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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红桦皮 ...

  •   “哎,你们认识啊?”袁爽看出两人之间绝不仅仅是普通朋友的关系,可许逸风面色坦然,另一个人也很快恢复了镇定。

      “认识。”许逸风松了手,想说是前男友,但顾忌到场合和身份,只回答袁爽道:“初中和高中同学。”

      这不是谎言,袁爽也没有追问,但她知道许逸风和这个同学之间,一定还有更隐秘的联系。她虽不愿恶意揣测什么,想了一下,还是悄悄给陈与同发了个微信。

      生意的事当然是正事,等着上菜的功夫,袁爽便开始和那个叫约翰的英国咨询师聊收购的安排。

      许逸风漫不经心听着老外一口标准伦敦腔,夹杂着少许磕磕绊绊的中文,王劼时不时在旁边为他提供翻译,没工夫交流近况。素食半个月的人,重心就全在接二连三端上桌的食物上。

      红烧肉,蟹粉豆腐,松鼠桂鱼,以及众望所归的龙虾。

      挺大个的龙虾端上来,肉已经切好,龙虾头转了一圈对着许逸风,他往后缩了一下,感觉这个生物的脑袋有点狰狞。

      坐他旁边那个叫谭雪的女孩好像发现了他的小动作,不经意间发出一声轻盈的嗤笑。

      许逸风白了她一眼,夹了一块尝了尝,好像没有十月初的螃蟹好吃,早知道就在酒店点外卖了,还能早点睡。

      酒足饭饱后,发现袁总的正事才谈到一半。许逸风想走,可袁爽却一直没有跟他对上眼神,谭雪除了偶尔插两句嘴提供一些问题的答案,似乎也是个想早点下班的人。

      他硬着头皮听了一会儿,想起以前真的没有问过王劼,他的工作具体是做什么的。此时看到昔日的恋人专业地反馈着行业的趋势、被收购公司的现状以及估值情况,才意识到,原来他们早在分手之前,就已经走上了不同的路。

      谭雪在桌下碰了他一下,许逸风见她拿着酒杯示意,也顺手抄起自己的杯子,两个人喝光了最后的酒,看得出来这也是个能喝的姑娘。又听她问自己:“一起去抽根烟吧。”

      乐意至极,两个人拉开阳台的门,把热闹留在身后。

      天上正洋洋洒洒地飘落细碎的雪,挨不到地面便化了,冷风阵阵,许逸风把羽绒外套给了谭雪,接过她的烟,凑着她的手点燃。

      两个人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抽烟,各自想各自的心事。

      记得小时候某一次生日,郭月芝曾说,他出生的前一晚也是狂风骤雪,在北疆,下的是真正的鹅毛大雪。当时许庆来也在身边,笑说当时如果生个女孩,就叫许寒雪,如果生个男孩,就叫许逸风。

      北京,下雪了么?

      没料到上海会下雪,陈与同出站打车的时候想,幸亏定了高铁,飞机肯定就晚点了。一会儿那个笨蛋知道自己冒着风雪而来,会不会激动到一蹦三尺高。

      到了酒店,前台果然给他留了房卡,他提着一个不小的行李箱,主要带了一件厚实的羽绒服。他直接去了许逸风的房间。

      屋子里开了夜床,暗沉沉的,氛围暧昧,香薰掩不住一股颜料味道。顾不上脱大衣,陈与同径直走到窗边看那幅未完成的画,惊觉画家的技艺已突飞猛进,发自内心感到欣慰和骄傲。

      除了画材,许逸风本人的生活用品不多,洗漱台只有刮胡刀和一小瓶男士乳液,收拾得很干净,陈与同考虑要不要先洗个澡,收到袁爽的微信。

      【我请的咨询顾问居然是你对象的老同学,叫王劼。】

      陈与同开了镜前灯,看着那两个字,他听过的人名,绝不会忘记。他推了一下眼镜,又仔细读了一遍袁爽的信息,并没有提到许逸风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袁爽的下一条微信是饭店的地址,她是个非常聪明的女人,多余的话和不确定的事绝不会随便定论。陈与同的心跳声是安静的房间里最强烈的喧嚣,他想,她这是让我去一趟?

