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人》简安哲

29、29

　　周羽白并不是来为唐雨檬说情的，经过刚刚那场闹剧，更没有那个心思。

　　但病床上的人不这么想。

　　他右眼包扎着绷带，剩下的左眼疲累无神，但看到周羽白时，眼中立刻蓄了箭，“还要为你那个好妹妹说话？”

　　周羽白轻声道：“我只是来看看你。”

　　“是吗，那对你现在看到的，可满意？”李正桉露出嘲讽笑，“我瞎了一只眼睛。”

　　周羽白：“我理解你现在的情绪，你要是不想看到我，那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她的手刚刚放在门把上，忽听到身后传来低低的的哭腔，压抑至极的，让人心生恻然，“是我错了吗？是我做了错误的选择，是我利用她。这是迟早要来的报应。”

　　他声音带着祈求，“羽白，先别走，我想和你说说话。”

　　“我已经毁了，我被唐雨檬毁了，我也被我自己毁了······”

　　周羽白转过身，走到他旁边的床铺坐下。

　　真是无比漫长的一天。

　　窗外的天空已经黑了，病房里的白炽灯照得人惨白无血色，李正桉看着一旁静坐的羽白，她还是那么美，奇怪的是，他现在用一只眼睛去看，她的美好像又放大了两倍。

　　只是，自己早已经配不上她了。

　　现在，他只能是一个可怜人，一个受害者，博取她的些许同情，让她来听听自己的心事。

　　“我记得我和你说过吧，我们刚刚住在一起的时候，她真的特别好，简直把我放在她生命中的第一位，我那时候真的想过，就这么和她过一辈子，就算我不爱她，可我会一直对她好。可是······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和唐雨檬之间，无法平静的吃完一顿饭，无法安静的在一起待上五分钟。”

　　李正桉轻声问她，“羽白，你了解你这位表妹吗？”

　　周羽白喃喃开口：“她就是小时候被惯坏了，什么事情都喜欢自我为中心，但她要是真正爱一个人······”

　　“那个人会很倒霉。”李正桉打断她的话，“唐雨檬，她不是被惯坏了，她是整颗心都是坏的。”

　　周羽白的双手又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

　　李正桉举起他的双手，手背上面都有深深浅浅的刀痕，有几道是红肿的，有几道已经结痂，还有更多的，留下了难看的肉色的疤痕。

　　“你也很奇怪吧，每次见我，我的手上都会绑着绷带。但其实，不止是手上，身上也有。”他微微笑着，“这些，都是唐雨檬的杰作啊。”

　　他带着残酷的笑意回想着：“我不知道，她身上到底藏了多少刀片，也没数过她在我身上划了多少口子，而且最可笑的是，每次看到我流血，她竟然哭得比我还厉害，好像伤得是她自己。她每次都哭着和我说，她不是故意的，是因为太在乎我，是因为我没有给足她安全感，她只是想证明，我是真正属于她的······羽白，你真应该去看看当时的情况，她的演技，真的叫人折服。”

　　周羽白不敢相信，可事实就是这么确凿，她甚至能想到那个场面：唐雨檬不住哭声抱怨而李正桉不得不原谅她。

　　但她又想到，在那家医院的走廊，唐雨檬仰着头，带着孩子般的固执说——“我那么爱他。”

　　那么爱他。

　　所以是恨不得毁了他。

　　周羽白觉得四周晕眩，她把五指插进头发里，觉得无力而忐忑。

　　良久，她抬头问他，“那你，为什么不离开？”

　　如果她真的伤害你这么多次，你为什么不走？

　　“首先，我还不想丢了锐明的工作，”他回答得倒坦诚，“再来，我是真的以为，她会改。最后一个重要原因，是因为——”

　　他的左眼目不转睛的看着羽白，“我心里的人是你，我对她有愧。”

　　这件惨事发生的前不久，他们在家里吃晚餐，唐雨檬下厨煎了牛排。每次都是这样，昨天用刀片把他划伤，第二天就会下厨犒劳他。

　　晚餐的开头还算平静，李正桉心里想着工作的事，唐雨檬自说自话，挨个描述她那些朋友们的现状，这个又买个好看的包包啦，那个又升职啦，结婚啦，男朋友出轨啦。

　　她总是这样，对朋友生活发生的好事不屑一顾，却对他们的灾难兴致勃勃。

　　大概是李正桉忘记回应她的第三遍“你觉得是不是”的时候，争吵开始了，战火从今天的晚餐莫名其妙的延伸到他平日种种的“罪行”，一切的一切都在表明，他根本不爱她了。

　　李正桉觉得受够了，他大声嚷着“对老子我就是不爱你了！”，之后摔门离去。

　　准备去公司过夜，到了地下车库才发现，有一份公司重要的文件落在了家里，他气恼的拍着方向盘，等到情绪稍稍平复了些，才上楼去拿。

　　他没想到，没想到唐雨檬又去翻他的书桌，他没想到那张照片，那张藏在最后一个抽屉压在最底下的那张照片，此刻被她拿在手里。

　　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那张照片上，完全没注意到她藏在身后的，那只银筷。

　　“你一直藏着这个？”她问。

　　他有些心虚，但更多的是愤怒，“你没有权利，动我的东西。”

