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星辰》步月归

2、chapter 2

　　沈榕从市场买菜回来，还没进楼道就听见对门202在大呼小叫，其间还夹杂着夏暖的哭声。沈榕不觉得吵闹，反而在心中升起了一丝复杂的怀念，两年了，离上次听见儿子的哭声已经过去两年了，在许见星失聪之后，他既不说话，也不哭闹。没有孩子欢笑言语的家庭，让她都快忘了，原来一个会哭会笑的孩子，竟会以如此的方式，使人产生内心的波动。

　　她走上二楼，听见夏建勋和季美如的声音。

　　“你只知道吃零食，嗓子疼的时候有你哭的，晚饭都不吃了，罚你一个月不许吃零食！”

　　“妈，您也真是的，她要吃什么就给什么，这样纵容她，会把她惯坏的。”

　　其中还夹杂着小女孩呜呜的哭声：“我就要吃冰棒，就要吃冰棒！”

　　在这样的小区里，每个家庭都没有秘密，大家似乎也没有什么隐私观念。沈榕准备开门的时候，碰巧就看见了下楼倒垃圾的季美如。夏家和许家不一样，夏建勋不像许淮那样事业有成，他们夫妻俩在小区门口开了一家超市，日子也不过是温饱而已。

　　季美如对这个新邻居有点敬畏，她看见他们家停在楼下的小轿车，在这个年代，有小轿车的家庭实在是寥寥无几，她家里只有一辆旧自行车，连换电动车都有些心疼呢。

　　季美如对沈榕笑笑：“回来啦？”

　　沈榕点点头，想了想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递给季美如：“单位发了一盒巧克力，拿给你家小暖吃吧。”这个盒子十分精美，看上去就知道价格不菲，季美如愣了一下，犹犹豫豫的把手在自己的围裙上擦了两下：“这……这多不好意思。”

　　她下意识想要回绝，可她看见了这个盒子却忍不住动摇了。他家是开超市的，小暖从小到大都不缺零食吃，可这样高级的零食却见都没见过。

　　沈榕笑起来十分温婉：“我家见星有点认生，但是我实在喜欢小暖这个孩子，有空带孩子来我家玩吧。”沈榕说得很诚恳，季美如只好收下了巧克力，连连道谢：“谢谢你啊沈姐，我家小暖淘气得很，你们要是不嫌弃，两个孩子一起玩也多个伴儿。”

　　沈榕回到家，家里的死寂和对面的吵闹完全不同。

　　客厅的吊灯发出冷白的光，许见星拿着画笔背对着门，正在涂涂画画。他听不见开门声，自然不知道沈榕已经走到了他背后。她看见了许见星的画纸，上面没有任何图案，就像是发泄情绪一般的涂抹勾画，大片大片的着色，用的是黑色、深蓝色、深绿色，混合在一起，像是一个巨大的宇宙黑洞。

　　沈榕喉咙哽住了，她克制了很久才压抑自己落泪的冲动。她轻轻拍了拍许见星，许见星抬起头来看她，沈榕从菜篮里掏出一个茄子，放慢自己的速度，让他看着自己的嘴唇说：“茄子，我们吃茄子。”

　　许见星沉默地看着她，又像是透过她看到了别的什么，这样的场景每天都在上演，沈榕没有看见进展，却也并不想死心。

　　*
　　今天是周一，是夏建勋的超市进货的日子，进货这一天总是很忙，夫妻俩常常顾不上小暖，有时连小暖的爷爷奶奶也要推着三轮车过去搭把手。

　　季美如给小暖放好了动画片，叮嘱她不要乱跑，就急匆匆地出门了。她估算着差不多半天时间，就能回来给小暖做饭。

　　最初的一个小时，夏暖确实乖乖坐在电视机前看电视，可小孩子的性格闲不住，她不一会儿就觉得饿了，她知道家里所有的零食都藏在高高的柜子上，于是拖着小板凳来到了厨房，板凳并不高，她也还是个小小人儿，伸长了手也并不能摸到她喜欢的饼干，她手脚并用想要登上桌子去。

　　桌子上沾了水，很滑，她一脚踩空了从板凳上摔了下去，摔得不疼，却着实吓了一跳，这个不到三岁的小人儿一下子扯着嗓子哭了起来。

　　她哭得地动山摇，可这个时间大家上班的上班，买菜的买菜，没人关注到这个哭得伤心的小娃。

　　除了对门的沈榕。

　　她刚给儿子做好饭，许见星一个人坐在桌前沉默的吃着，突然她听见一声撞击的响声，然后就是小暖的哭声。做了快一个月的邻居，她对小暖的哭声并不陌生，这个孩子哭起来中气十足，雷声大雨点小，大部分时间都是为了吸引大人的注意，只要哄她两句，马上就能多云转晴，嘻嘻哈哈地笑起来。

　　对面那家很宝贝这唯一的女儿，现在任由她哭了很久却也不见动静，沈榕犹豫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依然沉默的儿子，站起身推开门，走到了202的门口，她听了听屋里的动静，似乎只有小暖一个人的哭声，于是敲了敲门：“有人在家吗？”

　　没有人回应。

　　沈榕耐着性子柔声说：“是小暖吗，给阿姨开个门好吗？”

　　小暖的哭声小了很多，她抽着鼻子，趿拉着拖鞋，呜咽着走到门口，啜泣着问：“你是谁啊？”

　　“我是星星哥哥的妈妈，家里出什么事了，让阿姨看看好吗？”

　　门从里面被打开了，沈榕看见那个粉雕玉琢的孩子，哭得脸上糊成一团，头发丝都被汗水粘在脸上，看上去十分可怜，她把小暖抱在怀里，走进了202:“你家怎么没有人？”

　　“爸爸妈妈还有爷爷奶奶去进货了，”两岁多的小暖吐字清楚，“我在家看动画片。”

　　沈榕已经明白了来龙去脉，她先关掉了还在放动画片的电视机，又看见了一片狼藉的厨房，心里已经猜到了是怎么回事：“小暖是不是饿了，先去阿姨家吃点东西好吗？”

　　见小暖瘪着嘴点头，沈榕找了纸笔，留了张纸条，就把夏暖抱到了自己家来。

　　许见星还在吃饭，对这一切无动于衷，沈榕把小暖放在地上，去洗手间找了块干净的毛巾帮她擦了脸，又仔细检查了一下她的身上有无伤痕，这才放心地把她放在沙发上：“早上阿姨煮了燕麦粥还有鸡蛋，小暖喜欢吗？”

　　夏暖并不挑食，其实她早上在家已经吃过一个鸡蛋了，夏家每天只给她吃一个鸡蛋，她立刻点头：“我最喜欢鸡蛋！”

　　沈榕立刻去厨房给夏暖盛了粥，拿了鸡蛋。她觉得夏暖这个年纪，大概还是等人喂的，没想到小暖接过勺子，自己吃得很香。时不时嘟着嘴吹起，有时太烫还会跺脚。

　　就是这样一个闹腾的孩子，整个夏家都拿她头痛，可沈榕看着却怎么都喜欢，她摸了摸小暖的头，正打算帮她剥鸡蛋，在一旁沉默很久的许见星突然站起来，抢过碗里的鸡蛋，用力扔到了地上。

　　她会不会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