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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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黑龙和假人挤在一张床上。
白天帮骑士搬家，晚饭又吃了很多东西，假人困得眼皮直打架。
这床好软啊，骑士平时就是在这上面睡觉吗？有钱人就是不一样……村里没人能享受到这种东西吧。比干草床什么的强一百，不对，一万倍！真希望爷爷也能试一试……假人感觉自己陷在了柔软的云里，与之相伴的是从未感受过的安全与舒适。原来睡觉还可以是这么享受的事情啊。真舒服……好希望这辈子都可以这么睡下去……
与他相反，黑龙现在脑子里乱糟糟的，根本睡不着。他翻了个身，看着早已酣然入睡的假人自言自语：“假人，你说，生命的意义是什么？”
睡得比猪还死的假人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没有回答。黑龙翻了个身把他身上的被子给卷走了，留他在秋夜的凉风中蜷成一团瑟瑟发抖还打了个大喷嚏。
黑龙假装没听见，继续整理自己混乱的思绪，但直到睡着，他都没能从乱成一团毛线球的脑子里理出一截线头来。
夜里黑龙做了一个极其混乱的梦。
梦里，他见到了许久未见的爸爸妈妈，回到了一家三口还在山洞里过着平静生活的日子。那时候妈妈每天都会做好吃的饭菜，爸爸会陪他玩弹珠宝的游戏。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好几箱新的珠宝出现在山洞口，爸爸说这是人类给贡品，以此来换取强大的龙的庇护。山洞附近有一个村子，他常去那里偷偷观察人类的生活。有一次他藏在树后偷看村里的孩子们玩游戏，被其中一个孩子发现了，但是他们不怕他，还和他一起玩。从那以后，他再到村子也不偷偷摸摸的了，友好的村民们还会和他打招呼，亲切地和他唠家常。他还有一个很要好的朋友，因为名字太长了所以大家都叫他假人，他还有一个疼爱他的，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木匠爷爷。别人都不知道的是，其实木匠爷爷是位法力高强的巫师，现在在这个偏僻的村子过隐姓埋名的退休生活，但因为太寂寞了，他就做了个高级附灵木偶陪伴自己，打发时间。这个木偶就是假人。两人每天一起去村里的学校上学，一起挨训，一起……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也渐渐长大，从刚出生的懵懂幼龙长成了健壮的成年龙，很快就到了告别父母，出门闯荡的年纪。于是他和假人踏上了去王都的道路，在王都里他遇到了还在侍奉皇家的骑士，再后来……
“黑龙？黑龙？？”
梦境中的幻影像摇摇晃晃的脆弱肥皂泡，前一秒还反射着阳光如梦似幻，下一秒就“啵”地一声破掉了，消失了。有人拼命摇晃黑龙，试图把他弄醒。
黑龙睁开双眼，眼前是假人急切的脸。
“你怎么哭了？做噩梦了吗？”假人有些不知所措，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黑龙哭。之前他俩被村里的孩子丢的石头砸伤，黑龙也没掉过一滴眼泪，只是骂着脏话拽他离开。
“不是。是很好的梦。”黑龙抹了把脸，把眼泪擦掉。
“做好梦怎么会哭呢？我宁愿相信你梦到好多好吃的流口水，半夜又梦游爬起来练倒立。一边做梦一边倒立，口水流到眼睛里。”
“那就这样吧。”黑龙随口敷衍，不再搭理抓狂的假人，起身来到楼下。
骑士正在做早餐，转头对下楼的黑龙扬起了笑脸：“早上好。昨晚睡得还好吗？”
黑龙举起右手向他致意，拉开一把椅子坐下：“还行。”
两人都陷入了沉默，气氛一时有些尴尬。但还好，很快假人边嘀咕边走过来。
“饿了吗？早饭刚做好。”骑士把一锅食物端上桌，伸手揉了揉假人似乎是因为刚起床还没有梳所以乱七八糟，实际上乱七八糟才是常态的自然卷短发。
“嗯嗯嗯！早上吃什么？”假人听到有早饭就来劲，显然非常期待好手艺的巧妇（划掉）骑士会做什么好吃的。
“米粥和黑面包。”
吃过早饭，黑龙和假人就要回去了。昨晚他俩讨论了一会儿，假人决定以后委屈自己和黑龙住山洞。
骑士帮黑龙挂上装糖的布袋，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以后记得常来找我玩儿啊。”
