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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二十一章 长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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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门火起的时候,林晴朗在中书省被刘呈之拉住了对弈,直到用过晚饭呈之总算放人,此时急报进入。呈之急令召集所有职司官员,又对晴朗道:“你留在此处,不要乱跑。”
“多谢中书令照拂,晴朗到陛下那里看看……大人放心,晴朗足以自保。”
夜幕四合,晴朗急步走在宫中,侍卫们已经开始集合,宫人奔走询问,四处都是嘈杂的脚步声。有与她熟悉的宫人跑上来问“出了什么事情”,她无心解答,只道:“各自回职司处,不久便有令下。”
半路遇到姜濯,知道元戎在刘皇后处。赶到甘露殿,但见灯火通明,后宫职司官员、侍卫官等往来奔跑,虽有些慌忙,却不见惊恐失措之态。
元戎听到北门火起,便知郑王提前发动,谢启的供认中有大量京城武官的名字,包括左右监门等直接负责皇宫安全的卫戍中的不少高级军官也都牵涉在内。元戎立刻命召集各部值夜官员,令关闭宫门,皇宫卫队全部集合,守卫皇宫各门。令姜濯带皇帝手谕与兵符调左右领军卫入城平叛,令金吾卫全城戒严。旋即,又下令六宫肃静,各处掌灯,任何人不得随意走动,敢有喧哗奔逃者——斩。
晴朗进去的时候见赵元戎正在发号施令,刘皇后端坐在侧,不时对着宫人低语。元戎见她笑道:“来的好,你带兵符速到重光门,令秦览移交兵权,若不奉令,立刻斩杀!”
晴朗心中一震,心想居然连职司皇宫的将军都附逆,今夜怕是一场硬仗。当下一躬身:“臣遵旨——”顿了顿,又道:“臣斗胆,请陛下赐兵刃!”
“犬淳钧’来,赐林侍郎!”
尽管形势危急,听到这句话,刘皇后还是忍不住笑了下,心说赵元戎对着这位林侍郎真是大方到了极点,当初赐马是他最宝贝的骕骦,现下赐剑又是当年他转战沙场时使用的宝剑“淳钧”。转眼,宫人拿来淳钧剑,还选了一套盔甲,晴朗到侧室更换妥当,再出来时候广袖宽袍的儒雅文官成了英姿焕发的巾帼女将。
晴朗领了兵符向重光门跑去的时候,北门的大火已经将夜空染红,隐约可以听到马嘶人喊之声。她禁不住想“不知道婉儿他们安不安全……”又想:“幸好王琅在家中,他应该能应付这种状况。”
前些日子阴雨连绵,王琅家地势低,又年久失修,上面漏雨下面进水。廖婉看不过去,求晴朗让他们一家住进来。王琅开始还推迟,说医馆开在那里,住在林府出入不方便。直到他的两个儿子先后病倒,做家长的不得不低头,带着妻儿暂住林家。
之前两人闲聊的时候,王琅说漓河碑开始闹到这个地步,幕后何人林侍郎你心里有个数了吧?
晴朗浅笑:“端木宏在朝廷宣召旨意还没到就谋反,显然有人告密。而我面君密探之事除了中书令、鸾台令,就只有阻拦的元妃和先后前来探病的太子、郑王有可能知道。太子,是不会谋反的。”
王琅笑笑:“司徒家那群人若是谋反,也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嗯,凭司徒清手上的兵马,加上他的自负,不会偷偷摸摸的使那么多花样。”
外面一乱,王琅立刻让苏仁去查看,片刻回来说北门起火,街上兵丁往来云云,王琅就知道必是郑王发动兵变。他立刻命阖府戒备,所有人都不得入睡,各房点亮灯火;又命苏仁带着健壮的家丁,准备好武器,以防士兵趁乱抢窃。廖婉早跑了出来,听他吩咐完,挑眉道:“王叔叔,我能做什么?”
