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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谁的游戏? ...

  •   明日感觉到脉管里血液缓慢流动的声音。非常地慢,几乎要断了前进的力气。周身经脉很痛,痛得连自已也分不清是哪一处的伤重些了。恍忽有无数股细小的力量混乱地在自已的奇经八脉内四处冲击着,散乱游移不止。
      失去内力了。
      明日下意识地握了握左手。他唯一的武器,就是左手的天机金线。所以,他几乎不让任何人接近自已的左手。而建成是除了师父之外,唯一一个,握住自已左手的人。

      明日一点一点睁开眼睛。
      左手很痛,很僵硬。
      明日想要看看自已的手怎么回事,却发觉手臂很沉,举不起来。
      他喘着气。
      和闭着眼睛没有太大区别。映入眼帘的,还是一片黑暗。明日细细一看,四面都是石壁,自已则躺在一张石床上。

      “谁?”明日慢慢平缓了呼吸,问。

      黑暗中,亮起一点如豆的微光。衣物摩擦声响起。略显沉重的脚步声向明日走了过去。
      明日无力撑起自已的身子,只能静静地躺着。
      来人在他床前站了一会儿。慢慢伸出了手,握住明日的肩,小心地把他扶了起来。
      明日费力地抬起头,这才看清这个人。一双圆圆的大眼睛,皮肤黝黑,耳上戴着银质圆环,身上是华贵的突厥王族服饰。
      见明日定定看着自已,那个人似乎有些紧张。本来已经扶起明日,却突兀地停住,变成奇怪地——搂着明日。二人面对面。

      “俟弗利可汗?”
      突厥人尴尬地“唉”了一声,还是不知所措,眼神左顾右盼,无处可放。
      明日转过头,看看四周,
      “这是什么地方?”
      “啊,这个,地宫,”俟弗利手忙脚乱地抓过来枕头,垫在明日背后,让他靠着。见明日不解地望着他,这才直起身子,“我的行宫地室。我们在突厥。”
      明日头晕目眩,半晌说不出话来。

      俟弗利不知什么时候拿出来碗药,举着勺子不停搅动。这是一个准备杀兄篡位的汗王,但此时他却以十分不相称的语调支支唔唔地说,
      “这个药,你先喝了吧。你受伤了。”
      药递到唇边时,明日却紧紧咬着,不肯张开。
      “你不喝吗?这样你的伤好不了。”
      明日侧过头,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俟弗利迟疑了一下,说,
      “我不知道。”
      明日惊讶地看他。这个人也是直直望着他,不像胡说。
      “可汗,千里之遥的两个地方,如何你不知道我们怎么来到这里的?”
      俟弗利摇头说,
      “那晚你和李建成都受了重伤,我们正要过去救你们,却听到一阵琵琶声,顿时心神大乱,没走两步,就迷迷糊糊,睁不开眼睛了。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在一辆马车上了。”
      “那李建成呢?其它人呢?”
      “其它人好像没有在这里。一路上我只看见两辆马车。绛衣楼主过来告诉我,说让我照顾你。李建成好像在他那里。”
      明日沉吟不语。
      俟弗利看着他,静静地接着说,
      “欧阳飞鹰也被带过来了。”

      明日拧着眉,垂眸思索。
      在元千凤之上掌控这一切的人,十有八九便是那个弹琵琶的人。还有那阵环佩声,听起来是上等的佩玉,并且不像普通士人所戴的,似乎,他的佩玉是一组的环佩,声音如此清越,玉质上佳,又有此风俗的,莫不是西域人?这等身份想来应该是皇族中人……此人千方百计要让俟弗利杀了始毕可汗,他搅乱突厥的目的何在?

