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那个黑月光》弱水之隔

2、第 2 章

　　少年一从眼前消失，房间内又恢复成了一片死寂。

　　偌大的林家在这漆黑的夜里，如同一个经年隔世的衣冠冢。住在里面的人明明还活着，却都仿若游魂。
　　林璎躺在床上，眼睛一瞬不离的盯着檐梁下的招魂灯，一个‘孟’字在摇曳的烛火中显得不怎么真切。

　　“孟宜 兰……”
　　林璎回忆起小说里的描写，知道这孟宜兰是一个虽从未出场，却对谛寻、林殊月等人的命运起着巨大推波助澜作用之人。

　　只因，她是林殊月的母亲，也是林家对谛寻仇恨的根源。

　　作为一代符修大家，林家原本也是善名远扬、前途光明。
　　但在当年的人妖大战中，林开阳为了阻止妖族覆灭苍生，不惜舍下妻女在府中，只身与玄华派众人踏上征途，却也因此生生错过了见妻子最后一面的机会。
　　谁也想不到战胜当日，孟宜兰就那么一个人抱着尚在襁褓中的林殊月，难产而逝。

　　再加上，多年来都无法弥补林殊月身体的先天不足，此事成了林开阳一生的心结，也难怪他将谛寻视若死敌。

　　想到这里，林璎忍不住又看了看闭目养神的谛寻。
　　少年闭着眼，长睫在青黑的眼底洒落一片剪影。苍白的近乎妖邪的面庞上，连半点呼吸牵动的起伏也不见。
　　就像……就像一个死人。

　　一个被囚禁在这衣冠冢中，不得自由，不断赎罪的傀儡。

　　林璎清楚，自己这个形容并不恰当。
　　但在这样的情境下，林璎心底就是不受控制的生出了一种恐慌，加上一些委屈。
　　她害怕自己没办法面对两人已知结局的命运，也难过于要面对这样让人心疼的谛寻。

　　“我……”林璎缓缓开口，刚说了一个字，便迎来少年带着怒意的目光。
　　像是生怕自己此刻不说，就再没有机会打破僵局似的，林璎忽而脱口，“我想如厕。”

　　这话一出，红色如同烟火一般在少女的脸颊绽放，长期无神的眼睛也因为这情绪带上了些娇怯。

　　“穿鞋。”
　　少年语气冷淡。如果不是林璎正聚精会神等着他的答复，只怕连一阵风都能将这两个字轻易盖过。

　　将小脚挤入扑满绒毛的绣鞋上，林璎又外套了件淡紫色的披风，而后，小手捏上少年的腰带。
　　粗制的麻布衣衫磨得林璎掌心难耐，更多的却是阵阵酥麻。
　　一声不吭的跟在少年身后，林璎根本无暇观察府内的布局，只觉这一切实在来得太过奇妙。

　　就在不久之前，因为她的无心之失，害的谛寻一次次的切开伤口。
　　还有刚刚，谛寻难得循着机会闭眼半寐，现在又在她的麻烦下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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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重要的是，他从始至终没有拒绝过她。

　　“到了。”
　　前方，谛寻的脚步突然一顿，林璎不曾注意，鼻尖就这么撞上了少年的脊背。
　　身子甚至还有些没站稳的向后仰去，幸而拉住了少年的腰带才得以堪堪站住。

　　“知道了。”林璎小声应着。
　　从怀里掏出个暖炉，不管不顾的放入少年掌心后，林璎方才小心的提起裙摆迈步，直至消失在少年的视线中。

　　隆冬时节，白雪将地面铺满薄薄的一层。刺骨的寒风穿过少年的衣襟，如同作恶的野鬼抽走他全部的体温。
　　唯有掌心处一点暖意，在这凄冷的夜色里、在这空荡的院落中，显得微小而珍贵。

　　少年不禁为自己波动的情绪而好笑，几时他还会留恋于这点温暖。
　　信手一扔，少年由着暖炉滚落在雪地上，猩红的炭火也在顷刻间被雪水浇灭。

　　毫不在意的扯了下嘴角，少年露出一抹讽刺而得意的笑。

　　林璎出来时，眼前就是这么一幅‘风雪夜佳人’的画卷。那一点不慎落在眉眼上的雪籽，更衬得少年眉目如画、姿容出尘。
　　后知后觉到自己的呼吸都不由为之一滞，林璎赶紧摇了摇头，将那些旖旎的想法抛掷脑后。

　　“你不冷吗？”
　　照旧牵着腰带跟在少年身后，林璎有些没话找话。

　　“你又想做些什么？”
　　一掌将林璎推靠在门前，少年垂着头，表面无波无澜的深沉双眸扫视着她，不愿放过她任何微小的心理变化。

　　“我……我床上还有一层棉被，你冷的话可以给你盖。”
　　深吸一口气，林璎决定无视谛寻眼中的敌意，说出自己刚刚想了好久的话。

　　妖王之子，恢复能力极强、生存能力也极强，可这些并不等于谛寻不会疼、不会冷。
　　也并不等于，还是一个小孩的他，在面对凡人给予的最大恶意后，一点点也不渴望来自人间的温暖 。

　　久等不到答复，林璎不免有些懊恼。
　　但一想到按照小说里的剧情，她至少还有三年的时间可以与谛寻朝夕相伴，便也都释怀了。

　　绕过少年的身影，林璎小心的捡起地上的暖炉，也不多做停留，依原路走在少年前面。
　　直到听到少年关门的声音后，林璎才一股脑地将话摊开来说。

　　“我知道，这些都不是你心甘情愿的。我的身体就是个病秧子，脾气也差极了，那些烫伤、刀伤，如今便是都好了，也是我欠你的。”

