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九章 风月 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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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王琼投缳的消息，王仲道顿时一身冷汗，不由得后悔自己这一次做得太急躁。下午王琼的女儿出事后，冯瑗就大大的埋怨了他一番。冯瑗说他不该那么急切的对苏萱动手——留国上下,扶朗列国都看着呢——她这样说。一个小孩子，要让他死有的是方法，毒杀实在太干脆，明摆着让人去说事。就算要杀苏萱，也要在平定蔡萱那个白眼狼的叛乱之后。要让留国那些人看看，就算拿着苏萱当大义，他们照样成不了事。要不然，不是反而让叛臣更有说法，而且还是去了对他们的牵制。
最后，冯瑗叹息着对他说：“陛下在怎么样，也该先为公主新找一个驸马啊——母子情深，何况苏萱是公主唯一的盼头，他要是出了事，就怕公主也活不下去，那可不好了。”
这个时候他不得不佩服冯瑗，句句在理，心想将来倒是要多听听她的意见，尤其是这种齐家的后宫事，到底是女人家在行。
王仲道就这么胡思乱想着赶到王琼那里，宫人汇报说还好发现的早，已经救过来了。他去探问，王琼背对着他躺着，甚至不起来见礼。王仲道安抚了几句，见到王琅也在，又让他多照顾妹子，并说让他妻子进宫陪伴王琼一段日子等等。王琅一一应了，王仲道看着这个儿子如此安分的样子倒是不安了。他称帝，众子欢喜，尤其是大儿子，天天催着劝着；只有王琅从头到底反对，甚至在他登基前一日还对他说：“明日便是王家灭族之始。”当时，若非他妻子拼命栏，他都想一剑劈了这个出言不逊的逆子。
王仲道又训斥宫人，王琅说已经将苏萱宫内所有从人抓起来审问了，他点点头道：“另外挑选一批可靠的人，绝不能再出事。”王琅笑了笑，缓缓道：“儿臣也十分担心，所以，在查处真凶之前，儿臣请求将苏萱接到儿臣府中照料。一来可以确保安全；二来，妹妹痛丧爱女，以致身体不适，一时难以照顾孩子，儿臣的妻子可以代为照料。父皇以为如何？”
王仲道还没说话，便听脚步声疾，却见清寰宫总管飞奔而来，到了近前扑倒在地，嘶声道：“不好了——冯昭容也中毒了！”
这一下，连王琼也猛然坐起身。王仲道更是转身就走。
“小哥哥——”王琼愣愣的看着王琅，她只穿了中衣，脸色苍白，脸颊早已不复当年的圆润，大大的眼睛里带着恐慌的神色。
“阿琼，你歇着，出不了大事。”
“啊——”
“真要出了人命大事，唐公公还敢来见皇帝？”
王琼迟疑的点了点头，慢慢躺下，忽然又坐起来。
“小哥哥，怎么冯妃她……难道，是别的什么刺客？”
“或许吧。我们王家用这种手段得了留国，自然有的是受不了的人。刚刚父皇已经答应让我暂时将萱儿接到家中，所以，妹子你就安心休养吧。”
王琼背过身，双肩微微抖动。
王琅低声道：“别再做这种傻事。阿琼，现在到了地下，你有面目去见先皇么？”
王琼哭出声来。
王琅走到殿外，夜风带凉，吹散一天暑气。
他望着清寰宫的方向冷笑起来，心想：“冯瑗还真是一个厉害的角色。”
王仲道赶到冯妃住处，刚问了句“冯昭容如何？”便听帘内娇滴滴一声：“陛下——”
帷幕中，冯妃依几而坐，笑意盈盈，哪里有半点中毒的样子。
“混帐东西，你——”
冯妃轻轻搂住他的腿，仰着头娇声道：“臣妾这不是替陛下安抚一下公主么？”
王仲道愣了一下，一拍手：“好，做得好。不过阿琅也在那里，不知道……”
“亲王自然是瞒不过的，只是臣妾觉得，他不会说穿。人都死了，说穿了又能怎样，只能让王琼更难过，百害无一利。”
“那个孽子将苏萱接到自己府中了。”
“陛下——先前还劝您莫急来着，来日方长呢。陛下还是先整顿兵马收拾了蔡萱那个白眼狼吧，拖长了，只怕东赵生事……”
王仲道叹了口气：“赵元戎这个胡寇已经生事了。”
这日，留国朝廷收到东赵向全扶朗发出的檄文。
檄文中控诉了王仲道十余条罪状，包括：伪造先皇遗诏、屠戮宗室、挑动内战、秽乱后宫等等。最后说：“今，吊民伐罪、旌麾西指，束王贼而祭英帝、灭谄媚而正朝纲。昊天厚□□鉴此心。”
冯瑗看完檄文，怒火上冲，心说“什么秽乱后宫，分明就是指着我来的。”深深吸了口气，暗骂道：“姓林的这个娼妇，不说她自己甩了荆左跑去勾搭赵元戎，倒拿着我来昭告天下。有本事你别落在我手上，不然，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想到这里眼泪吧嗒吧嗒就下来了，哀声道：“臣妾该死，玷污了陛下的声明，请陛下重新将我发往神宫吧……”