　　“你的东西？”她奸笑着，“这房子是我爸买给我的，这屋子里的所有东西，包括你，都是我的。”

　　“唐雨檬，你简直是个疯婆子，把照片还我，我马上搬走，我和你，也立刻分手。”他伸手要来夺。

　　她往后一闪，躲开了他，语气慌张：“你什么意思？你要和我分开？我们已经订婚了，我们结婚的日子也要定了，你不能走的，你不能离开我！”

　　李正桉受够了，他放弃了去夺那张照片，转身要离开，“好，这屋子的东西都是你的是吧，照片你留着吧，我走！”

　　“正桉！”她忽地叫住他，“我只是害怕，我没有别的意思。你能不能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心里还有她？没有确切的答案，我是放不开手的。”

　　李正桉背对着她，忽地道，“是，我心里是有她，这样，你满意了吗？”

　　“照片。”她声音温柔而弱小，似乎是带着妥协的，“照片，还是还给你吧。”

　　他心里一松，转身，伸手去接，那照片却悠悠落在了地上，紧接着，唐雨檬举起了右手······

　　铺天盖地，撕心裂肺的疼痛，席卷了他整个身体······

　　从这样近的回忆里抽出来，李正桉还是惊得一身冷汗。

　　他看着一旁的周羽白，应该是可怜他吧，要不然他以往这么说，她肯定斩钉截铁的拒绝了。

　　她现在过得很好，他知道。

　　“你走吧，不用再来了。”他把脸转向了另一边，“我要休息了。”

　　他还有很多事情去做，这些事他不希望她掺和进来。

　　唐雨檬，那个疯子，他绝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一定会让她得到惩罚。

　　羽白没有再说话，她轻轻地，像幽灵一样飘了出去。

　　门关上了。

　　哦，那张照片，唐雨檬找到的那张照片，想也不用想，是关于谁的。

　　那是在锐明的年会上，他们第一次跳舞，也是唯一的一次。

　　年会上有摄影师，拍了许多很好的照片，他第一眼就看中了这张，还向摄影师买下了底片。

　　照片中，羽白靠在他的肩头，微微闭着眼，嘴唇微微扬起，慵懒又迷人。

　　事实上，他那天晚上紧张得过了头，生怕这个漂亮女孩嫌弃他舞步拙劣，嫌弃他呆板无趣，一直到舞会结束，他都惴惴不安，也不好意思开口问：我刚刚是不是跳得特别差？

　　直到看到这张照片，所有的不安全都消失了。

　　或许那天晚上，他真的做了一棵树，让这个女孩靠着他，得以休息片刻，得以稍稍安宁。

　　※

　　“羽白？”

　　妈妈和浮生一起围上来，“怎么样？”

　　周羽白苍白的摇摇头，“他不太好，还说，以后不必来看他了。”

　　三人一起回了家，唐绮的房间一直空着，许多东西还没添置，严浮生抓住这个机会，立刻道，“阿姨，我和羽白去买，您先在家休息吧。”

　　唐绮担心羽白的状况：“不用，以后再慢慢添置就行，浮生，你陪着羽白，我给你们做些吃的。”

　　也是，浮生看着羽白憔悴的脸，不忍心让她再跑。

　　到了羽白的房间，浮生关上门，立刻上来抱住她，在唐绮面前，他不敢表现得太亲密，想抱她想了好久了。

　　“浮生，我不管他们的事了。”羽白回抱着他，“不管这次的结果怎样，我都不想管了。”

　　“好好好，不管，随他们怎么闹。”浮生吻了吻她的头发，又瞧着她眼皮下的一圈青色，心里好是心疼，“休息吧，现在什么都不要想。”

　　“不要，我想和你们一起吃饭。”周羽白仰头，淡淡笑着，“这个世界上，我最爱的两个人，都在我身边了，我不想那么早睡。”

　　今日虽然遇到一系列可怕又无理取闹的事，但是现在，他只觉得心里暖暖的，心上开出了一朵小花。

　　他又忍不住，吻了吻她的唇，“答应你，我一直都在。”

　　完结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