      衣柜里还挂着大衣和两套西装,看来那个笨蛋穿得不多,陈与同从行李箱掏出羽绒服,叠成一团,往腋窝下一夹,就出了客房。

      酒店门口的出租车排成长队,等待着需要用车的客人,陈与同上车时生出一个令他浑身发冷的念头:今晚,自己是来对了,还是来错了呢?

      这样重逢的场面,那个笨蛋会想起过去的事吧,他会不会很痛?又或者,会不会旧情复燃?

      旧情复燃,像一把刀,扎了陈与同一个透心凉。他恍惚间听司机问,小伙子冻得发抖怎么还不把羽绒服套上,拿在手里做什么?

      那他一定也会冷。

      至少要去一趟,把衣服送给那个笨蛋吧。他明明懂得怎么照顾别人,可是为什么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呢?

      风雪交加的夜里,车辆缓慢地行使着。焦灼和急迫便不断敲打着陈与同的后心,他在高铁上没有吃饭,却一点也不觉得饿。

      或许应该早一点来,守在他身边,紧紧握着他。没有谁可以把他从自己手里夺走,余情未了也不行。

      或许应该早一点遇见,可是早一点,又应该早到什么时间,才能早过他的初恋呢?

      车窗上结了一层薄薄的雾,大概是司机开大了暖气,陈与同忽觉背后已出了一身热汗,他不等司机的下车请小心说完,便推开车门,匆忙地抓住饭店的门迎,告诉她包厢的名字。

      那短短的几步路,甚是漫长。

      包厢开门的一瞬间,陈与同一眼就锁定了那个叫王劼的男人。他和他预想的,一点也不一样。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个突然闯入的人吸引,有个一头黄发的人最是显眼,正拿着筷子百无聊赖地戳着面前的龙虾脑袋,听见身后的动静,散漫地转过头,睡眼惺忪的样子,张口的哈欠打了一半便愣住了。

      就那样张着嘴,困倦的眼泪从眼眶里掉出来,陈与同周边的空气瞬间安静,那一粒晶莹的泪珠落入深不可测幽暗的心湖,荡起一片涟漪。他忍不住就笑了,笑自己刚才匪夷所思的心路历程。

      许逸风合上嘴,又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悄悄把剩下的泪擦抹在袖子上,吸了一口气带着鼻音。

      袁爽没有介绍来者是谁,见到陈与同手里拿着衣服,爽朗地笑着:“哟,村干部送温暖来了?”

      “来接个人。”陈与同只是微微向众人颔首,两步走到那个人面前,看他似乎仍然在愣神,问道:“吃好了么?”

      是这个人,给了他信心和勇气,让他从痛苦的深渊中走了出来。许逸风望着眼前的陈与同,他在此刻出现,在他最想念他的这一夜。

      “吃好了。”他笑着回答,站起来把手臂伸开,让那个带给他温暖与爱的人,为他穿上那件厚实的羽绒服。

      他们的手再也没有松开过。从上车到下车,穿过酒店的大堂,迫不及待进了电梯,又快步地经过走廊,两个人的呼吸中,压着积攒半月的欲念。

      陈与同掏出房卡开了门,把某人抵在门上,同时按住了他开灯的手。

      “先别开灯。”

      刚才出门之前他关了所有的灯,现在房间里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倚在门上的人轻声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这声音为陈与同找到方向,他覆上去,狠压了两下某人的唇,又如饥似渴般地品尝着他口中的酒香,沉溺在熟悉的柔软当中。

      两个人拥吻着往床边走,陈与同脱了二人身上羽绒服扔在门廊的行李架上,冬天的衣服太多,此时格外碍事。

      许逸风的脑海中炸开了无数的烟花,他一下就猜到了陈与同为什么会在今天赶来,感动和惊喜交织,有一肚子的话想跟陈与同说,不管是最近的经历,还是他即将诞生的画作,亦或是他很早之前就想要向他讲述的,过去的故事。

