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话大劫难》落秋山

3、第三章

　　过了一会儿，黑龙想起了什么，拍了拍怄气的假人。
　　黑龙：“那你今晚住哪儿啊？小木屋都被村民们烧了。”
　　刚说不理某龙的假人鼓了鼓腮帮子，小声说：“我的东西早就带出来了。还好爷爷悄悄告诉我了，不然今天和你玩的就是一堆灰。”
　　黑龙歪歪头：“哦。那你要先来我家住吗？”
　　假人叹了口气，低头绞着手指：“只能先和你挤一段时间了……睡山洞真讨厌……再建个小木屋不知道还要多久……”
　　尽管孩子们说悄悄话的声音很小，厨房里的声音很吵，听力异于常人的骑士还是听得很清楚，心里不由得一阵酸软，却没有表现出来。
　　他不动声色地来到饭桌旁，一边给两个孩子盛刚煮好的意大利面，一边看窗外，做出一副非常惊讶的样子：“都已经这么晚了啊……要不然你们今晚就在我家睡吧？还有空房间哦，现在回家也不安全。”
　　两个孩子没想到会有这种好事——今晚不用挤阴冷潮湿的山洞啦！当然没有丝毫的犹豫，飞快地点了点头，生怕他会反悔。骑士揉揉他俩的小脑袋，转身又进了厨房。
　　假人教黑龙如何用叉子卷面吃。从小生活在山林里的黑龙不像曾经和人类住在一起的假人——制作他的木匠爷爷教过他一些常识。但是黑龙没听进去。他呆呆地看着骑士的背影，没有动作。
　　假人吃着面，心想蠢龙难得说对了一次，这人做饭真的很好吃！他边狼吞虎咽边提防黑龙来抢饭。直到他往身旁瞟了一眼，才发现黑龙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反常得不得了——平时有饭吃，他永远是最积极的那个。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所以假人一脸严肃地看着黑龙：“你不会……担心面里有毒吧？”
　　黑龙：“……不是。”
　　假人拍拍胸脯，大声保证：“放心啦，这个真的很好吃！我快吃完了还一点儿事儿都没有。你不吃给我吃？”
　　黑龙用力敲了一下假人的脑袋：“呵呵，你在想屁吃。”然后就呼哧呼哧地大口吃面，丝毫不给假人抢饭的机会。
　　骑士端着做好的罗宋汤出来，就看到两个孩子抢饭，场面一度十分鸡飞狗跳混乱不堪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咳），笑道：“别抢别抢，这里还有很多呢。来，喝点儿汤，待会儿还有饭后甜点。”
　　两个孩子这才安静下来，小口小口地喝汤。
　　骑士坐在两人对面，看着孩子们满足的样子，嘴角不自觉上扬。
　　黑龙本来正乖乖地吃着饭，却发现坐在前面的人一点动静也没有，不由得抬起了头，正撞进骑士复杂的眼神中。
　　胡乱嚼了两口，咽下嘴里的意大利面。黑龙：“你不吃吗？这个真的很好吃哦！”
　　骑士拿起一旁的手绢，捧起黑龙的脸温柔地替他擦了擦嘴角的酱汁：“嗯，你喜欢就好。”
　　看着骑士的眼睛，黑龙恍然大悟一般：“你不会是怕我和憨憨不够吃吧？我……我吃饱了！你吃吧！”
　　骑士见他对面前只吃了一半的盘子十分不舍，又想让他快点吃饭，于是拼命压抑自己对食物的渴望，在别人眼里就是他在对着面条龇牙咧嘴做鬼脸，终于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没，没事的……你多吃点，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嘛。我还不是很饿。”
　　黑龙的想法被骑士看穿，小脸涨得通红，虽然内心深处非常想听他的话，继续卷面吃，但奇怪的自尊心莫名作祟，就还强撑着假装自己已经吃饱了，企图挽回一丝尊严：“我……已经吃饱了！”