黑龙看着他的眼睛，郑重地点了点头，似乎许下了非常重要的承诺：“你是个好人。”
骑士笑了笑，没说什么，只对孩子们挥了挥手：“那，再见。”
“再见。”
一眨眼三十年过去了，骑士还是年轻时的骑士，黑龙也还是年轻时的黑龙。世界似乎什么也没变，又似乎什么都变了。
现在这种情况，哪怕是傻子也能看出来吧。黑龙想。三十年过去了，大家的样貌还什么都没变，说没问题才有鬼。
某天，黑龙和假人去骑士家蹭饭。吃饭时，骑士突然告诉孩子们，自己明天就要离开了。
“为什么？怎么这么突然？”假人很意外。
骑士摇摇头：“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再说了，赏金骑士本来就要经常去不同的地方游历嘛。”
假人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没再追问。
黑龙咬了咬嘴唇，最终只吐出一句：“那你以后还回来吗？”
骑士歪着头想了想：“应该不了吧。”
“……哦。”黑龙也不再说话，这顿晚餐剩下的时间三人极其沉默。
晚上，趁假人睡熟，黑龙溜下楼，毫不意外地看到骑士已经准备好了酒，坐在桌旁等他。
“来了？”
“嗯。”
黑龙那晚喝了很多酒，骑士却一滴没沾，只是坐在黑龙对面，安静的看着他。当他终于抢下喝醉的黑龙手里的酒杯，黑龙突然哭了。
“我还没找到你说的意义，你怎么就要走了？”
“你们都明白，我不能在同一个地方待太久……”骑士轻声说。
“你走什么呀？不就是不死吗？山洞里再住一个人也没事，你想住多久住多久。你走什么呀？”
骑士没有说话。
黑龙哭得直打嗝：“诅咒又不是治不好。只要……”
“只要祖咒者心甘情愿地用他的命来换我的解脱。”骑士叹了口气。“这是在不是诅咒者用命换来的血咒的情况。他是我某次出征遇到的混血儿。传说，每个混血儿都是神的孩子，若是惹恼了他们，就会有神的诅咒降临在对方身上，所以我们一向避免和混血儿起冲突。真实情况和传说有些出入，混血儿更像神复杂感情的造物。若不是他杀，永生对他们来说不是什么难事。无法自我了断……某种程度上这更像神怨毒的诅咒，让他们注定只能看着自己在意的一切离去，永远孑然一身。但若真的杀死他们，不管混血儿心甘与否，血咒都会降临杀人者身上……总之他为了摆脱漫长的看不到尽头的生命，诱使我误杀了他。”
黑龙停止了哭泣。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骑士，两人重新变得沉默。
骑士端起杯子饮尽杯中酒：“其实从第一天起，我就知道你们不是人类。虽然活了很长时间，我毕竟还是个骑士，判断对方是不是人的这类小事，我还是做得到的。”骑士笑了笑，手指不断在杯口绕圈。“但是你们那时候看起来营养不良，还都是伤，一看就知道是被打的。真正危险的魔物能是这窝囊样？”
黑龙闻言，下意识地拉了拉袖子，想盖住早已经痊愈的伤口。张嘴刚想狡辩，骑士就打断了他。
“所以我擅自决定留下来照顾你们……很扯吧？骑士照顾魔物什么的。”骑士又倒了杯酒。“这一待就是三十年。现在你们俩也长大了，能照顾好自己了，我也就放心了。”
“……我本来就能照顾好自己。”黑龙沉默许久，夺过骑士手里的酒杯，一口饮尽。“只有你看不出来罢了。”
“是是是。能照顾好自己的意思就是给自己整一身伤。”骑士向前伸伸手，两只酒杯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黑龙涨红了脸，最终还是没能做到再为自己辩解。
“说真的，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呆毛。我为你骄傲。”骑士定定地直视他的眼睛，想让黑龙理解自己的真诚——他已经有些醉了。“我是说真的。你相信我。”
“嗯，我相信你。”黑龙笑了。“我一直都相信你。”
那晚再后来的事情，黑龙就想不起来了。他只知道，当第二天他满身酒气，头疼欲裂地醒来，骑士的东西几乎都不见了，只剩下他面前的一枚徽章。是那天骑士给他看的，代表骑士考核最优异者的那枚。
三百年后，童话大陆终于实现统一。
统一大陆的那位国王立下万民法，规定各种族平等，王国因此得到了快速发展。黑龙在那之后听到过很多传闻，从奇闻异事到小道八卦，只是再没消息与他有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