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行-东赵风云》明月晓轩

24、第十三章 烟岚 上

　　赵元戎一直到上朝都还晕乎乎的，脑子只有美人最后那句“贱妾冯瑗”。当时他还不死心的追问了一句，后者的回答是：“英皇帝时册封昭容。”赵元戎心想这下可真是个麻烦了，他答应了晴朗处死冯瑗，结果不但没处死，还被她勾上了心。让他转头立刻赐死，他实在不舍得，好端端一个美人，风情万种的侍奉他，期待他，让他怎么下手。最关键的是，当时他答应晴朗也就是讨好美人儿顺口一说，内心里实在不觉得冯瑗有什么当死的大罪。后宫女子么，掀得起多大的浪来，至于勾引王仲道父子，一个柔弱女子，乱世求生而已。
　　这之后连着几天都宣召冯瑗侍寝，冯瑗这个女人，沾上了是会上瘾的。她聪明、因人解语，在赵元戎面前更是曲意逢迎。和冯瑗在一起，他什么力都不用费，只要舒舒服服享受这个女子的万种风情。有一次，他故意透出“留国的那些旧臣都说要杀你，朕很为难啊……”冯瑗伏在塌上微微抬起头，低声道：“怕是只有林大人定要杀妾吧。”赵元戎皱了皱眉，冯瑗望着他眼泪就流下来了，缠声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在留国她不放过我，到了陛下这里，她还不放过我。她占了英皇帝一半的心，都容不得旁人分上一点。”说到这里脸色忽然变了，又伏地道：“贱妾该死，请陛下惩罚。”
　　林晴朗对苏长安念念不忘这件事本来就让赵元戎很不舒服，冯瑗这个理由自然怎么听怎么有道理。几天后，姜濯小心翼翼问赵元戎准备怎么安置冯瑗，后者想了想道：“改日册她为美人吧。”姜公公出来就去向冯瑗贺喜，后者笑吟吟的施礼道：“多谢公公援手，他日若能在此安生立命，妾必不忘您的大恩。”姜濯连连摆手：“当不起，冯妃来日多提点小人便是。”
　　冯瑗一听到王仲道战死，就知道城破国亡近在眼前。她是完全不把希望寄托在王玳身上的，她知道一旦亡国，她们这些妃子只要不死于乱军，就都要被押送到赵国献给皇帝。说起来是赵国文官们接手，实际处理的还是留国的内侍们。她一早就拿钱财买通了中侍们，等到赵国接收的人来了，她的名字硬是被编在了苏长安的妃嫔中，而且只是个美人。解运朝凤途中她也打点了监督的官员，尤其是那些已经被赵国任用的留国降官。到了朝凤，更是用尽手段搭上了华阳殿中侍姜濯。她知道这是性命攸关的事，丝毫不吝啬钱财，加上她深明官场和宫廷的花样，每次都能找在点子上，果然一举让赵元戎倾倒。
　　这天，朝廷上也传来好消息。赵军兵分两路，分别进攻墨州、蔡州，其中墨州一支由端木谢、萧榛统领；另一支则由司徒清带领，直扑蔡州。结果司徒清的军队刚刚出发，还没和蔡州任何一支军队接战，蔡萱的使臣就到了他的大营。
　　蔡萱是向东赵请降的，一篇请降书写的滴水不漏，说他在蔡州举事乃是奉苏萱正统，讨伐王仲道的谋逆叛国，以报答英皇帝知遇之恩，并不是自己有夺取皇位的野心。如今，逆贼伏诛，他请求东赵朝廷接纳他和蔡州子民，从此为赵国效忠。
　　朝议里自然也没有异议，赵元戎任命了官员为制使前往蔡州纳降，并安抚蔡州百姓，同时册封蔡萱为蔡州刺史，高义侯。
　　林晴朗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和齐燕之说话，撇了撇嘴道：“白眼狼又攀上新饲主了。”顿了顿又道：“真正忠义的无立锥之地，白眼狼倒是哪里都能荣华富贵，不知道这一次他准备送什么妹子进宫。”燕之问王琅最近怎样，他是返回故乡还是留在朝凤。
　　“身无分文，他夫人又临盆在即，怎么回得去啊。”
　　“我去看看他。”
　　“别——”晴朗叹了口气：“花娘子去看过，已替他们夫妻找了地方安置，日常用度暂时也不会有问题。至于你我，还是别出面了，朝廷天天吵着要把降臣赶出朝凤，少在这时候再落个勾结叛臣之子的罪名。”
　　燕之苦笑，晴朗冷笑道：“怪了，这次怎么热心起来，你不是向来冷心冷肺惯了。”
　　“近朱者赤。”
　　晴朗脸上一红。
　　“贴了多少银子？我也凑个份子？”
　　“有人大方，这会儿不缺钱。”
　　燕之看着她的眼睛，缓缓道：“是啊，从留国运回一车宝贝。”
　　“谁说的？”
　　“朝廷里早就传开了。”
　　“还说什么？”
　　“与太子亲厚者皆赏赐丰厚。”
　　晴朗咬着牙想了半天，忽然笑了起来：“我忽然觉得自己还是缺钱，家里跟着我吃喝的分两个给你养怎么样？”
　　“苏仁、苏义？”
　　“花月娘！”
　　燕之瞪大了眼睛。
