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轨》乌锻

30、第 -813 章

　　——尽管人类不可能知晓具体的数字，但那的确是第三千次联通

　　荆寒蹒跚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走着。

　　对一个小孩子来说，要去理解整个学校的老师和同学在一瞬间消失了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荆寒最开始在学校里逛了大半天才意识到这件事，然后他就慌忙地跑回家。

　　路上一个人也没有。

　　明明昨天才挂上的横幅现在就已经发白，布告栏上的通知字迹模糊不清。

　　野草在视线可及的每一条缝隙上生长，马路上中央未经修缮的坑洞里长出了树。

　　不再有窗能反射太阳的光辉，像是演化成丛林的街道里却没有野兽或是昆虫的踪迹。

　　在这个遗忘了人类的世界里，荆寒无助的奔跑着。

　　被树枝绊倒，趟过水潭，楼道里的扶手一碰上去就知道落了厚厚的灰，门上的钥匙孔锈迹斑斑，扭动起来要花很大的力气。

　　可门后也是空无一人。

　　只是去上班了吧，大人们白天都要工作，只要等一等就好。

　　于是自早晨到黄昏，在那张好不容易收拾出来的属于他的床上，荆寒什么都没等到。

　　......

　　让一个小孩子理解一眨眼之后自己就躺在床上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睁眼前似乎有什么东西消失在晨光里。

　　荆寒疑惑地看着脏脏的床铺，又看看脏脏的自己。

　　不去洗洗可不行。

　　家里静悄悄的，到处都跟自己一样脏脏的。

　　卫生间里的水龙头怎样都流不出水，荆寒想喊妈妈，但却意识到家里现在一个人都没有。

　　他这才发现自己好饿好饿。

　　冰箱要很用力才打得开，打开之后只一瞬荆寒就把门关上了。

　　吃那里面的东西比饿肚子还难受。

　　停止了干呕后，荆寒呆呆地站在餐桌前。

　　没有吃的，电话也打不通，父母不知道去哪里了，对一个小孩子来说或许是某种世界末日吧。

　　突然，静寂的窗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似乎是有人从楼下跑过。

　　荆寒急忙忙跑到窗户前，只瞥见一个身影消失在视野的尽头。

　　来不及思考什么，荆寒几乎是慌不择路地跑出了门，跑向那个身影消失的方向。

　　迷迷糊糊地拐过几个路口，荆寒终于在前方看到一个人。

　　似乎比最开始看到的要高一些？

　　思考比行动慢一拍，张口的动作已经止不住。

　　“喂！”

　　两个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心跳声很大，呼吸很急促，荆寒喘着粗气看着前面的那个人缓缓地转身回头。

　　“别看！”

　　晚了。

　　荆寒瞪大了眼睛

　　那是一张什么样的脸呢？

　　已经，

　　忘

　　le

　　。

　　......

　　“醒一醒。”

　　尽管只是一瞬间的合眼，荆寒却有一种睡了很久的感觉。

　　“啊......这里是哪？”

　　自己不是在学校里上课吗？为什么会躺在地上？

　　“果然会忘掉。”一旁传来说话声，荆寒忙不迭地起身看向旁边。

　　一个看起来跟自己差不多大的男孩正站在稍远一些的地方盯着他。

　　“你是谁啊？这里是哪啊？”

　　左左右右都是不陌生也不熟悉的风景。

　　男孩沉默着，什么都没说。

　　“你，你也是远旗小学的的吗？我是三年二班的，你是几班的？”

　　仍是沉默，不过这次男孩思考了一阵就离开了。

　　“等等！”荆寒朝着那个方向跑去。

　　......

　　走了快有半个小时，男孩才在一栋建筑物前停下脚步。

　　“长湾福，福禾？”荆寒费力地辩别着那块被藤蔓覆盖着的牌匾。“这里是你的家吗？”

　　男孩总算是有了点反应，停下了脚步，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嘟囔了句什么。

　　随后转过身，对荆寒提问：“为什么要跟着我？”

　　“啊？因为，因为我不知道这是哪，你看起来好像知道。”

　　“长湾小区。”

　　“啊？”

　　男孩转回身，继续向前走。

　　“你刚刚醒过来的地方是长湾小区。”

　　......