　　在旁边正安静地埋头干饭的假人：“( ⊙ o ⊙ )啊？你们不饿啊？早说啊，那我就不客气了哦。”接着便以风卷残云的速度地完全清空了骑士的意大利面锅以及所有还有食物的盘子。
　　骑士&黑龙：“……”
　　不用多说，假人包下了今晚的洗碗工作。当他在厨房里踩着小板凳努力地清理碗碟时，骑士正给小黑龙展示家里的装饰品。
　　骑士：“这是我通过骑士考核那年，老国王亲自为我戴上的代表最优秀者的徽章……这是我第一次出征时带回的战利品，我记得当时……怎么了？”
　　黑龙不知道什么时候溜号了，就这么半张着嘴，傻愣在原地看着骑士的脸，骑士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小孩儿一点儿反应也没有。骑士皱眉，轻轻摇了摇他：“呆毛？呆毛？嘿，想什么呢？”
　　黑龙的魂儿被骑士摇回来了。回过神，黑龙发现骑士俊美的脸离自己只有不到五公分，魂儿又差点儿飘出去。骑士连忙往后退了一步，蹲下来让自己的视线和黑龙平齐：“嘿，小孩儿，想什么呢这么入迷。”
　　“没……没什么。”黑龙强装镇定，内心暗自祈祷骑士千万别听到自己杂乱无章的心跳声。“我……我在想，既然你以最优异的成绩通过了考核，那不应该成为皇家骑士吗？怎么会……”跑到这么偏僻的地方，做一个无法施展才能的赏金骑士。
　　骑士扭过头去抿了抿唇，垂下的长睫毛微微颤抖，好一会儿才又转过头来对黑龙笑：“嗯……这里面有很多原因呢。主要是因为我不想干啦。天天待在皇宫里巡逻有什么意思，还是做个赏金骑士，云游四方更自在。除了国王，这个世界上不是还有更值得为之付出的事情嘛。”
　　黑龙不能理解，因为所有人类都以能够成为皇家骑士为荣，所有人都羡慕皇宫里的生活，为了进皇宫而努力着，而活着。只要能够待在皇宫里，每天吃喝不愁，哪怕只是做个不起眼的杂役，也能够光耀门楣。毕竟，那可是皇家啊，这个世界上，人类最高贵的，阶级最顶端存在。没有人会放着养尊处优的皇家骑士团团长的身份不要，跑去做什么赏金骑士，只为了所谓自由。是的，区区自由罢了。如果连温饱都无法保证，谁会去追求这么虚无缥缈的东西？
　　所以他问：“比如呢？”
　　骑士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比如……比如？其实我也不知道呢。”
　　黑龙很失望，他以为真会有什么有意思的回答，骑士的答案还真是敷衍。
　　“因为这个？”
　　“因为这个。”
　　世界上真有人为了一个自己也不明白的理由，选择放弃安逸舒适的生活，怀揣着无用的理想上路？黑龙不明白。这不是一条龙可以理解的。
　　“嘛。”骑士覆上黑龙头顶的大手打断了他翻涌的思绪。“你知道吗？我见过很多人，有的为了虚无的金钱荣誉而活，有的死到临头不知自己欲求何物。我不想这样，所以一直在寻找值得为之付出一切的东西……”
　　黑龙看着骑士的眼睛，脱口而出打断了他的话：“那你找到了吗？”
　　“不。还没有。”骑士正色道，随即又笑了起来。“不着急。这辈子还有很长，一定会找到的，对吧？你还小，不能理解也很正常。但总有一天，你也会找到自己生命的意义。”
　　是啊，还有很长。黑龙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终究没能开口。他看着骑士，想从他眼里发现笑意以外的东西，却什么也没找到。
　　太过长久的孤独会让人发疯。
　　他没体验过这种感觉。哪怕是在认识假人之前，只有一个人的日子里，他也从不知道什么叫做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