　　“花娘子未满三十，就此孤独终老未免可惜。她这般的样貌，也不辱没了你，怎么样，我替你们牵线？”
　　“我尚无意娶妻。”看了她一眼，叹息道：“与王皇后无关。或许真的是装惯了，竟然不知道该怎么正常过日子，遑论娶妻生子。从我记事起，就知道自己必须要装，要是暴露了，不但自己没命，还会连累忠平王府。所以，一直以来，好像我要做的就是活下去，时间长了也就觉得该是如此，只有保命才是最重要的……”
　　晴朗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话。
　　“对了，今天我听到一个消息，左龙虎卫大将军的平叛军在豫州吃了个大败仗。安乐王已经正式举起叛旗。”
　　“该！用兵如此仓促，不败才怪。不过……”当时她没有说什么，第二□□议后，因事入宫去见赵元戎，见沈慕岚、刘呈之从里面出来，便知道必定是在商量安乐王的事情。果然一进去，赵元戎招招手：“坐到朕旁边来，朕刚刚听了一肚子不痛快的事，过来陪朕闲聊。”晴朗想到中书省积累的那一大堆事情头皮都发麻，却也只能乖乖的坐到他身边，替他斟了杯酒，笑道：“陛下身边能臣名将成群，还有什么能让陛下不痛快的？”
　　“安乐王谋反，龙虎卫大将军首战失利，还不够让朕不痛快的？”
　　“笑什么？看朕的笑话么？”
　　“安乐王谋反，难道不是正中陛下的心意么？虽然龙虎卫将军失利在意料之外，可也不是不能挽回，陛下不痛快什么啊？”
　　“妄揣圣意，该当何罪？”
　　“陛下说是什么罪就什么罪吧……”
　　赵元戎大笑。
　　“不过，安乐王反应如此迅捷，还能打一个胜仗，看来兵部密报并没有冤枉他。只是，接下来平叛，恐怕要有打硬仗的准备。”
　　“沈慕岚尚且没有说这样的话。”
　　“兵部密报说安乐王私自打造军械，那么，这些打造军械的铁矿从何处来？豫州境内并不产矿，胡人那里倒是有不少。”
　　“里通胡虏？”
　　“臣在童县时间虽不长，却也发现豫州边境防守松散，除了州城等几个重镇，其他的县就像是开放给胡人劫掠。百姓逼到与山贼合作来自保，若说守军无能呢，几场硬仗都打下来了，州城从来没有沦陷过。这种情形，若说豫州守军没有里通外国，臣就实在想不出原因了。”
　　“传沈慕岚——”
　　“臣先行告退。”出来的时候她想：“至少要再升两级才算在赵国朝廷站稳脚跟。乱世还是军功最好立，下一场要跟谁出阵呢？”正想着忽然听到有人叫“林大人”，一看清来人，瞬间眉眼弯弯，微微欠了欠身：“张公公，许久不见了。”来人是中侍张安顺，比姜涿资历低一些，日常在皇后面前侍奉。
　　“林大人近来少进宫，我们这些人又离不了后宫，自然是没福气见了。”
　　“职宿总是在的，只是不曾奉诏，我们这些外臣怎能随便跑到后宫来。张公公这是得闲么，到您那里讨杯茶喝？”
　　两厢坐定，安顺笑着说大人可知道为何最近宣召少了？
　　林晴朗轻笑不语。
　　“中州自古多美人，一点不假啊。”
　　茶杯轻轻放下：“新蒙圣恩的中州美人是哪一个？”
　　“听说是叫冯瑗的……”
　　她扑哧一笑，自己又倒了一杯茶，品了口，这才缓缓道：“两朝的昭容，这一次又封什么呢？”瞟了他一眼，低声道：“姜中侍的眼力不错。”
　　安顺大笑：“林大人才是一等一的好眼力。”
　　“当年王皇后器重冯瑗，让她有机会承圣恩，让她从小小一个美人成了昭容。结果呢，英皇帝尸骨未寒，她先勾引皇后的哥哥，再勾搭皇后的父亲。就连皇后的生母，听说也是被她活活气死的。这么个人物，张公公莫去招惹为好。”
　　“林大人这话说得，我们这些后宫的奴婢，哪里敢招惹娘娘们。”说这话时安顺左手放在膝盖上揉了揉，一抬头，见晴朗看着他，讪讪一笑，还没开口却听晴朗道：“张公公膝盖受过伤？”
　　“这不是，刚进宫那会儿不懂事，青石板上跪多了，如今到了冬天就作怪。”
　　“我在童县时得了一块虎皮，回去让人给公公送来，做个护膝也好。”
　　安顺眼睛一亮，连声道谢，却听她缓缓道：“冯瑗的往事恐怕宫里知道的还不多吧……”安顺顿时明白了，哈哈笑着说：“英皇帝后宫的事，咱们这些赵国的人哪能知道。亏得今天和林大人一席话。”略一顿，又道：“林大人觉得，太子怎样？”
　　“太子？太子怎么了？”
　　“林大人不是才辅佐过太子么？”
　　“嗯——”
　　“有人向陛下提议，说林大人您精通政务，可为东宫中允。”
　　晴朗顿时瞪大了眼睛。安顺笑笑说：“小人多话，耽误大人正事了。”她告辞出来，一阵寒风吹过，一个激灵，这才暗骂：“哪个畜牲，竟暗示我与太子有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