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人》简安哲

28、28

　　又是楼梯。

　　冰凉的光滑的瓷面，身体不受控制的，从那一节节台阶上滚下来。

　　但这一次，如果单单只有这样，那并没有什么，

　　可怕的是，唐雨檬手里还握着凶器，可怕的是，那凶器被狠狠插进了李正桉的右眼。

　　一只长而尖利的银制筷子。

　　伴随着李正桉的惨叫，身体因为痛苦在地面拼命蠕动，地上的斑斑血迹，唐雨檬抬起头，脸上是梦清醒之后的释然，她望向羽白，竟是微微笑了，“姐姐。”

　　平静的现实再次碎成粉末。

　　※

　　她的确是看到了。

　　唐雨檬是怎样愤怒的将那只银筷，对准了他的右眼，她动作那么快，那么狠，可周羽白还是看到了，没有闭眼，没有躲闪。

　　虽然那个场面比任何恐怖片的内容还要惊悚。

　　她脑子麻木，四肢无法控制的颤抖，这种惊骇到无法控制的感觉再次袭来。

　　已经过了多久了？

　　许默对她坦白罪行的那个夜晚，她便是这样的。

　　但这一次更为厉害，因为这一次，她还成为了唯一的目击证人。

　　唐雨檬，她的妹妹，犯了罪。

　　再一次，必须如实的录口供，必须清楚准备的说明当时的情况。

　　好累，双腿像灌了铅，如何也迈不动。

　　“羽白。”严浮生上前抱住她。

　　还好还好，这一次有他在，因为不放心而跟上来查看的严浮生，对这个惊人的现场很快做出了判断，“羽白，快打电话叫救护车。”

　　随后，他报了警。

　　“去医院吗？李正桉已经做完手术了。”

　　她无力的点头，“好。”

　　然而在停车场，准备上车的时候，韩清却追了上来，刚刚在警察局，她又哭又闹，结果毫无办法，缩在丈夫怀中哭得肝肠寸断。

　　这时候，她却完全恢复了生命力，那右手蓄足了力，往羽白的脸上招呼。

　　干脆利落的一巴掌。

　　“周羽白，你好厉害！亲自把你妹妹送到警察局，你真是了不起啊！”

　　“你干什么！”严浮生从驾驶座跳下来，把羽白挡在身后，眼睛里满是怒火，“你也想回警察局陪你的女儿吗！”

　　唐国明和唐绮赶来，本来唐国明是要阻止韩清闹事的，但听见一个晚辈这么和他夫人说话，顿觉不快，“住口！你可还有半分家教！”

　　眼神有意无意的看向羽白，可惜她现在如同溺水的人，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被淹死，还能顾得上谁？

　　浮生讥诮道：“家教我肯定是有的，可你们家就不一定了。”

　　“你！”

　　“好了，浮生别说了，”唐绮上前拉了拉浮生的袖子，“羽白她舅舅舅妈是因为太难过，你多多体谅。”

　　浮生向来是尊重唐绮的，可眼下他只能忍住不对她发脾气，却不能认同她的说法，“阿姨，他们的女儿犯了罪，也要安一道罪名在你女儿身上，这也要体谅？简直太荒谬了吧。”

　　他冷冷道：“你们二位，应该庆幸羽白去看了她表妹，并及时把李正桉送到了医院，不然，拖得越久，他的情况只会更严重。而且，警是我报的，你们有什么怨气，冲我来好了！”

　　韩清却依旧将含怨的眸子盯向羽白：“你怎么就这么狠心？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存在，雨檬的压力有多大，你越来越优秀，她就越来越难过，她和李正桉在一起不顺，是因为谁？你一点都不知道吗？周羽白，我都不奢望你有多关心你这个妹妹，但至少，你不要害她啊！她现在犯错了，你呢，你能心安吗？”

　　严浮生不打女人，但此刻他很想破戒。

　　直到一只小手轻轻勾了勾他的衣摆，羽白站在他身边，轻声开口问，“是不是我今天，要替唐雨檬顶罪，你才满意啊。”

　　韩清的脸惨白的如同僵尸，眼睛里却跳跃着怒火，“以我们唐家对你的恩情，难道不应该吗？”

　　周羽白很想笑，但实在没那个力量，她望向唐国明，“那舅舅呢，您也这么觉得吗？今天被关进去的是我，你们大家才会满意。”

　　唐国明皱着眉头，他斟酌着开口，“不能这么说，虽然这件事······你处理的的确不够······比较欠考虑吧，算了不说了，现在说这个也没意思，雨檬的事情我们都很伤心，眼下只能希望李正桉那边能松松口，我们的律师已经到位，如果李正桉那边肯合作的话，我相信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只是现在······”

