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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赤朽叶 ...

  •   可是寿星却没有那么快消气,一路上扭来扭去,不知道把陈与同搭上来的胳膊甩下去多少次。但不管甩下去多少次,那只胳膊又会不厌其烦地搭上来。

      就这样闹到酒店附近,陈与同看到旁边的好利来终于使劲拉住闹别扭的人,牵着他的袖子往蛋糕店走。

      许逸风不知道现在是生谁的气,先是气袁爽不但身子有病,脑子也有病,又本能地觉得陈与同刚才的保证就是哄他的,那个人要是想瞒着他什么事,以他的智商根本发现不了,一想到这个,又开始气自己。

      “买个水果味的还是巧克力慕斯的?”陈与同长大以后还是第一次来蛋糕店,看着各式各样的蛋糕有点选择困难。

      许逸风瞅了一眼橱柜里的蛋糕,指着最大的一个奶油蛋糕说:“这个。”

      陈与同一边琢磨这么大吃得完么,一边掏手机准备付款。某人蛮横地拦住他,非要自己付钱。两个人在款台争执了半天,后面排队结账的人不耐烦地催他们快点。

      袁爽的电话在这个时候救了陈与同一命,他手速飞快帮许逸风划了通话键,然后顺利用自己的二维码付了款,又让店员给他拿两个数字蜡烛,啼笑皆非的是,数字8正好缺货,陈与同接受了店员的抱歉,心想,一个2也够了。

      “唉……你们俩在哪儿呢?陈与同怎么不接电话?”袁老板的声音破天荒的软绵绵的,夹杂着无奈的叹息。

      寿星表示他们就在酒店楼下,软绵绵的命令听起来更像请求,让他俩去她房间一下。

      两个男人提着一个硕大的蛋糕莫名其妙地上了楼,刚按了门铃,门就开了。

      许逸风还没见过袁爽这幅模样,没化妆,素面朝天的,气色倒是还不错,散着头发,穿着一件米色的碎花雪纺连衣裙,像个十七八岁的少女。

      房间里还有另外一个喘气的,许逸风认识,就是那天见过的冷澈,此时坐在沙发上,垂着头,颓废得像是一夜没合眼。

      陈与同把蛋糕在茶几上搁下,又想借着外人的面子拉许逸风的手,却仍然被他甩开了。袁爽发现了这个小动作,无奈笑道:“你们俩又怎么了?”

      许逸风直接坐到冷澈旁边,挺大的沙发,除了冷澈坐着的三分之一,剩下的三分之二全被他占了,陈与同凑过去想坐下,被还没有消火的人踹了一脚,不但裤子上留下个灰色的鞋印,还被赏了句“离我远点”。

      他只好回到袁爽旁边,拍了拍小腿上的灰,问:“叫我们来干嘛?”

      袁爽揉了揉太阳穴,一脸脑壳疼的表情。

      “昨天晚上见了我就大闹了一番,把我骂的跟三孙子似的,好不容易消停了睡觉,到了半夜三点,我还以为我做梦呢,听到一阵哭声,瘆得慌,伸手一摸床上人没了,起来顺着声找到卫生间,这大老爷们坐马桶上捂着个毛巾嗷嗷哭。”

      冷澈听她这么揭自己的短,猛地抬头瞪了她一眼,眼圈发红,却什么话也没说,看得旁边的画家一阵心酸。

      袁爽哭笑不得,继续说:“然后就一直不睡觉,恨不能拿个绳子拴我手上,怕我跑了似的。早上我一睁眼,他离我的脸就半厘米不到,瞪着眼睛,吓我一跳。”

      “吃了早饭回来,他不知道从哪儿整了个戒指,非要和我结婚,我说我奶都没了,也够呛能生孩子,你们老冷家不可能让我进门的。”

      许逸风顺着袁爽的视线,看到床头放了个红色的小盒子。

      “他就又怒了,非说是因为你陈与同。我说你喜欢男人,他不信,这不把你俩叫过来给证明一下么。”

      陈与同看着冷澈可怜巴巴的样子,又好笑又可气,不过他喜欢这个证明的机会,顺势凑到沙发硬挤着许逸风坐下,强搂住某人:“过来,让我亲一口。”

      某人很不给面子地呼了他一巴掌:“亲你妈……”

      果然,冷澈立刻露出“我就知道你们都是在骗我”的样子,把袁爽最后的耐心给磨没了。

      她看着沙发上两个年龄相仿的男人都气鼓鼓的,陈与同也是生无可恋的样子,笑道:“陈与同,我怎么觉得咱们俩跟带孩子一样,啊?”