王琅看了她一会儿,柔声道:“你不怕?”
“不怕!我能做些什么?”
“你和苏义去通知汉王妃——郑王谋逆,让她多加小心。你带上兵器,不要骑马,路上见到成群的士兵躲着走。”
廖婉应了一声,回屋换了一身轻便衣服,带上兵刃小跑着出去。花月娘责怪王琅不该让小女孩去涉险,王琅笑道:“今夜朝凤必有一场混战,汉王府的防卫总比这里强多了吧?”
廖婉和苏义一路小跑,只看到朝凤街头军队往来,一边京兆府的差役高喊:“关门闭户,全城戒严”。一边金吾卫铠甲鲜明,更有许多也不知道哪一府的人马。有些已经在大街上打成一团,细一看,交战双方居然一样号衣;廖婉看的眼睛发直,苏义扯着她闪入小巷,低声道:“一处卫戍有将领反了,有将领没反,自家人打了自家人,京城算是乱套了。”
期间有一次没躲过去,幸好是京兆府的人,领头的在燕之那里见过廖婉,知道她是“林侍郎家的女孩儿”,只喝斥了几句就放过了。
两人东躲西藏,花了比平常多一倍的时间到了汉王府,见王府内外灯火通明,士兵们铠甲鲜明,手执兵器,显然已经严阵以待。汉王府的人都认识廖婉,让她进去,到了汉王妃平日喜欢的殿内,见沅芝一身常服,正在那里踱步,见了她扑过来一把抓住,连声说外面怎么乱成了一团,林侍郎那边如何,那么乱你怎么还跑出来了?听得廖婉深吸一口气,把那段话在脑子里回忆了两遍才理清脉络。
廖婉把路上的见闻说了一遍,又说了晴朗和王琅的分析,末了,沅芝柳眉一挑:“不用怀疑了,一定是赵霖那个没出息的东西!哼,凌哥哥早说过他不是好东西,果然出事了。要是凌哥哥在京城,他哪敢玩花样!”
廖婉暗自好笑,心想虽然皇家子弟注定了不可能独夫独妇的相伴,沅芝至少嫁给了她真心喜欢的男人。这个几乎目空一切的女子,只有在提到丈夫的时候语气里又骄傲又温柔,在她心里,世间男儿没有一个能超过她的“凌哥哥”。她平素出入汉王府,见对这一对少年夫妻相伴相依,常常心生羡慕,也只有这个时候她会忘了自己“要效仿林姑姑”的念头,转而想“若能得多情人长久相伴,那该多好。”
正胡思乱想着,却听沅芝向王府长史连着下了几道命令,竟然是让他调集大半王府守军,准备战马军械。
“王妃这是要做什么?去打仗么?”
沅芝一笑:“便是要去打仗!”顿了顿,又道:“不管是谁,既然是谋逆,首要必是攻陷皇宫,不会来找汉王府的晦气。凌哥哥还在外,伤了我便是与汉王为敌,一时半会还犯不着。所以,我要带着王府守军去帮父皇和太子的忙。”
廖婉愕然,略一清醒便拉住她连连劝说,王府长史早已一脸的为难,也跟着劝。
沅芝却一点不听,甩开他们进了内室,再出来时候已是顶盔贯甲,手执银枪,挑眉道:“有胆量的跟我走!”她这样的一个年轻女子,英姿勃发,振臂一呼,怎不让男儿们气血沸腾。堂上堂下顿时应声一片,将士们振臂道:“跟随王妃殿下!”
廖婉道:“我也去!”
