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承诺 ...
-
是夜。
寒潮和冷风顺着洋流运动侵袭了整片东海岸，天空总是灰蒙的城市在深夜更显阴冷。瘦长高挑的哥特式尖顶宛若恶魔犄角的剪影，滴水兽上一闪而过的人影在幢幢灯火的照耀下，扭曲成可怖的鬼魅。
“啪啪——”
空气中无端迸发出烟火绽放似的爆响。原本乍看空无一人的双子塔塔顶陡然出现一个身影，身姿高挑，体态挺拔，浓长的卷发被风吹得遮住了面孔，又被主人用手拢住，重新拂到了耳后。
她的面孔霎时间便暴露在了眼前。
但目光所及之处能看见的，却不是想象中白皙的肌肤和漂亮的五官，而是一片一直在涌动的、如有生命的黑色迷雾。
——这模样足以让任何一个眼神正常的小孩做噩梦，叫人怀疑是不是下一刻雾脸女人就会伸出一条鲜红滑腻的长舌钻进他们的耳蜗，去舔舐他们的脑髓。
“晚上好，Boss.”
她开口，嗓音微哑，语气低柔，像是正在被人缓慢摩擦的天鹅绒，羽毛般在心弦上轻轻抚弄过，带着些瘙痒。
“你回来了，天鹅。”
黑暗中缓缓走出一个身材高大的人影，披风在身后如水波般随风而动。他有一个怪异的头颅，头顶两只尖锐的犄角让他看起来比起人，像是地狱里爬出的生物。可又偏偏露出一个属于人类的下半张脸，鼻梁高挺，嘴唇削薄，锋利的下颌骨勾勒出一个足够英俊的下巴颌。不得不说，这身打扮很适合一亲‘芳’泽。
可惜，奥黛丽却没丝毫没抱有这种艳情的想法。
她背对着蝙蝠侠，低头看着夜色中的城市。临近入冬的哥谭夜晚不比前几个月那般热闹，原本在凌晨也不灭的灯火一盏盏的熄灭了，街上只残留着一些彻夜不息霓虹灯牌、以及必要的昏黄路灯。
黑暗为犯罪提供了最便利的保护伞。
也许是因为快过年了，不少急于完成KPI的不法分子又开始蠢蠢欲动。抢劫的，贩毒的，洗钱的，拐卖的……又开始在北风的扶持下猖獗起来。
“听说昨天你把一个误入化学池的抢劫犯送进了急救室。”奥黛丽说，“医药费又是你全包了，对不对？”
蝙蝠侠没吭声，奥黛丽知道这是默认的意思。
“你总在做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因为你爱着哥谭的一切，包括她的疯狂。”她居高临下俯视着塔下的街道，被掩盖在雾气的脸比她的语气要冰冷不少，“你对这里的人都很宽容，却唯独对我……如此苛刻。”
蝙蝠侠走上前一步，低声说：“不是这样的。”
“你是我的英雄，布鲁斯。”第一次，她在他穿上这身衣裳时这么喊他，“我真的很感谢你把我带走。”
奥黛丽回头，依旧没有拂去遮掩面容的雾气，这让蝙蝠侠无法看清她的脸，也无法根据她的表情推测此时她的想法。
这也是第一次，奥黛丽以雾脸的姿态面对他。以往每一次出任务，私下里，只有他们二人时，奥黛丽从不遮掩。
是什么改变了这一点？
蝙蝠侠心知肚明。
换作任何一个人——即使是他自己，在发现自己处于来自上司——又或者朋友？导师？（他不知道在心底，奥黛丽是怎样看待他的）严密的监控中时，也很难保持初心和理智。
实话实说，在蝙蝠侠的预想中，奥黛丽得知真相后会做出的反应远比现在更激烈。他已经做好了，从此被她拉入黑名单分道扬镳的准备。
但在他的心里，蝙蝠侠始终认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当下能够做出的最适当的选择。
——不是最正确的。
但却是最合适的。
危险需要被管制。
即使，这个危险名为“奥黛丽”。
任何人都一样，包括他自己。
“……抱歉，奥黛丽。”蝙蝠侠听见自己说，“是我做得太过火了。”
“但重来一次，你还会继续这么做。”
蝙蝠侠想，是的。
黑天鹅比预想中的更了解他。
奥黛丽低声笑了一下，不知道是讥笑还是苦笑——抑或二者皆有。她撤下了遮住面容的雾气，露出原本的样子抬头直视蝙蝠侠。
就像最开始那样。