王仲道将她揽入怀中，柔声道：“刀笔小吏的花样，朕岂会放在心上？赵元戎不过是朕手下败将，待朕将他灭了，天下谁再敢对朕说三道四？”
冯妃破涕为笑，低声道：“陛下可否答应臣妾一件事？”
“说——”
“待到擒获林晴朗之后，请陛下将她留给臣妾处置。”
东赵在成康十年夏天对留国摆开了总攻的态势，赵元戎亲自发布檄文，控诉王仲道十大罪状，并以吊民伐罪的名义出兵十余万，由端木谢、司徒清分别率领，分两路出击。
这次用兵，东赵早在上一次留国流水一样更换皇帝的时候就开始筹备，只不过因为廖江城的惊世用兵和苏长安的异军突起而终止。东赵对留国的一切都十分熟悉，赵元戎自己也是南征北战的名将，对于这一次用兵，他十拿九稳，前线的两个人也都是放心的。于是，对于用兵，赵元戎除了看看塘报倒也不费大心思。反而是朝凤的一件小事让他焦头烂额。
东赵是戎狄创建的王朝，入主中州八十余年，可还是或多或少带着戎狄人的习俗。在戎狄的部族中，平民的性命对贵族而言不过就是几匹马、几头羊就能摆平的东西。然而，这是中州人不能接受的。经过东赵几代君主的努力，戎狄人努力的融合到了这个民族之中，然而，东赵贵族还是改不了飞扬跋扈以及蔑视法律的毛病。尤其是京城贵族，枝节相连，再加上原本的中州望族，一人出事，后面说情帮忙的能找出十几个。使得堂堂京城、天子脚下，倒像成了没有王化的地方。
这一次赵元戎任命了出身平民而性格坚韧的宋彦榛为京兆尹，就是下定决心从天子脚下的这批皇亲国戚开刀，让赵国成为一个有王治的国家。在他和东赵来说，这是他们踏上平定扶朗的必经之路。宋彦榛的确不负众望，一动作就抓了个要紧人物，然而，就是这个要紧人物的处置让赵元戎寝食难安。
不久前，年轻的宗室公子刘成无视朝廷禁令，在朝凤街头纵马，踏伤了一个小姑娘。刘成照例看也不看一眼，飞马而去，甚至在巡城差役阻拦的时候狠狠一鞭子抽了过去。在过去，这种事从来没人过问，即便运气不好的时候，也就是京兆尹的官员客客气气找到他的管家，拿上点银子摆平苦主了事。
然而，这一次偏偏惹上了不肯善罢甘休的事。廖婉受伤，其实伤势也不算太重，林晴朗顿时就跳了起来，问明原委，对着管家苏义一指：“你——到京兆尹衙门告状去。”苏义是连皇宫都走熟了的人，京兆府算什么，跑过去一顿擂鼓，到堂上见了宋彦榛将状纸一递。宋彦榛一看就暗自发笑，心说：“这下有趣，两个都是皇帝的宝贝，看皇帝最后怎么办。”
果然，赵元戎一听到这件事就皱起了眉头，两天后在皇后那里见到刘成哭丧着一张脸出来。
“阿成来了？”
刘皇后重重叹了口气。
赵元戎柔声道：“皇后不用担心，好在阿成尚未酿成大祸，朕把他叫来训斥一顿便是了。”
“陛下仁德，臣妾感恩不尽。然而，阿成所错不仅是京城纵马伤人，还殴打京兆府差役，按律当杖责；刘成是贵胄，可降轻处罚，可也该降级罚俸才是。陛下正在整饬京城法纪，万不可因臣妾之族而废。”
得到皇后同意后，赵元戎暗中示意京兆府依律处置。宋彦榛传唤刘成到堂，结果差吏去了几次都无功而返——刘成称病。他这一病就是整整半个月，受伤的廖婉都已痊愈，他还号称“不能起身”。宋彦榛无计可施，向沈慕岚求助，后者笑着说“小五的运气不错，苦主有胆气，皇帝也有心成全。”
“刘成不肯出面，也结不了案啊。”
“两天后是什么日子？”
“六月十五……”
“六月半，迎荷神，满城女儿美如仙……”
“荷花神生日！”
“这一日，朝凤女子皆彩衣华饰，男女相戏，有中意者，奔而不禁。刘成年少好玩乐，平常他躲得住，这个时候只怕天皇老子都看不住他。包庇亲属，欺瞒官府，小五，这件事往下办不定能逮到大鱼。”
“只怕鱼太大，学生这张网网不住。”
“有人帮你一起张网。”
“林晴朗？她不至于来淌这浑水。”
“自然不是她。”
“难道是……独孤锦？”
“她的妹妹独孤昭容与皇后素来不睦，更为三皇子而对太子之位虎视眈眈。只要是让刘家倒霉的事，独孤家都会乐于加入。”
“独孤锦这个人……”
“小五，皇帝现在让你做的，不是铲除权贵，也不是整顿朝纲；而是整饬京城法纪。”
宋彦榛沉默良久，叹息道：“老师不该让学生进京，这个担子，学生挑不来。”
“嗯，我明白。”
“老师……”
“我也知道这件事不适合你，只是，我身边没有合适的人。只可惜，林晴朗已不能为我所用，不然，这倒是一个让她在朝廷上出人头地的机会。”
“对了，学生听到一个传闻……林舍人近日好像和皇帝闹别扭……”
沈慕岚瞪大眼睛看了他好半晌，然后大笑起来，指着他道：“好，小五你长进了，有京城官员的味道了。”
宋彦榛头都抬不起来。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第九章 风月 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