      明日丝毫没有察觉,拧着眉的时候,那点朱砂会有一瞬间地跃动。惹出多少思绪。
      俟弗利感觉这个绝美聪慧得接近神话的男子,清晰地让他听到自已的心正在狼狈溃散。

      但是暗黑色的绛衣楼主出现的时候,俟弗利更清晰地感觉到了,他离欧阳明日,是如此地遥远。

      “如果你输了,我只会带走李建成,完成我的任务。狱主也不至去伤你。”绛衣楼主说。
      明日笑了笑,
      “这也是我不得不杀你的原因,你是他完美的棋子。你很严格地依照计划,把李建成和城主带到这里来。我猜,接下来,你们一定还是会让俟弗利可汗去杀始毕可汗吧?”
      元千凤点头。
      明日盯着他:“杀他的时间,也必须是祭天之夜?”
      元千凤还是点头。

      俟弗利突然说,
      “停止吧。”
      元千凤依旧挂着淡淡的笑,
      “不可以。”
      俟弗利:“为什么不可以?我不当可汗了,这些金银全都归你们。我什么都不要了,军队也遣散了吧。你们放过突厥。”
      元千凤摇了摇头,
      “我只知道你必须杀了你的哥哥,当上可汗。在这之前,你不可以出任何事,也不能死。”
      “之后呢?之后你们就像这位欧阳公子说的,是要让西突厥王室崩溃,让突厥人四分五裂,对吗?我是想当上天可汗,但我决不会为此而成为突厥的罪人!”
      元千凤温雅地摇头,
      “之后的事,我还没有得到命令。”
      俟弗利无法撼动元千凤。他似乎陷入了矛盾,愤怒地来回踱步。

      明日淡淡问,
      “城主呢?”
      元千凤:“他很好,在养伤。”
      “李建成呢?”
      “你知道为什么要带欧阳城主过来吗?”
      明日默然不语。
      元千凤有些歉意地说:“要你离开李建成。”
      明日轻轻一颤,凝眸看向黑暗深处。
      元千凤静静地说:“城主对我们狱主已经没什么用处了,随时可以被杀。但是,狱主有一条活路给他,条件是你和李建成永世不再往来。并且,”元千凤叹了口气,“你不可以让李建成知道是我们要求你这么做的。”

      明日惊讶地瞪大眼睛,明明白白看到元千凤幽碧的眸子里诚恳的歉疚。
      “你们的狱主,究竟是谁?”
      元千凤摇头:“我从来没有见过他。”
      “你们以为建成这么好糊弄吗?”
      “李建成一直吵着要见你,一会儿我让人带他过来。狱主要你让他对你彻底死心。”

      “元公子,”明日突然叫他,“你并不在乎自已是死是活,对吗?”

      元千凤本已踏出的脚步,突然顿住。

      明日没有看他,幽幽道,
      “那晚若非迫不得以,我并不想杀你。元公子不该沦落成魔。你本是谦谦君子,只是你怨恨曾经被欺骗。你甚至分不清是不是真心想找建成报仇。”

      许久。元千凤叹息似的声音说:“我想见他。”

      俟弗利的开口打破了沉寂,
      “公子,我帮你救出你父亲吧?我知道他就在第七个石室里。”
      明日掩口轻咳了几下,道,
      “你也出不去,不是吗?”
      “我想办法逃。带着你和你父亲逃出去。”
      “可汗,”明日没有看他,“是在下让虬髯客捕了你去郁孤台,破坏了你和元公子他们的盟义。你应该怨责于我。”
      俟弗利笑了笑:“若非公子智计过人拆穿他们的图谋,我竟还被他们蒙在鼓里。多谢公子!”
      明日侧头看了看他:“只怕现在就算你清楚一切了,也不得不听命于他们。”
      俟弗利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如今我即是知道了,便是依着他们当上了天可汗,可我这心里总算分得清好歹是非,将来也好早做计较。”
      这个可汗倒是豁达。
      明日道:“给我讲讲你们的祭天仪式吧。”

