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姑苏旧事 ...
-
在谢允的眼里，蓝曦臣每一次的出现，都是这样的儒雅的样子，让人根本就找不出破绽来，说好了听，就是温文尔雅，待人接物和善。
说坏了，要么是被保护得太好了，整一没有心计的傻白甜；或者是藏得太深了，善于用笑容来掩饰自己的内心所想。
但是谢允比较偏向于后者。
蓝曦臣走到谢允跟前不过一丈之远，那日晚了，离得稍微远了些，他在高，他在低，居然没有发现：这少年居然快要与他平齐：“既然谢公子想做君子，那么不妨试一下这真·君子，如何？”
真君子吗？谢允道：“蓝宗主有所不知，虽然您的岁数长于我，但是要论江湖经验，谢某人倒是大言不惭地会说，谢某人比蓝宗主更丰富。这江湖之中，可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君子啊。”
“不同的人对君子自然有不同的理解，难道在谢公子心里没有真君子吗？”蓝曦臣问道。
谢允回复：“这……在下还真没有一个定性。不知道，在蓝宗主心里，何人才真正配得上是君子？”
蓝曦臣答道：“古人有云，古来今往成大事者，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若是君子，自当从修身开始。子曰：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是当以学习开始。”
蓝曦臣已经暗示得如此明显了，谢允要是再听不出来就是傻子了：这是要自己去兰室听学。
不过……
“多谢泽芜君好意，不过，谢某人倒是对君子有另外一番见解。”谢允道。
“哦？请谢公子赐教。”蓝曦臣道。
谢允连忙摆手：“赐教不敢当，只是说一些自己的见闻罢了。晚辈不才，《论语》读过几篇，对于君子之道，倒是喜欢孔先生所说的其中一条。”
“哪一条？”
谢允直视着蓝曦臣的那双眼睛，一字一语的吐露：“君子不忧不惧。”
一个人反省自己的行为,而能够不后悔、不愧疚。蓝曦臣倒是同意这个观点：“这倒的确是君子之为。”
“但是当今天下能做到的又有几人呢？”谢允道，“请恕晚辈冒犯了，就拿泽芜君您来说，现在当您回首过往的时候，有没有令您不后悔、不愧疚的事情呢？”
不后悔、不愧疚。
这六个字扎在了蓝曦臣的心底。
回想起十六年前的那一场悲剧，蓝曦臣也只得苦笑。没错，连他自己都没有办法真正地实现君子之道，到现在，反被一个小辈给教训了：“谢公子之言，令曦臣感悟颇多。”
“不敢当。”谢允颔首。
“不过，谢公子若是想来听学，兰室随时都向谢公子敞开大门。”蓝曦臣拔出了裂冰，今晚，月亮不是圆的，但是这少年的一番话，的确让自己感触颇多。
悠悠洞箫，如泣如诉，哀婉辗转，在这寂静的云深不知处尤为突出。
蓝忘机寻到蓝曦臣的时候，就看到蓝曦臣眼中俱是往事之殇，而在他的身边，一位戴着面具的少年，闭着眼睛，静静的听着这弦外之音。
在一曲毕之后，谢允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就是蓝忘机那挺拔的身姿，他急忙站了起来，对蓝曦臣拱手行礼：“既然是含光君寻泽芜君，想必是族中事务，晚辈不方便在场，先告退一步。”
蓝曦臣方才在吹奏的时候就感觉到了蓝忘机的到来，这十六年来，他们兄弟之间是越发的远了……忘机主动寻他的次数越来越少，每次来，都是公事禀告；这称呼都从“兄长”变成了疏远的“蓝宗主”。
谢允离开之后，蓝曦臣收了白□□箫，看着站在不远处的蓝忘机：“你一直想见见这孩子的，今日一见是否还满意呢？”
蓝忘机毫无感情的双眸看向了谢允离开的背影，不语。
不过在看见谢允的背影之后那颤动的双眸却被蓝曦臣一览无遗。
蓝曦臣有些哀伤地问道：“忘机，阿笙……还是没有消息吗？”
蓝忘机低眸，握着避尘的手越发捏紧了。
“整整十三年了，一点消息都没有……”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偶尔会有消息，当蓝氏的人赶过去的时候，人却没有了。
儿子故意躲着父亲，说不恨，谁都不相信。
蓝曦臣闭上了眼睛，长叹一声，凝素啊凝素，你走了，连带着带走了忘机最后的一丝希望。
“蓝宗主，最近世家多有风动。”蓝忘机掩饰了一下自己的悲伤，开始向蓝曦臣汇报这次自己下山遇见的事情。
蓝曦臣皱眉：“什么事？”
“信。”
提到信，蓝曦臣想起了最近从彩衣镇回来的时候听到的各路传闻：各大世家天降信件，说是天界选拔人才，要从各个世家子弟和一些厉害的散修之中挑选年轻人才。
不过，他姑苏蓝氏却没有收到类似的请柬。
蓝曦臣道：“忘机，据你所知，有哪些世家和散修收到了请柬？”
蓝忘机不紧不慢地回答：“云梦江氏、兰陵金氏、清河聂氏、巴陵欧阳氏、汝南王氏……还有魏婴。”