苏义顿时冷汗就下来了,心想这要是出什么三长两短,晴朗还不把他拨皮抽筋。
沅芝看着她微微歪头,想了想道:“婉妹妹别去了,替我看着王府,还有璃儿。”
她所说的璃儿是她与汉王的女儿,这一年刚刚两岁,性格活泼,深得赵元戎疼爱,以至于稍微有点小病就能惊动皇帝陛下亲临。廖婉还在犹豫,苏义实在忍不住插话道:“王妃殿下放心,草民等竭尽全力。”沅芝扑哧一笑,快步出殿,但听一阵马嘶人喊,过了一盏茶功夫,重新恢复宁静。汉王府自然还有留守的官员和将领,廖婉在殿内坐了一阵子觉得没自己什么大事,和王府官员商量了几句便去了赵璃那里。
汉王府这一夜也是灯火通明,谁也不许睡觉,各处门扉紧闭,只有职司官员、各司领班和士兵们往来戒备。见了廖婉,都叫一声“廖姑娘——”,她一一应了,心里却越发不安宁起来,心想这一夜过去后到底会怎样,此间所有人,还有林晴朗他们有几人能在明朝日出后依旧太平。
这一夜,最激烈的战斗并不是在朝凤街头展开的,叛军在北门和城中各处的放火不过是让京城守军以及京兆府的差役们疲于奔命,从而让叛军主力得以全力攻打皇宫。皇宫六座城门的当值将军中将近一半参与了谋反,幸而由于谢启的临阵背叛,元戎得以提前准备,在对方动手之前解除了二人的军权,同时调集保卫皇宫的所有力量,并命刘呈之、姜涿等亲信携带兵符调动城外军队进京。
赵元戎端坐甘露殿,刘皇后在帘幕内也是正襟危坐,两人都知道今夜将是元戎有生以来最危险的时刻,讽刺的是,这一刻却是他的亲生儿子带来的。
“报——叛军攻打朱雀门,贺将军在城外接战!”
“报——朝阳门破,靖国侯与叛军激战。”
“朱雀门外,贺将军将叛军逼退。”
“报——重光门破,林侍郎与叛军激战。”
前一个消息还未消化,后一个消息就接踵而来;喜讯传来,紧锁的眉头还没展开,立刻就有一个凶讯让人颤抖。
子夜之后,皇宫内外的攻防战越发激烈。宋彦榛在北门火起后两个多时辰,终于发现京城街头的骚动最大,损失并不严重,组织上也不那么严密。他决定不再让京兆府的巡城兵马满城乱窜,令长史齐燕之协京兆司马、军曹等带领精锐人马前往皇城支援。
姜濯虽然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就赶到右领军卫大营,在左领军将军刘尚之那里却吃了憋。刘尚之是中书令刘呈之的异母兄弟,两人感情不错,但尚之是典型的朝凤贵族,眼中除几家贵胄外皆是贱奴。这样的人自不会看宦官们顺眼,偏偏尚之还是自命清高的类型,连敷衍一番都不屑与,之前与姜濯、张安顺几个都发生过冲突,若非呈之周旋,几乎在京城呆不下去。当下看到拿着兵符来的是姜濯,当下就拉长了脸,对他盘问过来盘问过去,一脸“凭什么相信你没有参与谋逆”的表情。姜濯知道厉害,耐着性子应对,末了刘尚之脸一沉:“皇城被围,京城动乱,尔如何逃脱?莫不是与叛逆勾结?”姜濯此时只恨出来时没有问皇帝加要一份手谕,而在军中他只身一人还真不敢翻脸,眼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姜濯实在等不下去了,一扬袖当着满营将官拜伏在地,颤声道:“陛下陷于危境,请将军速速援救,老奴……老奴……”
亲信拉了拉尚之的衣袖,俯耳道:“看样子不是作假,真的援救迟了,陛下怪罪下来……”尚之也觉得气出得够了,正想着怎么做个体面的台阶下来,便听帐外一声响报:“中书令大人到——”
刘呈之健步如飞,宽大的衣袖被风鼓起,束发冠带在策马飞奔后微微歪斜,这个曾经被称赞为“宁如南山,静自风流”的朝凤贵族,这一天已经完全没有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安宁,人还没进来就大声道:“军队为何还无动作?尚之你在干什么?”