　　男孩说完之后就消失在了那座建筑中。

　　尽管知道了自己大概仍在家的小区附近，荆寒的困境仍然没有得到缓解，因为他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日头接近正午，荆寒觉得自己的肚子已经快叫不出声了。

　　既然他往这里走了，这里面说不定有吃的？

　　怀抱着仅存的希望，荆寒走进了这座建筑。

　　内部和外部一样破败，木质的地板不仅会落灰，还会在积水中腐败。荆寒从脏乱的地面分辨出一串脚印。

　　大概是他的吧。

　　循着脚印，踩上不知是否会坍塌的楼梯，荆寒来到了二楼。

　　这里看起来比一楼要好一些。

　　荆寒从楼梯间探出头，朝着走廊左右张望。窗户不算太脏，有阳光露出，照亮一处旋舞的灰尘。

　　一侧的尽头，有一个人背朝着荆寒的方向坐着。

　　荆寒看得出来，那不是之前那个男孩，那个人年纪显然要更大。

　　虽然有些犹豫，荆寒还是走上前，想打个招呼。

　　“您好，我——”

　　然而走近了才发现，那根本不是真的人，掩藏在阴影里的雕像似乎能以假乱真。

　　那是一个青年的雕像，戴着眼镜，只有一半的脸上似乎无喜无悲，另一半脸则被大块的红色玻璃替代。

　　荆寒忍不住顺着雕像的视线看去，却只发现一个空了的蜡笔盒，盒字里现在只有两张蜡笔的包装纸留下。

　　“你在干什么？”

　　荆寒转身，发现是之前那个男孩。

　　“啊？我在看这个。”荆寒想把那个雕像指给他看。

　　可那里什么都没有，连那个空盒也消失无踪。

　　桌椅上厚厚的灰表明从来没有东西被放在那上面。

　　男孩疑惑地看了一阵，在确认了那里什么都没有后四处张望了一下，然后抓住荆寒的手，似乎是想把他拉走。

　　“这里不安全。”

　　荆寒愣愣地被男孩拉走，来到一个小房间里，看着男孩在关上门之后费劲地拖来桌子和椅子把门堵上。

　　“为什么要把门堵上？”

　　“有会让人忘掉东西的怪物，被看见就会什么忘掉很多事情。”

　　“啊？”荆寒相当惊讶。“可是我没有看见过啊？”

　　“看见了就会忘了，而且你已经看见过一次了。”

　　“啊？我忘了？那，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男孩从衣服的口袋里掏出几张纸片，上面好像歪歪扭扭地写着什么字。

　　“我都记在纸上了！”男孩的语气像是很骄傲。

　　“哇，那遇见过几回怪物了？”

　　男孩数了数一张纸片边缘的记号。

　　“记下来的有六次，里面有五次是碰见了怪物。”

　　“剩下的那一次呢？”

　　“是睡了一觉醒过来。”

　　碰见怪物就会忘掉很多事情，荆寒想了想。

　　“那我在马路上醒过来也是看见了怪物？”

　　“是的。”

　　“你在旁边，你也看见怪物了？”

　　男孩摇摇头。

　　“只有看到怪物的脸才会忘掉，而且我也是第一次看见别人遇见怪物，在你倒下去之后怪物就消失了。”

　　男孩收起纸片，想了想，从旁边的架子地下拖出来一个塑料箱，从里面拿出来了一个方块递给荆寒。

　　“压缩饼干？”荆寒念着包装上的字，“是饼干，吃的！”

　　天知道他现在饿成什么样子了。

　　“谢谢......”感谢到一半卡住了，荆寒发现自己完全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我叫荆寒，荆棘的荆，寒冬的寒。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万炽，百千万的万，炽热的炽。”万炽伸手过去作握手状。

　　荆寒领会，握住了手，大大地晃了几下。

　　......

　　根据万炽的记录，似乎睡觉也会让人忘记事情。

　　“那就不能睡觉了吗？可是很久不睡觉的话会困到受不了吧。”

　　“只要把今天的事情都记下来就行。”万炽把铅笔放到一边，向荆寒展示纸片上的字迹。

　　“明天醒过来看见上面的字就能知道之前发生过什么了。”

　　“可是。”荆寒端详着那几张纸。“要是纸用完了怎么办？”

　　他们这天下午把这栋被万炽称之为“福利院”的建筑翻了个遍，连半张能用的纸也没找到，这也是现在为什么只有万炽在做记录的原因，那些纸一开始是他兜里的。

　　“用完了就去找，外面总会有吧。”

　　“要是那些纸也用完了呢？”

　　“不可能吧，阿姨说要是有小孩子走丢了她会报警的，很快就会有人来找我们的。”

　　月色入户，从松动变形的窗缝吹来的风掠起所剩无几的窗帘。两个孩子蜷缩在一床被里，在慌张与不安中睡着了。

　　羽毛拍打的声音停在窗外，红宝石般的眼睛转动几下，随后再次拍打翅膀飞离了此处。

　　......

　　第二天的清晨，在足足混乱了半个小时后，万炽终于发现了自己兜里的纸片。

　　在对自己的字迹进行一番辨认后，万炽才知道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当然，解释给荆寒听是另外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