      可是他猛然发现两个人已经成了被窝里的光杆司令,思绪也都被热烈的吻融成了一锅浆糊,枕在陈与同的臂弯里一边喘气一边想,此刻应该不是说话的好时机。

      他闭着眼睛等着进一步动作,却发现压在自己身上的重量慢慢地舒缓了。他伸手摸了一下爱人的脸,知道他有要说的话。一片黑暗中,许逸风感到那似乎是很难张口的一件事。

      陈与同腹中千回百转,想问。却不知是怕某人深情,还是怕他薄情。许逸风和前任之间是十余年的相伴和相守,而自己到来不过短短数月,又怎能比得上竹马青梅的情深义厚。

      沉默良久,见他仍静静等着自己,望着的是自己的脸,对自己探寻的目光没有丝毫的躲藏和掩饰,在微弱的夜灯中,澄澈的双眸不含一丝杂质。

      故事已从许雯那里听过了完整版,可是他更想听当事人亲口说出,已不再留恋逝去的感情。陈与同想要一份全心全意的爱,不要因为顺其自然,也不要因为顺水推舟,那必须是和他对他的感受一样,纯粹的,热烈的,身体和心灵同步的,渴望。

      “今天一起吃饭的,有你的同学?”

      许逸风的手仍环在他的背后,这个问题没有动摇他的动作或眼神,画家收了收胳膊,把他拉到离自己更近的位置,似乎答案比问题更早地准备好了。

      “嗯,他叫王劼。不过,他不只是我的同学。”

      他的声音是那么的平静,娓娓道来他们之间的往事,和许雯说的区别不大,甚至讲述者的情绪像是一个旁观者,丝毫没有当事人的委屈和不甘。

      “陈与同,其实在今天见到他之前,我没有想过会有这一天。很奇怪,我现在既不恨他,也不怨他。感觉他对我来说就是一个陌生人。至于我们之前在一起的那些日子,留下的也只是小时候的回忆。”

      “我今天,想到你很多次。起床的时候我在想,你明天会不会给我唱生日歌,画画的时候在想,有一天能带你去新疆吃最甜的哈密瓜,吃饭的时候在想,这龙虾还是比不上你给我剥的螃蟹,还有看到飘雪的时候,我在想,你会不会冷。”

      他怎么会冷呢?陈与同想,他的怀里明明有一个热得发烫的暖宝宝。

      陈与同撑起胳膊,把他环至身下,吻了吻那明亮的眸子,黑暗中握住他的手,放在胸口:“我们这样,只聊天,好像有点浪费。”

      半个多月的分别算不上久别,但爱情中的人儿,哪怕分离一刻也是漫长岁月。重逢的夜在插曲过后便更加深沉,陈与同眼里是满溢的柔情和缱绻,吻过鼻尖后滑至唇角,蜻蜓点水般啄了两下,像是在诱惑仰面躺着的人。

      对方便撑起身体追逐他的动作,像是一只发怒的猫儿,凑到脸边赌气般地用力咬了他的唇,陈与同“嘶”了一声后便不再逗弄,任由他含住自己的唇舌,吮出满室旖旎。

      没有仇恨,那不是很好。仇恨无法伤到你恨的人,只会让自己更痛苦。最重要的是,没有恨,说明也不再爱了。释然,是两个人的事。过去便都当做是随风的雪,散了吧。

      情到浓时,某人好像在呜|咽。窗外是细腻的风雪交加,榻|上是水乳交融的缠绵。

      陈与同伸手缕了缕他的头发,一腔爱意忍在心头,均化为绕指柔情。他的心从没有贴的他这样近过,了解了所有许逸风的过去,他拥有的是这个人的现在和未来。

      陈与同低下头,在那红得发烧的的耳边低语:“风儿,想听你叫,我的名字。”

      那个人便扭过脸,迎上他炙热的目光,嗅了一口鼻息吐纳的迷离,眼眸深处似有泪意,呼吸是温热的,侧脸渐渐浮上一个优美的梨涡,轻轻道:“哦……与同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红桦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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