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尖上的三界》年影

11、11魔尊长离

　　似是察觉到了窥探的目光，那叶小舟上的男子缓缓回过头来。

　　那是一名一身红衣的陌生男子，身材削瘦，面容清俊，一头白发随意地散在脑后，一张脸苍白得仿佛纸一般，如果是在夜里看到，说不定会让人误会为漂在湖上的幽灵。

　　四目相对，云河才发现那人的眼神也跟他给人的感觉一样，空灵缥缈，仿佛不在人间。

　　云河还想细看，那人已收回了目光，若无其事地继续漂在湖上发呆，视线的中心赫然正是——地眼。

　　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他慌忙用求助的目光望向身旁的伯父。

　　却见伯父只淡淡瞥了一眼，便收回目光，继续编起了他的竹筐。

　　“伯父，湖上有人！那人还一直盯着地眼！”

　　“嗯，看到了。”伯父的语气不疾不徐，竟是完全没把对方当成一回事。

　　见云河蠢蠢欲动，他甚至还伸手，一把将他摁了回去。

　　“那是魔尊长离，不必在意。”

　　魔尊长离？

　　听到这个尊号，云河微微一愣。身为天帝长子，从小需要了解各界局势，他自然曾听过长离这个名字。

　　这位尊上，其实早已游离于魔族的一应事物之外，说是魔尊，反而更像是魔族的一个吉祥物。

　　原因无它，这位活得实在太久，为人又太过低调神秘。甚至有传言说，他跟当初诛邪神，立天庭的初代天帝是同一辈人。

　　他不好战，不嗜杀，也不热衷享乐，一双眼睛永远淡漠无神，仿佛这世上没有任何事情值得他在意。但只要有人不开眼，试图挑起三界争端，这位尊上便会让人知道何为魔尊。他甚至懒得去管对错，只会一视同仁地将挑起争端的双方全部拍成齑粉。

　　云河不明白，这样一位尊上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似乎为了回答他的疑问，伯父忽然幽幽开了口：“世人都道魔尊长离无欲无求，但他们错了，他并非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面对云河好奇的目光，伯父咧嘴一笑：“他对地眼感兴趣。”

　　似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伯父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

　　“当初先祖们看到魔尊长离守着地眼不肯离开，龙都吓傻了。作为辟天一战硕果仅存的几位高手之一，这三界内能是他对手的仙魔屈指可数。”

　　云河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伯父，你说他真的是辟天一战硕果仅存的高手之一，这怎么可能？”

　　伯父将目光投向湖面上的人影，语调沉郁：“哪怕再强的神仙也不可能永远不死，按理他早该天人五衰，化归万物。强行续命让他的精神与意志都受到了极大的摧残。没人知道他还剩多少心智，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或许只是一具没剩多少理智的躯壳罢了。”

　　“同样也没有人知道，这几十万年间他一直守着地眼到底是为了什么。有人说，他是因为无法接受邪神的死亡，一直在试图用密法复活邪神。”他摇了摇头，脸上现出一丝怜悯，“也是个可怜人，他与邪神玄影虽不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但据说从小就是由玄影抚养长大的，二人年龄差距不小，说是姐弟，其实更像是母子。”

　　听着伯父的讲述，云河不由定睛望向湖面上的人影。一身红衣的人影一动不动，与其说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反而更像是湖面上的一片落叶，一尊雕像，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活气。

　　伯父的话还在继续：“起初，先祖们还曾担心他会像那些受到蛊惑的人妖仙魔一样，跳进去成为地眼的养料，但事实证明，他真的就只是这么看着而已。”

　　“就这么看着？”云河难以置信。

　　“对，就这么看着。”伯父哭笑不得地点点头，“这家伙虽然一直神神叨叨，在浮玉山神出鬼没，不过他对我们应该没有什么恶意。”

　　“嗯，也有人猜他这是在扫墓……”

　　魔尊长离出现在这里，就犹如随时会爆发的火山口上悬着一柄灭世神兵，云河无论如何都无法淡定。

　　“我们需要做什么吗？”

　　“什么都不必做。”

　　“就这么眼巴巴看着？”

　　“不然还能怎样？”伯父竟然理直气壮。

　　云河面色一白：“所以，我们不驱逐他，单纯只是因为打不过？”

　　“年轻人，瞎说什么大实话！”伯父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失言，慌忙轻咳一声，试图挽回颜面，“咳咳……也不尽然，到底已经几十万年了，曾经叱咤三界的顶级强者，如今不过只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真要认真起来，胜负还在两说。只是，没这个必要罢了。”

　　他说完，抬头望向湖面上的那道红色身影，长长叹了口气。

　　“这家伙虽疯，却从来不会伤害无辜。不知道的，谁能把他跟魔尊邪神这样的词联系在一起呢？”

　　云河还想说些什么，伯父忽然把怀里已经编得差不多的竹筐往旁边一扔，一脸兴奋地大叫起来：“浮标动了，动了！哈，有鱼上钩了！”

