时仅是唐国公的李渊。
      如果这世上有可以让李渊忌旦的女人,那么无疑就是独孤元贞了。她从不对李渊发号施令,甚而连面都极少见他。但是李渊深知她为所有北周旧部族奉若神明。她对他们有着不容置疑的调动力量。她的一句话,抵得过大唐百万雄师。
      独孤元贞嫁给李渊,只是为了让李渊起兵灭隋。李渊十分清楚她对他毫无感情。

      “李建成,”她的声音是低沉的,不称她的花容月貌。她慢慢走近,手上递出一面镜子。
      一面华美的绫花铜镜。
      建成接手了过来。以他桀傲的姿态。
      “看着它!”元贞冷冷地说。
      建成和元吉相视一眼。建成举镜,照向自已。
      “李元吉,”元贞突然对元吉说话。她几乎从来没叫过元吉的名字。
      元吉慌了一下。
      “你来告诉他。”
      元吉迟疑了一下。
      建成凝眸不语。
      “……大哥……与母后,颇为,相似。”
      建成放下镜子。
      元贞淡淡冷笑,
      “你可以去告诉皇上。不过,你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建成握紧绫花镜。他没有办法对自已的生母动手,但他更无法控制对明日的愧疚!
      她让他带给了明日杀父之仇!
      这将是永远刻在他和明日血液里的伤口,一辈子都无法改变的事实!欧阳飞鹰死了!
      这冰冷的阴影压迫着明日,让他的心里无法穿越!

      “你是我的母后,我敬重你!但是,”建成冷静地说,“你不懂什么叫宽容!”
      元贞冷若寒霜却美艳骇俗。她的声音毫无波澜,
      “血丝蚕无解。”
      空气刹时凝固。
      危险的气息自建成身上扑开。
      “母后还想让儿臣杀谁?”
      元吉在一边看着两人刀来剑往。越来越像了……这两人不止容貌,连行事都越发相似了……他们都是清醒的吗?都是个性张扬得如此放任的人……或许,他们都是无法被得到的。父皇亦从未得到母后,就像我永远只能跟在大哥身边而已……
      元贞忽然转身看向建成,
      “不准插手突厥的事。否则,李元吉和欧阳明日,必死一人!”
      “你只是在控制别人的痛苦!”

      武德二年,六月。丙子,太白昼现。
      太史令傅奕上疏大唐高祖武皇帝:太白见东,分而为二。当立诸君。
      帝诏曰:二年六月,庚辰,是为吉时。诏立嫡长子建成为皇太子。