子正方过,宫人没命一样冲进来:“承天门守军支撑不住了,叛军已攻到闾门前。”——闾门之后便是皇宫内庭。
赵元戎起身,命人取铠甲兵刃,冷笑道:“让朕亲眼看看,何人造次?”
刘皇后出来拜伏在地:“陛下保重!”
元戎大步踏出殿外,跟随他身边的是守卫内庭的士兵以及张安顺等自王府时代便跟随的中侍。刘皇后站在大殿台阶上目送他的背影,夜色深沉而灯火辉煌,君王的银甲反着甘露殿辉煌的灯光,而远处的天空一片通红,不知朝凤城哪一处大火,哪一地死战。
角落里传来抽泣的声音,刘皇后冷冷道:“再传令,六宫静肃。”又命:“拿凤吟来。”当时元戎让赵国名匠打制了一对匕首,一曰“鹰翔”一曰“凤吟”,大婚之时,将凤吟送给了刘氏。当时呈之年少,对此很不能理解,对姐姐说“从来红粉送佳人,姐夫送匕首是什么意思呢?”刘氏笑着说“汝姊夫为英豪,自视兵刃为至宝。”
长夜仍漫漫。
甘露殿中,刘皇后手执匕首,当门端坐,偌大的甘露殿又恢复了宁静,死一般的宁静。
承天门内,叛军如潮水般涌上。
闾门紧闭,退回内城的士兵喘一口气,紧弓握枪,准备迎接下一场死战。
这是皇宫最后的屏障,此门之后就是无墙可依,无据可守的内宫。
赵霖亲自督战承天门,郑王府府兵尽出,在他们,这一夜是将九族生死赌一个荣华富贵。守卫皇城的将领们若是守不住了,明日整整衣衫往新君面前一拜还是朝廷栋梁,他们若是败了,死无葬身之地。
赵霖并不是武将人才,尽管跟着元启军前两年,郑王在骑射兵器上都乏善可称,他那连赵元启都赞许的才能是在用兵,尤其是在用兵时机上的把握。这天午后,赵霖从宫内的眼线那里听到谢谨压着本来早该到端木谢那里的谢启进了甘露宫,他就知道事情已经彻底泄露了。不到一盏茶功夫,赵霖便决定立刻发动,他用让人惊叹的效率调配人手,将原本的“仓促行动”做到宛如长时间的酝酿的浑然天成。
双方都是仓促,赵霖已经胜了一成。激战中,他这个郑王也无法置身事外,拨开一支冲着门面飞来的箭,赵霖望向内宫城。
这是最后的一步了,只要攻破闾门,皇宫就在他的掌握下了。对于接下来的事,他也早有了计划。
杀父的名义太难听,他背负不起,也没必要背负,即便走到叛逆这一步,元戎在他心目里依然是个好父亲。所以,只要逼赵元戎禅位给他既可,他会以绝对的尊贵方式奉养他终老;赵佑是不能留下的,先册封个亲王软禁起来,过些时候不着痕迹的除掉就行了;卫王几个都是他的死党,要好好用。最麻烦的还是永川王和汉王,赵元启不但没有被逼反还和兄长串通了挖陷阱,他手上有十余万精兵,一旦以讨伐叛逆为名起兵,凭他的力量不知道能不能压制这位赵国数一数二的名将。汉王在外,手上也有兵马,单他起不了大事,若是他和永川王联合,事情就麻烦了。不过汉王的家眷都在京城,或许能让他投鼠忌器。
赵霖一直很满意自己未雨绸缪的习惯,眼看着承天门守军节节后退,感觉到胜利在望的赵霖刚刚露出一点笑容就听一城内一声欢呼,抬眼处,赵元戎一身戎装出现在城头。
银色盔甲,长剑在手。
一代君王威风凛凛,什么都不用作,仅仅是出现就让众军颤抖。
“此门外,放下兵刃者,既往不咎!”