　　“欠考虑是什么意思？我不应该报警，不应该找人来救李正桉吗？”周羽白苍白的笑笑，“我今天才发现，舅舅你啊，根本没有舅妈坦率。你也从心里觉得，我应该对唐雨檬的人生负责，是吧。”

　　按他们的想法，最完美的做法就是，周羽白将一切的罪责都承担下来：

　　人是我捅的，是我犯下的罪。

　　那么她会看到什么呢？或许只是一张张比现在稍柔和的脸吧，或许那时候，他们才会在心里真正松一口气。

　　唐国明道：“好，坦白说，我的确对你有些失望。”

　　你看，都是一样的啊，就算唐国明平日再怎么责骂唐雨檬，甚至说要和她断绝关系，但毕竟是亲骨肉，是他真正在意的人。

　　他表面套上了一层明事理懂大局的壳子，其实内里和韩清一样，为了唐雨檬，可以颠倒黑白，是非不分。

　　我对你失望，因为你没有替你妹妹揽下罪责。

　　“她没有错！”

　　在羽白几乎摇摇欲坠时，一个人站出来拉住了她。她欣喜、感激，她的妈妈，护在了她面前。

　　算起来，这是唐绮第一次在这对夫妇面前维护羽白，她清晰的一字一顿的开口，“我的女儿没有做错，她做了她应该做的事。”

　　“你说什么？”韩清不敢相信，她从来没有把唐绮当做姐姐，这个懦弱的女人来到家里后，不过是多了一个好用的女佣而已，和亲情沾不到边。

　　平常都是低眉顺耳的，这一次竟愤怒的直视着她的脸，重复着说，“我的女儿没有做错任何事，是我错了。”

　　唐国明语气很无奈：“姐，你不要把事情搞得这么复杂······”

　　“复杂吗？不就是你们宠坏了自己的女儿，现在她犯了罪，你们还想让我女儿来顶，我告诉你们，没门儿！”唐绮激动的开口，“是我太顾念那些恩情，所以平日里不管哪回有争执，我都叫羽白退让，但这一次，不可能了，做你们的春秋大梦吧！还有，我们家欠你的钱还清了，我尽心尽力伺候你们这么多年，人情也已经还清了，老娘现在不干了！”

　　她把肩上的包包扔在地上，哗啦一声巨响。这包里习惯装着他们要用的纸巾、湿巾、茶杯、钥匙等等，这几位从来不记得带。

　　周羽白惊讶的看着妈妈，好像她从来，没有认真的仔细的看过妈妈的脸，没有真正的认识过她。

　　唐绮一把抓住羽白的手，气势汹汹的说，“浮生，开车，我们走！”

　　浮生喜得忙不迭的答应，“好勒！”

　　“行李我会找时间回去收拾的。”她又盯着韩清的脸，恶狠狠道，“下次你再敢对我的女儿动手，我不会跟你客气的！”

　　※

　　在车上，周羽白握着妈妈的手，冰凉的温度总算渐渐回温，她满含感激的说，“谢谢你，妈妈。”

　　“傻孩子。”唐绮摸摸她的头，“是妈妈让你吃了这么多的苦，你说得对，我们早就该搬出来的，不是一路人，生活还搅在了一起，他们不会感激我什么，只能是自己白受委屈。”

　　驾驶座的浮生吹了声口哨，“阿姨，你今天真是太帅了！”

　　唐绮苦笑了下，“看起来有点疯狂吧。”

　　“不不不，完全没有，您的气势特别足，我敢保证，那个女人绝对不是您的对手！”

　　“唔，这话倒不错，韩清整天节食，瘦得都不成样子，我一拳就能给她打飞！”

　　羽白和浮生一齐哈哈笑出声来，她都忘了，从前她的妈妈，是个多么风趣的女子。

　　过了一会儿，羽白才轻轻说，“雨檬犯了罪，我们不是不难过，如果是其他的忙，我也乐意去帮。但我也有必须要做的事，我必须要阐明事实。但是，但是他们······”

　　“我知道，他们过了线。”唐绮轻声说，“都是我的错，我之前把自己放得太低，结果让他们为所欲为，连同我的女儿，都在他们面前矮了一截。”

　　“妈妈，以后不要再说怪自己的话，我也不会。”

　　妈妈有太多不安吧，有女儿要养，有赌债要还，老家还有老人要养，她只能抓住可以依靠的人，紧紧地抓住，不放手。

　　周羽白曾经说过，抛弃自尊活下去很难，于她是不可忍受的，但妈妈忍了下来。

　　为了她，为了生活。

　　或许往日，她对妈妈有抱怨，有不理解，但当妈妈选择站在她的一边，霎时间，所有的负面情绪都烟消云散。

　　妈妈，也成为了她的底气。

　　浮生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随即道，“医院打来的。”

　　哎呀快要完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