      含元殿两侧飞廊,起自天畔。建成拾级而下。
      元吉追了上来,
      “大哥,你等等。”
      建成顿了顿,拿眼往后一递。元吉会意,便静静跟着他。下了飞廊,穿过“翔鸾阁”,“东朝阁”廊下,出了“含元殿”,二人这才渐渐甩开群臣,向东踱去。到了“清思殿”,二人只作进去礼拜真君,这才捡到个没人的地方说话。
      元吉开口就说,
      “大哥,母后身边有法子了!她平日与那个尹德妃有些往来,只因尹德妃和她在陇西时曾相识,几年来只有她才能时不时和母后说上话。”
      建成沉吟道:“若是打通尹德妃这里,我们就能先一步控制她的行踪。如此一来,她在明,我们在暗。再慢慢削去她和北周旧部的联系。”
      元吉点头低声道:“这事儿要不要跟父皇商量一下?我琢磨父皇也有意削去母后势力,只是抓不到时机。只是口舌纷杂,难保万一将来事成却又惹起父皇猜疑。”
      建成道:“等下月祭了宗庙我当上太子后,我就找机会亲自跟父皇说。在此之前不要生事端。四方城、突厥的事,你也只推不知。我如今只捡重要的禀报,其它事,将来我再一一和父皇说明。”
      元吉道:“嗯。依我看父皇只是不愿和母后起冲突,否则她这么明目张胆,父皇哪里可能不知道的?”
      建成道:“这并非简单是我们李家的问题了,已事关大唐和突厥、四方城,我们必须据实以报,跟父皇要个旨意下来,一切就好办了。不过我估计他不会出面。咱们做儿子的也不好当面制造不便让他为难,是以,咱得找个人出来办这些事儿。”
      二人开始陷入人选思考。
      商量了半天,元吉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
      “对了,四方城上疏,说下月庚辰新城主继位。愿与大唐结盟。”
      建成原本倚在坐榻上,一面玩弄腰间玉带,乍闻听此言便一动不动。
      半晌才似笑非笑地垂眸自语:“同一天……”
      元吉以为他会高兴自已把这个消息带给他,却发觉压根儿还是不知道建成下一步的举动。是送贺礼给欧阳明日?还是为四方城谋利向父皇请旨通商?
      建成却忽然眼波一转,看了眼外面,凑近元吉,低声道:“你是怎么接近尹德妃的?”
      “哎?”元吉怔了怔,随即红了脸,“这个……我给她爹送了几亩地啊……”
      “这样啊……”建成撇撇嘴,往后一靠,“没劲。还以为你对付女人有妙招。”
      元吉心想,你心心念念不忘欧阳明日,还为他跟母后拼杀,这会儿竟要打听女人的事儿?难不成,你是在试探我对你的心意?!吃醋??!!!啊!如此,你竟是对我……
      元吉越想越投入,越投入越深入,越深入越欣喜,于是他若狂地抓着建成的胳膊,
      “大哥……”
      建成吓了一跳,脖子一缩,两眼一瞪元吉的爪子,
      “!!!干什么这副样子?放手!”
      “大哥,你在乎我的对不对?”
      “放手啊,”建成拔开爪子,整整衣服站了起来,“我在乎的是你怎么哄的那个女人听话!切记不能让天策府知道尹德妃这事儿一星半点儿,否则人家定你个内乱的罪过就太容易了。”
      元吉嘿嘿乐:“大哥……”
      建成差点没哆嗦死自已!一大男人腻成这味儿!!!
      ……坚决果断迈向出口。
      元吉紧随其后:“你看,其实你还是在乎我的啊,都是一样的啊……”
      “啊什么啊啊,给我闭嘴!”
      “你也啊了……”
      “……走开啦,少烦我……”
      建成嘎然而止,元吉跟着看去。
      黑色的大理石砖面大广场上,立着锦衣劲装,金冠玉带,武将装束的李世民,正惊讶地看着他们闹。
      “大哥?元吉。”
      这边儿兄弟二人寻思李世民身旁还立着刘文静、杜如晦,看他们样子是刚从“翔鸾阁”下来。估计这里已经和“清思殿”有段儿距离,刚才的话不会被听去。
      建成哈哈一笑,
      “世民,要走了吗?”
      “是啊,大哥一起走吧?顺路。”
      走了几步李世民又说,
      “才刚父皇要我出兵征讨薛举。”
      建成打了个哈欠,懒懒道,
      “世民对付薛举是轻而易举的事。”
      李世民盯着他笑,
      “我琢磨着,西北也该平定了,否则终究是我大唐的隐患。”
      建成拍了拍李世民肩头,
      “天策府人才济济,此等重任,自然秦王是不二人选。我伤势未愈,有劳世民了。”

      出了玄武门,元吉、建成往东而去。秦王天策府则往西。
      杜如晦“啪”地一声摇开折扇,
      “若是两年前的他,一定会主动请兵取代秦王出征。”
      刘文静道:“锋芒内敛……一个人的本性最是难易。只要他失了阵脚,就一定会露出本性,失去理智。”
      李世民笑了笑:“就着落在你这张嘴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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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香亭独倚栏干,凭窗锁眉。道不尽沉沉血泪祭奠出的往事。
      “少主……”常威立在门外轻唤。
      易山挥退常威,接过一个木盒。来自大唐。
      “什么事?”静静的声音。明日没有回头。
      易山有些犹豫要不要递过去这个盒子。这是大公子送来的吧?会是什么呢?爷好容易开始多说几句话了,会不会看完这东西又勾出什么来?
      令易山吃惊的是,明日居然接着说:“拿过来吧。”
      易山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一丝不同。平静中的一丝波动。只有与明日朝夕相处才能察觉出来的变化。
      易山知道,爷感觉到了。不用看,他就发现了。
      相隔千里,相距血海深仇。他们却依旧有着惊人的感应。就像真有前世之约的注定一般。
      彼此是对方灵魂的延伸。

      明日接过木盒,打开。顿了一下,缓缓伸手取出。
      易山乍见明日拿出的物件,感觉到心被摧残得无法言语。

      一方丝绢。
      天蓝色的丝绢。
      没有只字片语。
      明日一点一点抬起双手臂,像擎着一幅画。丝绢在他手里迎风展开来。
      他仰起头,看见蓝色的天空下,蓝色的丝绢,纯粹的蓝。
      充盈着明亮的情绪,却又隐着段段往事的天蓝。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锦书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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