赵元戎的口谕宛若一阵寒风掠过,帝王金口玉言,一诺千金。对于已经将生死赌在郑王身上的将领们还起不了什么作用,可对那些莫名其妙跟着的士兵们却有莫大的吸引力。赵霖见一瞬间军士们的战斗力明显弱了,立刻高声道:“第一个攻入闾门者,立封侯爵,三代袭承。本王登基之日,众军皆赏千金,授五品散官!”
话音刚落,阵后一阵哗乱。
赵霖马上回头,见一军至,当前一人金盔金甲,手挥铜锤,所到之处无人能敌。
郑王的眼睛眯了起来,脑海中搜索出一个名字——太子右卫率方毅——这是东宫的兵马!
承天门内外,父子兄弟对峙。
重光门前,林晴朗陷入死战。
林晴朗在元戎出接了兵符口谕,拿了淳钧剑直奔重光门,秦览却提前一步发动,斩杀了毫无防备的另一位守将。在此之前,元戎已经下令紧闭宫门,晴朗远远看到重光门正在缓缓打开,就知道秦览已反。她带了百来个内廷侍卫,当下一咬牙,喝道:“秦贤谋反,斩其者,赏金千两,立升三级,随我上!”
照理说,她林晴朗是鸾台侍郎,并非内廷侍卫将官,也不具有对侍卫们的赏罚晋升权利。但是,内廷行走的人谁不知道她是皇帝身边的第一宠儿,淳钧剑在手光芒一指,谁也不会对加官进爵的承诺有所怀疑。
重光门守军人数虽多,一来也是仓促应战,二来秦览忽然发难,部下中有一些并未与他密谋的军官茫然不知所措。晴朗带来的人都是准备死战的士兵,两相交战,竟然将重光门守军压了下来。
这一场混战,晴朗也不能幸免,帝王所赐的淳钧剑立刻染上了鲜血,这是当年跟随苏长安起兵时“朱雀门”之战后,她第一次陷入正规军之间的殊死战斗。
混战之中,秦览终究没能等到“享受荣华富贵”的那一刻。一个年轻士兵连杀四人,冲到他的面前。
直到最后一刻,秦览都想不通他怎么会死在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普通侍卫手上,同样在激战中的晴朗看到了这一幕。她逼开几个军士,冲到那个士兵身边,大声道:“做得好,你叫什么名字?”
“景牧,小人叫景牧。”
“景牧——我记住了,夺回重光门,我替你向皇帝请赏!”
眼见着守军因两员主将先后殒命而乱成一团,晴朗更挥舞着淳钧剑反复规劝士兵们投降,重光门即将被控制住的时候,外面忽然杀声震天,一支军队潮水般涌来。和重光门前交战的双方不同,这支人马均是骑兵,马强人壮,清一色的长枪在手。
骑兵队一冲,兵败如山倒。一路战一路退,转眼已到了闾门边。守宫城的士兵见同袍退却,正要打开闾门,林晴朗却止住了退却的脚步,高举宝剑喝道:“不准开门!”她背闾门而立,厉声道:“要进宫城,就从我林晴朗尸体上跨过去!”
叛军人多势众,晴朗和她的士兵们纵然有决死之心,也抵挡不住三、四倍敌人的攻击。张安顺受皇后之命到重光门看究竟,在城墙上往下一看顿时心跳都快停了。原本在这样的混战里找人不容易,但林美人那身铠甲也不知道宫人从哪儿给找出来的,银光锃亮,端的是耀眼。晴朗和一名青年背靠背的迎战叛军,张安顺瞪大了眼睛也没看到几个穿着内廷侍卫号服的人,已经数不清是以一敌几了,任何一个瞬间都可能让这女子丧失性命。
“开门……啊,你们都在干什么,快开门营救?”
城墙上同样紧盯着事态的一名军官连连摇头:“不能开门,弟兄们顶不住的,这边没几个人了靠着城门还能抵挡一阵,让叛军冲进来……就完了!”