听到蓝忘机一个世家一个世家的列出来，蓝曦臣的眉皱得是越发的深了。云梦江氏、兰陵金氏和清河聂氏是仙门大家，收到请柬在情理之中，但是像巴陵欧阳氏、汝南王氏这样的世家，却不如他姑苏蓝氏那样庞大，却也能收到请柬。
反观之，他姑苏蓝氏却是一封请柬都没有收到。
这引发了蓝曦臣的思考。
“你们兄弟二人都在啊？”身后传来的声音，使得蓝曦臣和蓝忘机转身，向来人行礼：“叔父。”
蓝启仁寻找蓝曦臣是要再把听学的事情再确定一次，但是见这兄弟二人都在，曦臣还如此忧心忡忡，不由得问起来：“曦臣，见你忧心忡忡，发生了何事？”
蓝忘机道：“叔父可知六界历练大会？”
六界历练大会？蓝启仁思索了一番，说道：“当初听族中长辈说过，六界历练大会是天天界直接越过天劫从六界选拔可用人才的唯一方式。不管是神、仙、人，还是魔、妖和鬼，都可以参加此次历练大会。每隔一千年一次选拔，算算日子……是这个时候天界会发出请柬了。”
这下轮到蓝曦臣觉得疑惑了：“叔父为何会觉得，天界会向我们仙门发出请柬呢？”
蓝启仁想起了当时青蘅君对他说过的话：“我也只是听你们父亲说过，我们蓝氏的祖先蓝安，在看破红尘之前，是天界之人。虽是皇室血脉，却淡泊典雅，我蓝氏后裔，在每一届的六界历练大会到来之前，都会收到请柬。”
见这两兄弟都不做声，蓝启仁问道：“是有什么问题吗？”
蓝曦臣道：“叔父……今年……蓝氏并没有收到天界的请柬。”
“曦臣，你确定请柬已经发出去了？”蓝启仁皱眉问道。
蓝曦臣看向蓝忘机，只见蓝忘机从水袖里拿出一张纸，蓝启仁接过，上面写道：
兰陵金氏宗主金氏子轩亲启：
兹事体大，千年一遇六界历练大会，于天界九霄云殿举办。届时请各世家选拔优秀弟子上报参初会，下月上元，天界使者会亲临府邸收取初会者，两月后上元，初会启，望务重。
圣帝君紫英誉衡亲笔
若是平时，蓝启仁肯定以为是哪个扶不起的世家弟子的玩笑，但是见这信上面的银色大印，他连忙和蓝曦臣、蓝忘机回到藏书阁，在禁室之中，找出了以往天界送给蓝氏的请柬。
每一届的请柬，都由天界圣帝君（相当于天后）紫英誉衡亲笔手书，也加有圣帝君大印，虽然是忘机的笔迹，但是从语句看得出，不是忘机的风格。
“忘机，这信的内容，你是从哪里得到的？”蓝曦臣问道。
蓝忘机答道：“在金氏所听，抄录一份。”
兰陵金氏之人心高气傲，有了这消息，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所以蓝忘机只要稍微留心，听门生的只言片语，便能猜到信的内容。
信的内容是真的，但是却没有蓝氏的份儿。
蓝启仁捻着胡须，今年没有蓝氏……难道，是蓝氏做错了什么？让上天降下了责罚？
自他有记忆开始，蓝氏只发生过三件在他看来抱憾终身的事情：
第一件就是兄长青蘅君在姑苏城外的一见倾心误终身；
第二件就是忘机发妻凝素在不夜天身怀六甲含恨跳崖；
第三件就是忘机凝素之子蓝笙七岁那年出走，从此杳无音信。
这三件事情兹事体大，但是江氏和金氏所发生的乱糟糟的事情，远胜于蓝氏：金氏老宗主金光善马上风而死；江氏与眉山虞氏因为江宗主的婚事而闹过一场。
凝素，蓝笙……
这两人又如何不是蓝启仁所放不下的？
凝素虽出身低微，但是家室清白，知恩图报，贤良淑德，从无怨言；
蓝笙天资聪颖，根骨奇佳，行为雅正，蓝启仁一度以为，他能将蓝笙培养成为第二个蓝忘机，可惜……：“曦臣，在外面寻找阿笙的人手，再多派些。”
失踪十三年，他们蓝氏始终没有放弃寻找他过。
蓝曦臣自是应下，阿笙出走这件事，他们长辈都有责任，但是这次的历练大会，也是不能忽视的，他身为宗主，要为蓝氏长远的发展考虑，为了蓝氏门生的未来，他也必须搞清楚为什么这次蓝氏没有收到请柬的原因。
蓝曦臣问道：“叔父，我蓝氏可能直接与天界之神对话？”
“历来有这例子，不过方法都记载在禁室的书中。”蓝启仁当然知道蓝曦臣想干什么，蓝曦臣从来不让他操心。
只是忘机……：“忘机，你一路赶回来，路途劳累，先去沐浴更衣吧。”
蓝忘机行过礼之后便退下了，他一步步，迈着沉重的步伐回到了静室，打开了静室的外间一间小屋的门，里面家具一应俱全。在门口，放着一双白色的绣花鞋和一双卷云纹的虎头鞋。
在小屋的书桌的墙上，是一卷画，画中女子般般入画，皎若秋月，戴着抹额，身穿卷云纹素纱衣，但是紧皱的眉头，每次看了，蓝忘机的心底都是如刀绞一般的疼。
凝素……
再看向这虎头鞋，喉咙中一腥，一口血被他咽了下去。蓝笙，表字思旭，他的亲子，却在他闭关养伤期间，下落不明。
你究竟在哪里？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姑苏旧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