      袁爽的电话响了,她接起来回了个知道了就挂了,示意陈与同提上蛋糕,语气突然就变得强硬起来:“冷澈,别没完没了啊,折腾一上午了,我连妆都没时间化。我客人到了,要去吃饭了,你不乐意去就在这待着吧。”

      她一边穿鞋一边又对许逸风说:“还有你,生日礼物来了,要不要?”

      “我也去。”冷澈唰地就站了起来,带起的一阵风撩了许逸风一下,他看着这人,心想怕不是个抖M,软的不吃,非得来硬的,跟袁爽倒是真相配。

      想着袁总的生日礼物想必是大手笔,再说他还想吃蛋糕,许逸风也慢慢悠悠站起来,跟着他们往外走,对陈与同还是爱答不理的姿态。

      还是在酒店的宴会厅,几个人坐定,陈与同终于见缝插针地在某人的脑袋上啄了两下,冷澈将信将疑的表情看得许逸风难受,干脆给他来了一剂猛药,在揉他脑袋的人脸上留了一圈牙印,恶狠狠说:“别担心陈与同会和你媳妇有什么了,他已经是我的人了。”

      冷澈见多识广,还是被眼前这对男同胞的操作给震惊了一下,不过看袁爽喝着茶,对许逸风说的“你媳妇”三个字没有反驳,心里莫名地舒坦了不少。

      来的人是个法国人,有点年龄了,戴着个鸭舌帽,穿得十分教授,拄着个拐杖,精神抖擞的。金鑫给大家担当翻译,特地介绍了许逸风,还说今天是他生日。

      卢克教授好像对许逸风特别感兴趣,画家也不见外,手把手地教外国友人怎么用春饼卷烤鸭。虽然语言不通,但是动作比划起来,也能交流无国界。

      点蜡烛的环节些微有点尴尬,浪漫的法国人坚持要熄了灯给寿星来一首法文的happy birth day,许逸风觉得新鲜,压根没拒绝,兴高采烈的样子在陈与同和袁爽的对视中,显得孤零零的两岁的蜡烛倒也不那么违和。

      切了蛋糕,袁爽就叽里咕噜和卢克教授聊天,看得出来不是什么正事,许逸风便埋头啃自己的蛋糕,头发上沾了一缕奶油,陈与同伸手用纸给他擦了。

      吃了一会儿,金鑫突然问画家:“卢克教授问,你认识央美的董教授么?”

      许逸风放下叉子,看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这里,疑惑地回答:“是董宜昌教授么?他就是我的老师啊。”

      金鑫的翻译很到位,把法国人抑扬顿挫的语气也翻了出来:“董教授有一个得意门生,几年前他曾推荐他来巴黎高等美院留学,可是这个学生拒绝了,Evan,我想知道,这个孩子,是你么?如果是的话,当时你为什么不来?”

      巴黎高等美术学院是世界四大美术学院之一,中国的老一辈的油画家徐悲鸿、林风眠、潘玉良……都曾在那里留学过,陈与同不用想也知道为什么当时许逸风没有去,他也几乎确定了袁爽要送给他对象的生日礼物。

      他由衷地感谢这个高中同学,同时又有一种自己家孩子出息了的骄傲情绪盘在心头。

      陈与同看着当事人愣了一下,随即很坦然地回答:“当时没钱。”

      不知道是他的坦然还是那四个字,家长骄傲的情绪又化为了心疼。

      翻译官换了个委婉的表达,说是经济原因,可惜涉及到钱的问题不论怎么措辞,好像都有点让人抬不起头。

      然而外国人倒不怎么介意,仍是声如洪钟:“我听Sharon说,你一直在坚持画画,而且她给我看了你的画,说实在的,我觉得她用那个价格买走了你的画,有点占便宜了。”

      Evan知道这个Sharon就是指袁爽了,想起金鑫教给他的那两句法语,对卢克教授的客气话回了个买鸽子。

      这一下把一桌人都逗乐了,这个法国人是发自内心地喜欢许逸风,笑完了就开门见山地说:“那我现在再次邀请你,跟我一起回法国去,读两年研究生,好不好?学费和生活费Sharon会替你解决的。”

      画家不知道是高兴傻了还是在想别的事,一直没说话。陈与同把他搂过来呼噜毛,他也没抵抗。外国人对同性恋没那么多大惊小怪,金鑫提了一嘴旁边这个人是画家的恋人,教授也是喜闻乐见呵呵呵。

      许逸风看了一眼陈与同,温柔地笑着,不用说肯定是希望自己能接受卢克教授的提议,袁爽就差把“还不快谢主隆恩”写在脑门上了,金鑫的表情比较平静,等着翻译他的肯定答复,而冷澈。

      他看着冷澈,不知怎么好像看到了一部分的自己。

      自己的前途,真的比陪在爱人身边,更重要么?