　　得亏太虚竿连接着的是另一片水域，不然，就冲他此刻这番动静，鱼早跑了。

　　不知道是对面的鱼太笨，还是太虚竿自带某种特殊的永不脱钩效应，伯父明明手忙脚乱，错误频出，但却还是成功地把鱼拉了上来。

　　云河单知道邽山赢鱼，身而鸟翼，音如鸳鸯，却不知道鱼之大，竟然一个竹筐都装不下。

　　看着新编的竹筐里只能勉强装下半个鱼头的大鱼，云河忽然眼前一亮，用热切的目光望向了湖中的人影。

　　“这么大的鱼！可以请他一起吃吗？”

　　他的想法很简单，既然打不过，那就尽量试着交好。

　　“你可以试试。”伯父咧嘴做了个请的手势。

　　受到了鼓励，云河立刻起身，兴致勃勃地朝湖面上发出了邀请：“前辈！我们钓到了邽山赢鱼，一起吃吧！”

　　没有反应。

　　他以为是自己的音量不够，慌忙提高了声音：“前——辈——，一起——吃——饭——啊——”

　　这次的音量显然够了，湖面上原本一动不动的红衣身影终于回了头。

　　云河满怀期待地等着对方答应，没想到的是，对方非但没有答应，反而杀气腾腾一挥衣袖。

　　“滚！”

　　霎时，一股劲风迎面袭来，他甚至都来不及反应，便被吹进了身后的草丛里。

　　“哈哈哈哈……”见到他这狼狈的模样，伯父顿时笑得前仰后合，半晌才想起要过来帮忙摘他头上的草叶，“忘了提醒你了，因为当初邪神玄影的死，魔尊长离非常讨厌我们一族。现在这样还算好的，曾经有先祖仅仅只是看了他一眼，就被他揍了个半死。”

　　看着他那幸灾乐祸的模样，云河欲哭无泪，您可真是亲伯父。

　　到底是亲伯父，他既然敢这么捉弄自己的亲侄儿，也就意味着魔尊长离虽然讨厌他们，却并非不死不休。

　　鱼实在太大，清理干净之后伯侄二人决定一鱼多吃。鱼头盖上剁椒蒸上，鱼身一半刮泥做成鱼丸，一半红烧，鸟翼爆炒，鱼尾则被拿来跟豆腐一起煮成了一锅浓稠的鱼汤。

　　一桌好饭整治完毕，云河又想到了湖面上那道孤寂的身影。因为口味的关系，剁椒鱼头不一定所有人都喜欢，红烧鱼跟鱼汤带刺，鸟翼带骨，只有鱼丸鲜香嫩滑，老少咸宜。

　　他不信有人能够抗拒得了鱼丸的美味。

　　怀着试试看的心态，他端着一盆鱼丸来到了天目湖边。

　　此时黑暗已经彻底笼罩大地，湖中的人影却依旧一动不动，犹如石化。

　　“前辈，我给你带了鱼丸，就放在岸边的石头上！”

　　湖上的人影没有说话，只是冷哼了一声。

　　热脸贴了冷屁股，云河悻悻地摸了摸鼻子，正待离开，却发现那道红衣身影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飘到了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逼视着他。

　　那一瞬间，二人相距不过咫尺。

　　这么近的距离，足以让云河看清对方眼中的鄙夷。

　　“你是那家伙的后裔？”

　　近看才发现魔尊长离不仅一身红衣，连瞳孔都是血一般的鲜红色，白发血瞳，妖异逼人。连声音都如冰玉相击，寒彻人心扉。

　　“若非万不得已，就凭你们那肮脏的血脉，本座绝无可能让你们踏足浮玉山半步。脏了阿姐轮回的路。”说到这里，对方那毫无血色的嘴唇忽然一勾，扬起了类似微笑的弧度，“不过，没关系了。她快回来了，她很快就会回来了。”

　　不知到底怀着怎样的心情，说完这番话，魔尊长离又在倏忽间回到了湖面原本的位置，如果不是空气中还残存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寒意，云河几乎要以为刚刚那一幕不过仅仅只是自己的幻觉。

　　她回来？谁？邪神玄影吗？

　　他愣在当场，一脸莫名。

　　“倒是有传闻说，他一直在试图复活玄影。甚至有人说，魔尊长离就是因为动用了某种秘法，试图复活玄影，不小心伤了灵魂本源，所以才会弄成现在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云河回头，才发现伯父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了他身后。

　　“无稽之谈罢了，上古邪神，又岂是说复活就能复活的。你知道一尊真神是什么体量吗？如果邪神玄影可以复活，那么祖神都能重临人间。”

　　“别看了，回家，吃饭！”

　　“哦，好。”

　　离开前，云河再度回头，深深望了一眼湖上的人影。

　　此时夕阳已经如火般染红了整个天际，连湖水都仿佛被放了一把火，烧成了金红一片，耀眼得让人睁不开眼睛。那一袭红衣一叶孤舟隐在那一片金光之中，却依然寂寞得触目惊心。

　　那样的大能果然不屑于接受他这个小辈的上供。

　　那份鱼丸最后被山上的野猫叼走了，为了争夺鱼丸的归属权，山上的野猫甚至还狠狠打了一架，最后只能一瘸一拐地跑来找伯父治伤，喵喵呜呜委屈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