      俟弗利觉得欧阳明日的话,不如天可汗来得洪亮、威武,但他的每句话,都不容置疑,都能让人心甘情愿地听,勾人心魂似地让人们不知不觉地就照他的话去做了。
      被囚的可汗浑忘自已正被胁迫着,兴高采烈地讲,尽其所能地描述着公子想要知道的一切。如果明日投来一个疑问的眼神,他就会立刻找出十句来补充。如果明日皱眉了,他就会绞尽脑汁,多讲二十句,绘声绘色,穷尽口才。
      他比手划脚,走来走去,眉飞色舞地讲着。偶见明日唇角轻轻上扬,他会激动不已,陶醉得几乎要捧出自已的心脏,看看还是不是在跳动。

      嚓嚓嚓
      不知过了多久,石门开启声又响起。
      二人停了话,扭头看去。

      来人脚步不稳,却急急忙忙,边走边喊,
      “明日,明日,你在哪儿?”
      明日看了俟弗利一眼,静静地说,
      “建成。”
      “啊,明日,你怎么样了?这儿这么黑。”
      建成的声音有些低沉。明日听得出来他状态很不好,似乎很累。
      建成说完室内便响起规律的“笃笃”声。
      “明日,你伤怎么样了?还谁在这儿?”

      一豆如荧里,建成柱着一根黑木拐仗,蹒跚走来,俊美的轮廓渐渐走出黑暗。浓郁黑亮的长发凌乱地披在两侧,一跃一跃地在背后摆动着。桃花般滟滟的双眸,有着粉红的颜色。

      建成抬起头去看明日的时候,明日的眼中波光闪耀。暗弱的光线里,明日有纯净的白。

      俟弗利下意识地从明日身边退开,让建成走近。因为这两个人,好像本就应该在一起。

      建成拉住明日的手,
      “烧伤了!还疼吗?”
      明日低头看了看自已缠得满是纱布,无法弯曲的手,缓缓摇了摇头。

      疼也没关系,把我的手给你用。建成说着,挨着明日坐了下来,轻轻揽住明日的肩。

      建成感觉到这具单薄的身躯轻轻抖了一下。于是侧过身子,细细打量明日。
      明日的眸子闪烁着异样的光。很亮,很深,很美。

      建成有点慌了,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伤得很重吗?”

      寂静的地室里,没有人看得见的地方,明日闻得见牡丹的清香。很淡很远,只有明日能感觉得到。
      建成焦急的眸子里,映出明日苍白如纸的容颜。

      “建成,”明日的声音若有若无地让建成惊慌,“欧阳飞鹰,会不会死?”
      “是我不好,打伤了他。但是应该没有性命之忧。”建成说着话,定定看着明日。

      “你答应过让我给你解毒。”
      明日的眼波像水一样流淌到建成心里。
      建成笑了:“等你好些吧?我人就在这儿呀,哪儿都不去。”
      “我反悔了。”
      建成僵住了宠溺的笑。
      “……你在说什么?明日?”

      这一瞬间,俟弗利说不清是心酸还是心疼。他默默听着似乎已知道结局的对话在这两个人之间缓缓接近最纠心的痛点。

      明日的声音,冰冷得像火焰,吞噬着两颗心,
      “在我来得及救你之前,你会杀了家父。所以,我要先救欧阳飞鹰。”
      说出这些字,明日清楚地感觉到从胃的底部,泛出痉挛的酸涩。

      建成甚至不懂得收回僵硬的笑容,睁着乌黑发亮的眼睛,纯净得像孩子,
      “我可以再点穴,元千凤拿我没办法。我不杀你父亲。你会救我的,我不要变成虫子。”
      建成的脸颊还残留着邪魅的浅浅酒窝。

      明日终于移开了视线,单薄的声音毫无保留地说,
      “我不会让四方城的基业毁于一旦。国君不能沦为囚徒!”

      建成吃惊地望着明日,然后疑惑地转向俟弗利。
      直到过了很久,他才松开搂在明日肩上的手,阴郁着脸站了起来。
      你等我!
      建成只说了三个字。
      趔趄着往外走。

      身后的门,发出笨重的声音,缓缓开始关上。
      建成混乱着。在石门将要扣严的时候,隐约听见门内传来漫不经心的一句话,
      “可汗,药里还差两钱秋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谁的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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