他裹挟着雨夜的月光冲入警局，从身后给她注射麻醉剂，在她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钟，奥黛丽也是这样转过头微微仰视着他。只不过那时候的她还很惊慌、迷茫，脸上带着伤痕，眼里充满泪水，她还没来及看清他到底是人还是鬼，就倒在了他的怀中。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清醒，冷静，用她那双漂亮的蓝绿色眼眸锐利地打量着他，带着一种天才特有的傲气。
十分突然的，蝙蝠侠觉得她的眼神冰凉得像锥子，猛地扎进了他左侧的胸膛中。
搅得让人心碎。
他沉默着，等待奥黛丽说出那句代表终结的话。
也许是委婉地请辞，也许是直白地道别，又可能是讥讽他一番再转身离开，从此再也不见——布鲁斯知道她能做到。
巫师本就是远离麻瓜生活的族群，只要他们想消失，就没人能找到他们。更何况她还是那么有天赋。
“好吧，你的那些小设备确实让人生气。”奥黛丽叹息着说，“但我知道你就是这样的人，而且说实话，对某些人来说我确实不那么安全。”
“我不会要求你完全信任我，B，无论对于谁来说，信任一个异世界来的巫师都是一件困难的事，更别提你还是蝙蝠侠——虽然有时候我觉得，你连自己都不信任。”奥黛丽向他靠近了一步。
现在，他们彼此间只隔着一息的距离。
闪电从天空划过，惊雷随之震响，紧随其后的便是倾盆大雨。但预料之中的潮湿却没有降临，蝙蝠侠抬头，才发现是奥黛丽隔绝了雨水。
一时间，瓢泼的雨帘和哗啦作响的雨声都被阻挡在了屏障之外。
阴郁嘈杂的天空下，唯独他们二人是宁静的。
奥黛丽拿出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玻璃圆瓶摊放在掌心，里面盛着鲜红的液体。
蝙蝠侠当然知道这是血，但奥黛丽显然还含有别的用意，于是他问：“这是什么？”
“我的承诺。”
奥黛丽眨了下眼睛，认真地看着蝙蝠侠，仿佛在透过白色的眼罩，凝视那双属于布鲁斯的普蓝色双眸。
“巫师间有一种缔结誓言的特殊盟誓，会用彼此的鲜血作为媒介和证明起誓。我们的魔力更多的源自灵魂，而灵魂又被肉身制约，所以，血的誓言是直接作用在灵魂上的，一生只有一次。”奥黛丽握了握掌心的圆瓶，把它放在了蝙蝠侠的手中，“我把它给你。”
“为什么？”蝙蝠侠低声说，“你不必如此。”
“因为我还是想要你信任我，也想要在这世上找一个落点。”奥黛丽垂下了头，“这是我能想到最好的方式了。”
“……你许下了什么诺言？”
奥黛丽的喉头滚动了一下，用很轻的声音说：“我永远不会伤害布鲁斯·韦恩。”
如果藏匿在人群中的猛兽注定逃不开管制，无论如何都得被关进牢笼中，死死地锁起来。
那奥黛丽希望，枷锁的名字是“布鲁斯·韦恩”。
蝙蝠侠的呼吸颤抖了一下，可非常细微，除了他自己，无人察觉：“但你有没有想过，天鹅，我可能会伤害你。”
“你是值得托付的人，B，灵魂是不会骗人的。”奥黛丽眼珠微微转动，看向了他的身后，“虽说你身后的守护神是由父母的魂灵凝成的……但夜骐这个形象最终还是源自于你的内心。”
她又想到邓布利多的话了。
“我有一位十分睿智的笔友告诉我，夜骐是一种极其坚定，并且温柔的生物。当作为坐骑引路时，你永远可以相信它们。”
奥黛丽还想到那个黄沙漫漫的噩梦，以及滚到她怀里的蝙蝠侠的头颅，不由得瑟缩了一下身子。
虽然不知道故事的结局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虽然不知道她的梦和现实到底有什么联系……
但是，奥黛丽想，她更喜欢圆满的结局。
如果她真的能做到什么、改变什么的话……
那么，任何一个都不能少。
蝙蝠侠察觉了她的难过。
但他以为这是因为自己先前的所作所为伤害了女孩的心，以致于她不得不剖开自己的心扉，向他敞开。
他说：“那你也应该拥有一个属于我的誓言，A。这样才对等。”他的声音蓦地低哑下去，“一直以来我们的关系都不太……平等，奥蒂，这是我的错。”
“你还这么年轻，不应该被所谓‘永远’的誓言束缚。而且人是会变的。”布鲁斯温柔地说，把那瓶满载誓言的玻璃小瓶子郑重地交还给奥黛丽，然后握住了奥黛丽的手，“人心经不起摧残，再坚韧的意志都会因为种种不可抗拒的外力断折。奥蒂，我只是个多疑的人，我的义警行为甚至不合法，我是个罪犯。”
