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京月》未踏归程

5、生辰

　　顾徵知道自己从来都不是会把心事连血带肉掏出来的人，刚才那一通吐露，心里带着些许惊讶，可更多的是一些了然。
　　明白自己确实表面岿然不动，实际天崩地裂；明白自己确实羡慕那个有依傍的孩子；又明白心里确实苦涩，可却又因为些什么总觉得…苦里掺着甜。
　　可能是身边多了个一起成长的人吧。
　　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人哪怕再多不一样的经历，也只是个孩子，城府与阅历都只是初出茅庐的等级，心里也是对这个世界抱有过很多希望。
　　执剑天涯的少年人永远会在黑暗里斩断荆棘，等待破晓的光。
　　淮水镇，洛水集市的好多个商铺是早年间为躲避战乱，从长安的长安大街迁徙而来的，繁华程度可同日而语。
　　状元楼，王氏票号，茶兴小馆…卖糖人的，卖首饰、胭脂的，甚至瓷器行都应有尽有。
　　由于镇中心人多冗杂，闹市区更是来往行人密集处，便规定不让马匹进入洛水集市，萧淳便在洛水集市不远处的公用马厩占了两个马位，溜达着边走边玩。跑马跑了一路，顾徵的心情好多了，此刻觉得天很蓝，草很青，身边的那个人形喇叭也没那么烦人了。
　　“阿徵，听说戌时三刻淮水河边会放孔明灯，到时候咱们也去。”萧淳看见顾徵走了片刻的神，忽然想到刚进镇子时看见告示墙上说有孔明灯，心里不由得一动。
　　“好啊，那就准时赴灯宴吧。走了这么久，先找个茶馆歇一歇…那有个…状元楼”顾徵觉得熟悉，像在哪听过。
　　二人走进去，看见一进门的墙壁上刻着状元楼的历史。
　　大概意思是：
　　昭丰元年，一位解元进京考试，到过这家当年还叫“凤鸢楼”的酒楼吃过饭，留过宿，后来那位解元得了状元，是本朝连中三元第一人，皇帝觉得好兆头，封赏黄金，官爵，后成为太子太傅。
　　酒楼留意住宿记录得知此事，非得和状元“沾亲带故”改名为“状元楼”。
　　一家酒楼要和状元沾上喜气，多家也要纷纷效仿，那时，叫状元云云的满大街都是，就连那位状元去参加科考走过的路都被改名为状元路。
　　顾徵轻轻摇了摇头，觉得荒谬。
　　他们俩好像挺柳先生提起过，那位状元姓刘，名池远。
　　但他们俩不知道的是，那位太傅卷入一场兵变中，太子被杀，太傅隐姓埋名不知去向，至今杳无音信。
　　留给他的只有两个下场，要么死了，要么藏起来了。
　　可也无人知晓。
　　正值端午，楼里有不少人，二人找了个座位，点了些吃的。
　　萧淳四处望了望，见不远处坐着位富家公子，反正来头不小，那人莫名让他不舒服。
　　“看什么呢？”顾徵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与那位富家公子看了个对眼，愣了一下，但很快回过神来。
　　顾徵问：“你认识？”
　　萧淳说：“不认识…。”
　　萧淳话还没说完，菜上了好几道，二人都饿了，半大小子长个子的年纪，再加上走那么多的路，看到上菜也无暇他顾，只想跟菜肴一生一世了。
　　萧淳忙着吃，又忙着给顾徵夹这个，夹那个，让他多吃点，看着怪瘦的。
　　顾徵感知到，眯起眼冲他笑了笑，萧淳看到顾徵翘起的眼角好长。一股热劲儿从心脏流经胸腔，钻进骨骼，遍布全身，像条汹涌的河，漫过心脉，像一场毫无预兆的洪水把他打了个透。
　　这时有个店小二走到他们这桌说：“二位公子，那桌的客人说这位公子今日生辰，让小的们给下一碗长寿面。”店小二指着顾徵，又让端上来一碗热腾腾的面。
　　顾徵连忙看向那位富家公子的桌位，已经没人了。
　　“阿徵，你怎么知道是他，你们…认识？”
　　顾徵突然发现自己下意识的动作暴露了些什么，便轻叹一声，说道：“一位故人，好久未见，也未敢相认。”
　　萧淳总觉得那人在顾徵记忆中肯定不是和什么好事相关的，不想让顾徵想起那些不好的事，便转移话题。
　　“来，阿徵，菜齐了，连长寿面都有了，我敬你一杯。今日是你的生辰，我们相伴长大，我祝你年年有福享，岁岁有安康…”
　　顾徵不知为什么呼了口气，笑了，回道：“多谢！”
　　萧淳看着顾徵，忍了好半天，最后说：“阿徵，这么多年，我怎么逗你，你都喜怒不形于色，今日的你，身上多了很多的烟火气…”
　　顾徵惊讶地抬起头，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萧淳说的这些，问道：“我今日竟与往常不同吗？”
　　“恩…可能也不全是吧，毕竟我这么一个风流倜傥又妙语连珠的人在你身边，可能就与平日不同吧…还可能…”
　　萧淳还没说完，顾徵就笑骂道：“快收了神通吧！”
　　二人感觉吃好了，便付了钱来到洛水集市，这儿的确十分热闹，但他俩都是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子，实在对逛街提不起兴趣，除了看了场街头卖艺，萧淳叫了声好，顾徵给了枚钱，就是萧淳极有眼力见儿的看见顾徵盯着糖人的时间长于了那边卖茶的，便出手买了俩，他俩就扶着栏杆，吃着糖人，赏着风景，好恣意。
　　萧大爷食消化得差不多了，便拉着顾徵来到了一个叫宝器行的地方，他爹经常带他来这儿淘一些好玩意儿回去，萧淳上月相中了一把扇子，想送给顾徵做生辰礼物。
　　“老板，我上次看中的扇子您给我拿出来，我买下来。”萧淳一脸自豪地冲顾徵眨眨眼，等着老板拿扇子。
　　那位老板应该也就是个柜台老板，笑眯眯的老伙计走到帘子后面不一会又出来了，说：“公子，扇子在掌柜的那，掌柜的说让您二位进去说话。”伙计依旧笑眯眯地，他俩对视一眼，不知道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二人将信将疑地走到帘子后的雅间，发现这是一个藏宝阁，万千宝贝都在这储藏着，价值不菲，一格一格的放着，铺了一墙。没铺宝贝的那扇墙前头坐了一个人，只是个侧影，萧淳就觉得那一定是一个风华正茂的慵懒公子，整个身子靠在椅子上，软绵绵的抬不起来，一只手搭在把手上，另一只手托着本书。
　　顾徵叹了口气，萧淳问道：“公子有何事？”
　　那人听见便抬了头，那是个二十出头的男子，生了双极为有神的丹凤眼，钩子似的，嘴角天生上扬，看着让人觉得他不怀好意，总之是个风度翩翩的人。
　　萧淳却呆愣在原地，因为这人他们认识，是状元楼里那个让他觉得不舒服的富家公子，是记得顾徵生辰的那位“故人”。
　　此时就坐在他们面前，笑而不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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