承天门率先被攻破,得到消息,守卫内城的士兵分了一半去承天门方向增援,重光门内只有百来人,毫无防守之力。张安顺不是不懂这个道理,只是看着城下的人寡敌众,而且毫无取胜的希望,一想到这个大美人出了三长两短后皇帝会有的反映,顿时冷汗往下流。这么想着,忍不住嘀咕了出来,旁边的军官已经紧张的不行,听了这话更是一脸恨不得跳下城去的样子。
然而,闾门依然紧闭着。
皇帝的震怒确实可怕,但能留着命去承受总还是好的。
城下,林晴朗觉得自己已经到了极限。
她本事再好也只是个凡人,架不住一个时辰的车轮战,更何况完全看不到希望。
她带出来的百来个人只剩下不到二十人,还都被分割开来,如今和她并肩作战的是斩杀了秦览的那个青年,名字记得是叫做“景牧”。还记得许诺过要在皇帝面前替他请功——千两赏金、三级晋升——她想看样子是没有命履行这个承诺了,只怕找个人带句遗言给皇帝都做不到。
她已经累得手都抬不起来了,所有的动作都只是最后的本能,闪开攻击、看准防守漏洞、挥剑;剑刺入的声音都变得钝钝的,晴朗苦笑着想“啊呀,连淳钧宝剑都钝了。”她想,难道真的要丧命于此,因为这样的原因死,实在是她想都没想过的。
此时,月上中天,三更三刻。
张安顺跑回甘露殿向刘皇后报告重光门的情景,原本九分凶险被他一渲染就成了十分。刘皇后依然手握“凤吟”端坐大殿,听张安顺说的惊险万分也只是微微动了动眉头。
“内廷可还有能调动的人手?”
张安顺拼命摇头,跑回来的路上他就打探过了,各处都十分凶险。没有破城的两处也不敢放松,最关键的是,要打开闾门援救林晴朗等人还要抵挡住叛军的冲锋,不是拼凑几十个人就做得到的。
刘皇后微微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内廷用得上的人多半都跟着陛下到承天门去了。小人听说承天门那边东宫来援,一时半会攻不进来,是不是……”
“不可!”刘皇后的声音格外冷静,又停了一会儿缓缓道:“若是林侍郎出事,陛下怪罪的时候本宫会一力承担。但是现下,谁也不准烦扰陛下,更不准分薄保护陛下的人。”
殿内久久的沉静,静到刘氏再度开口的时候众人都吓了一跳。
“等到闾门那里实在守不住了,再从陛下那里抽调人马。生死各由天命,但愿林侍郎不是薄命的人。”
张安顺只能点头,心里连连喊:“京城守军都在做什么,怎么就没有一支兵马去增援重光门?”又想,就算有增援的,估计也一股脑去承天门了,只怕要到承天门解围,才有想起其他城门的。正烦恼着,忽听外面人声鼎沸,刘皇后挺直了身子,匕首微微拉出一点。
飞奔进来的人是姜濯。
刘皇后匕首归鞘,站起身来。
“郑王如何?”
姜濯愣了下垂头道:“郑王自裁。”
刘皇后点了点头,对于高傲的赵霖,这样的结局算是最尊严的。她朝着张安顺看了眼,微微朝身后扬了扬下颌。张安顺很快明白了刘皇后的意思,悄悄离开甘露殿,向独孤绣的住处走去——这,也是刘皇后留给独孤绣的最后的尊严。
刘皇后又令姜濯速报还在承天门的皇帝——重光门形势危急,速派援军。话音刚落,又有宫人飞奔来报告:“重光门解围,叛军投降。”
刘皇后眼睛一亮:“何人增援?”
“汉王——是汉王府的兵马!”
“汉王?汉王回京了?”
“不——不是汉王——是汉王妃,汉王妃领王府兵马来援。”
刘皇后心道:“芫芝那孩子竟然这么了不起!”
四更末,京城平定。
东方欲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