      他垂下眼睛,不再和卢克教授对视,摇了摇头,说:“教授,感谢您的赏识,可是我这次,也要拒绝您了。”

      金鑫吃了一口大惊,忙转向自己的老板,用眼神询问这该如实翻译还是直接替这傻孩子做了决定,应承下来再说。

      袁爽也有点懵,不知道陈与同是怎么带的孩子,来这一出。不过她随机应变的能力很强,立刻对法国老头笑道:“卢克教授,下个学年要明年秋天了,给他一段考虑的时间,再说还得学学法语。”

      教授虽然听不懂许逸风说的中文,但他摇头的动作和满桌人的表情他看明白了,叹了口气说:“Evan,你很有才华,也很年轻,不要白白浪费了天赋。”

      金鑫翻译得很接地气,夹带了点恨铁不成钢的私货:“许逸风,过了这村没这店了,你想好了再回答。”

      许逸风望向金鑫的时候顺便瞟了一眼冷澈,他露出一个笑,满是苦涩,那一瞬间,他想到,要去的是法国,不是从北京到上海,坐飞机俩小时,快一点的火车五个小时,一个周末能打两个来回。

      那里和中国有七个小时的时差,就是视频通话也得凑好了时间。时间和距离啊,对所有的恋人都是考验,可是考验失败的居多,看看冷澈经历了什么?他现在坐在袁爽身边,算是考验成功了么?

      许逸风坚定地拒绝了卢克教授的盛情邀请。

      这顿饭虎头蛇尾,陈与同下午还要赶火车,袁爽头疼欲裂地把他们俩赶回去珍惜最后的二人时光了,冷澈据说是请了三年没休的假,要在这坚守至袁爽回京。

      许逸风做好了被陈与同狂风骤雨洗礼一番的心理准备,可成熟稳重的人若无其事地什么也没说,帮他拎着剩下一牙没吃完的蛋糕,抱着他的羽绒服,回了房间。

      然后就开始收拾行李,已经四点多了,虽然离虹桥火车站不是太远,但城市的路况不确定性很大,陈与同收了电脑,开始叠睡衣。

      一句话也没有,表情也平静,闯祸的人心里的锣鼓打得震天响,不用想也知道这份平静下面一定是惊涛骇浪。

      “把睡衣留给我穿。”他从陈与同手里夺过叠的整齐的睡衣,对方没看他,任他把两件衣服揉成一团扔到床上,轻描淡写说了个“行”。

      许逸风看他从浴室把讲究的洗漱用品捡出来,很快就收拾差不多了,又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纸袋:“这三本画册,一个是这次展出的美院的作品集,带给闫严,还有一个是达利的作品集,带给我学长,这一个是之前上海博物馆出的2017年国画精粹集,带给高媛。”

      对方依然不正眼瞧他,干脆地接过袋子扔到行李箱里,拉了固定扣之后就合上了箱子。

      看他穿上衣服开了门,许逸风紧随其后打了个车:“我送你去车站。”

      路上一点都不堵,却仍是沉默,许逸风都快喘不过气了,他抓着陈与同的手,反复摩挲着,想靠意念感知一下对方的心理状态,那人也任他抓着,就是一句话也不说,一眼也不朝他看。感知了半天只感知了个寂寞。

      下了车,离进站口就几步路的距离,送站的亲属就不能再往里走了。画家百年不遇撒了个娇,伸着胳膊要抱抱,对方没拒绝,但是非常敷衍地来了一下就撤了胳膊。

      陈与同心里恨不能把不争气的人拽到腿上狠拍一顿屁股,可惜他从小到大没跟谁红过脸,脏字更是谨遵组织纪律从没说过,动手的事铁定更是做不出来。

      他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以及分别的时候吵架,怕一张口就是刹不住车的教训,只想一路忍回家,等许逸风回了北京再好好教育。草率抱完之后他转身从内侧口袋掏身份证,拉着箱子准备进站,听见后面的人突然叫了他一声,又回了头,想听听他要吐什么象牙。

      送行的人看着那个人的背影,他今天一直在对那个人发脾气,可是那个人现在却要走了。距离发车其实还有一段时间,但要想把他的想法说清楚,许逸风觉得,恐怕还是不够。

      他想了一会儿,要走的人很耐心地站在面前等着,眼神也终于慢悠悠地落在他身上,许逸风心下忽就一片怆然,低下头小声说:“今天的蛋糕,和你生日那天的,是一样的,可是那天我吃不下,所以今天想尝尝,还真挺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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