他喟叹：“你不能这么信任我。”
“你不能用自己的信任危机来拒绝我，布鲁斯。”奥黛丽闷闷地说，“仔细说来，世上的每个人都不值得信任，可如果真的这样，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啊？我已经心甘情愿地承诺不会伤害你了——我知道这个誓言有多重。”
“我这么做，只是在向你表态：我把你当成值得托付的人。”
她看着蝙蝠侠：“我希望你也能觉得，我也是值得的人……确实如你所说，一直以来我们都是不平等的。明明你什么都知道，却什么也不和我说，只看我像个傻子一样和神盾局交锋，自己却在背后当操手。”
蝙蝠侠又一次道歉：“对不起。”
“这感觉真让人不好受。”奥黛丽挑了下眉毛，“别以为你是发工资的老板，就可以为所欲为。你知道吗，我找了一份新的兼职，我现在有第二个老板了。”
她刚想说‘你知道是谁吗’的时候，就听见蝙蝠侠嗯了一声，道：“斯塔克。”
奥黛丽眯起了眼睛。
蝙蝠侠：“……他刚才给我发信息说了这件事。”
事实上，那根本不叫说，而是炫耀。
斯塔克先是私信布鲁斯·韦恩说他已经给了他的小表妹一个温暖的新家，又黑进蝙蝠电脑里大放厥词，表示奥黛丽已经自动跳槽去了斯塔克工业，员工福利一等一的优厚，不仅有社保还有福利奖金，考大学时还能收获MIT名校毕业生斯塔克先生的推荐信一封，可比跟着他这个黑漆漆的杂技演员有前途得多。
布鲁斯拉黑了斯塔克，蝙蝠侠则给斯塔克的电子设备投放了小天鹅病毒。
当然，奥黛丽自然是不会知道两个人设相撞的富豪彼此间的交锋的。
她再次被蝙蝠侠的情报网所打击到了。以至于十分迅速地走出温情的气氛，重新冷下了一张脸，开始进入正题：“福瑞有事找我们帮忙，是关于翠斯特的胎儿的。”
“他以个人的名义，希望我们能提供援助。你去不去？”
“你相信他们吗？”蝙蝠侠看着奥黛丽。
奥黛丽摇头。
但随后，她又说：“但我觉得，如果不去会错过很多。”
“那还等什么呢。”蝙蝠侠今夜出乎意料地好说话，“出发吧，早点把事解决早点睡。”他顿了一顿，“你白天不是还要给斯塔克做兼职？”
奥黛丽挑高了一边的眉毛，没告诉他托尼早就和她打过招呼可以随意调配时间——在他进行装甲改造的这几天里。
因为不出意外，在改造没有完成前，他是不会出地下研究室的。在这期间奥黛丽需要做的事情就是隔三岔五地查看一下，他是不是还活着。
“你说得对，确实应该赶时间。”奥黛丽看似赞同地点头，却拦住了蝙蝠侠准备跳下双子塔去开蝙蝠车的动作。
蝙蝠侠：“？”
奥黛丽露出一个微笑，然后一手环住了布鲁斯结实的腰，一手抱住了他的后背：“所以我有更快的方法。”
蝙蝠侠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发现自己被一片漆黑的雾气包裹住，在半空中高速飞行。
他被带着，飞过布朗大桥和海港，又穿过皇后区，最终停在了布鲁克林西区郊外的一片空地上。
雨水一点也没淋湿他，回过神来，奥黛丽松开了抱着他的手，打了一个电话：“我们到了。”
然后很快挂断。
在等人接应的这几分钟里，蝙蝠侠先是沉默，而后提出了一个问题：“这是什么咒语？”
在奥黛丽默写给他的《实用咒语大全》里可没有类似的、能够不依靠外物飞行的咒语。
但魔法就像科技，能够不断地改善，根据需要发展出不同作用的衍生咒语。在熟读了至少五遍《哈利波特》系列丛书后，蝙蝠侠知道有一部分极其富有天赋的巫师，完全有能力自创出一套咒语来。
显然，奥黛丽也是其中之一。
奥黛丽却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把那个装满血的小瓶子准确地放进了蝙蝠侠的储物腰带里。
然后，她才道：“Vadat tecum.”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承诺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