　　“但现在，我想改了，我娘……我娘她泉下有知，也不想我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一辈子。所以，从今天开始，我会对你少一份恶、多一份善，我不求你原谅我，只求你放过自己。”

　　一把抱起床尾多余的棉被，林璎也不管谛寻接不接受，就那么铺在备用的小榻上。又拿起一方锦帕将暖炉擦洗干净，重新放回桌子上。
　　随心的做完这一切，林璎躺回床上将被子盖过头顶，就当这一切都过去了。

　　这一次，黑暗不仅藏住了少女的心事，也自然隔绝了外界的视线。

　　由着林璎自顾自的说话、自顾自的行动完，少年眼底倒是多了些似有若无的波痕在闪烁，仿佛有什么细碎的东西隐隐在涌动。
　　却又很快，在少年的一敛眸中，全部被隐去。

　　这一觉，林璎睡得格外沉。
　　因为帘帐外另一个心跳的存在，哪怕是有些阴冷的环境，也不再那么让人害怕了。

　　清晨，被下人们照顾着穿戴好过后。林璎日行一拜，复刻了小说中林殊月的生活。
　　每天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按照父亲的意思在灵堂中祭拜生母。是的，生母，这个词才形容的恰当。

　　如今，林府里早已有了心照不宣的新女主人。
　　那是孟宜兰的妹妹——孟宜婷。没错，就是被用烂了的替身梗、误会梗、醉酒梗。
　　简而言之，前妻意外去世，有着相似容貌的妹妹和姐夫在朝夕相处中，惺惺相惜的两个灵魂还是走到了一起。
　　只不过唯一不同的是，孟宜兰才是那个误会的‘始作俑者’。

　　十五年前，林开阳独自外出试炼，途经沧州除妖。
　　误吸了幻形草的味道，徘徊逗留于山中久久不能离开。最终是在听到一曲笛声悠扬后，迷迷糊糊跟着走出了迷障。
　　而这笛子是姐姐的，吹笛人却是妹妹。可惜，小说中除了孟宜婷，谁都不知道。

　　而在一年后，孟宜婷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林开阳上门提亲，看着姐姐笑靥如花、幸福美满，直到小女儿的出生，姐姐的离开，姐夫的心性大变。

　　“姨娘？璎璎想吃这个！”
　　一声稍显稚嫩的少女音打乱了女人的思绪，顺着声音看过去，眼前唇色寡淡的少女指了指桌尾的桃花酥，张大了嘴巴。

　　这会儿林殊月还只是个被宠坏了的，没有是非善恶观的熊孩子，到底没有什么坏到根的心眼儿。林璎便适应起人设，扮作小孩子的调皮姿态。

　　“啊……诶!”
　　女人听到这话儿先是一愣，很快适应过来后，夹起一小块糕点喂到林璎的口中。新鲜的桃子汁液一下子在林璎舌尖漫开。
　　以前她看文的时候就在想，这个温柔大度又贤良的女人手艺会有多好，照顾起孩子又会有多细心。

　　现下真正体味过后，林璎不自觉将脑袋往女人手上蹭了蹭。
　　似乎十分珍惜这样难能可贵的亲子时刻，女人面上荡漾过浅笑后，眼尾多了几滴晶莹的泪痕。

　　“璎璎喜欢吃，姨娘以后就多给璎璎带些好吃的。”有些心疼的摸摸少女枯黄的发心，女人一如往常，一丝不苟的检查起少女的起居。
　　忽地瞥见床脚少了一床暖脚的棉被，当即皱着眉看向一旁默不作声、几乎被完全忽视掉了的少年。

　　“小姐的被子呢？”尽管心里有巨大的疑惑，孟宜婷还是尽量让自己语气平静。
　　虽然她也不喜欢这个神色诡异、不苟言笑的孩子，但她无法骗自己像林开阳父女俩一样将他当仇人对待。

　　“姨娘，是我给他的，我看最近气候冷，要是这个小杂……小崽种传染给我了怎么办？”
　　少女说着，小手嫌弃的将棉被推向墙角，又不以为意地补充道，“贱命一条，璎璎才不要给他陪病。”

　　要死哦，她怎么忘了这个时候林殊月的口头禅还不能随便改。
　　昨夜跟谛寻说了那么一大通话，左不过是因为两个人本来就不对付，谛寻也不是什么多嘴的人，便一股脑地先交代下来。

　　现下面对孟宜婷，一个心智成熟且十分了解原身的大人，林璎赶紧乖乖套回了马甲。
　　只不过这马甲套的并不牢靠，原小说中，林殊月对谛寻那是“东一句‘小杂种’，西一句‘下贱东西’”，身为21世纪美少女的林璎实在骂不出口。

　　尤其谛寻之前还是她最喜欢、最心疼的角色，再加上现在面对的又是一个小小少年，林璎更加不忍心了！
　　好在之前她的主动示好，早已让孟宜婷心下软的一塌糊涂，现下林婴说什么便也都由着她了。
　　只是一再追问要不要添置些寝具，不过都被林璎一一拒绝了。

　　送走孟宜婷后，林璎终于松了口气，正想着要不带少年出去打打雪仗？就见不远处的铜镜中，倒映着一张‘丧’绝人寰的脸。
　　相较之下，再帅气的面庞都洗不掉谛寻一身的阴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