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城诀》野生吱吱

8、过往

　　距离玉绝尘中尸毒已过去了十日，在珠子的抑制下终于能下床走动了。

　　今日天气虽是阳光不多，但边境的空气舒适宜人。慕无霜洗漱完就毕，走到院中，只见玉绝尘、斐长歌与楚薰儿齐齐坐在石桌边。没有话语，但远远望去，三人像是相识多年的老朋友。
　　斐长歌对楚薰儿也没有了一开始她见到的那般厌恶，只是悠闲地坐在院子里闲聊吃茶。

　　“慕姑娘早啊。”斐长歌冲她挥挥手，让她过去坐。
　　自从她摘珠救了玉绝尘之后，他便对她亲近了许多，凡事都热情招呼。

　　楚薰儿往她面前放了一杯茶，茶面上浮着几缕细花，慕无霜抿了一口，清香扑鼻，唇齿留香。

　　玉绝尘则闲靠在背后的树干上，百无聊赖的敲着手指，目光却定定地落在她身上。
　　虽然她记不太清楚他们之间发生过的事，但是他这般当着旁人盯着她，总是略微有些尴尬的。
　　慕无霜装作喝茶避开了玉绝尘的眼睛。

　　边上另外的两个人则是心知肚明地相视一笑，也没有说什么。
　　风轻轻拂来，吹散了枝桠上的几片叶子，落在桌上，悠悠地又动了动便似孩童般睡了去。

　　“慕姑娘，”诡道修士扯着一人扔在面前，“找到放消息的人了。”
　　那人跪坐在地上，徐徐抬起头，看起来也不过是个平民百姓。看到慕无霜时脸上却闪烁着阴狠。突然他跳起来，拔出手中的剑便往自己身上刺去，瞬间倒地血流不止，斐长歌上前一步探了探鼻息，便摇头叹息。

　　行云流水间慕无霜都未反应过来，缓过神才发觉手已被人紧紧牵住，那手是冰凉的。
　　玉绝尘面色凝重地转过身对斐长歌说道：“应该和冰城的人是一伙儿的。”说话间也没有放开她的手。

　　这人一死，噬魔剑的消息就断了。慕无霜也一时间没了主意，义父交代的任务不知道该如何进行。

　　处理完死尸，斐长歌皱着眉问道：“慕姑娘，有一事在下疑滤许久了，不知是否能告知一二。”
　　楚薰儿似乎知道他要问什么，一只手挡住了斐长歌向前的步子，然后转过脸暗暗冲慕无霜使了眼色。

　　可这一小小的举动还是斐长歌发觉了，暗下脸对着他面前的楚薰儿说道：“薰儿，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她回过头勉强的笑笑说：“慕姑娘是金主，她做什么自有她的道理，你不要问。”

　　听罢斐长歌眼中浮起一层寒气，神色复杂地盯着面前的两人。
　　慕无霜知道他想问什么，他也不傻，大概已经猜出几分。
　　这天下，如今还在寻噬魔剑的除了天魔宗，怕是再无他人。她请人来找这剑必定与天魔宗脱不了干系。

　　“阿斐。”清冷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斐长歌猛地一震，然后瞬间颓了般跌坐回椅子上。
　　“你们回去吧。”玉绝尘冲慕无霜和楚薰儿说道，转身前慕无霜见玉绝尘对着她笑了笑，像是在说一切有他，勿需担心。

　　原本吊着的心缓缓地落下了，慕无霜也回应了一个笑。
　　房间内清净了许多，玉绝尘递给斐长歌一壶酒，颇惆怅地说：“她与那一年的事无关。”

　　此话一出，斐长歌依旧没有说话，他果然是猜到了，但他若是知道慕无霜与天魔宗宗主的关系的话，怕是更要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
　　只见斐长歌垂着头坐在那里，头发遮住了他的脸，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有那两只死死握拳的手，透着狠白的劲。

　　曾几何时他也不过是村中少年，虽是清贫，但父亲母亲健在。那日他外出去打柴，回到村中却见到全村被山中匪徒屠杀。
　　他跌跌撞撞地跑回家中，父亲母亲早已没了气息。浑浑噩噩在尸体堆里躺了几日，青城派偶然路过，救下了已经了无生气的斐长歌。

　　从此他入了青城派，习武强身，与当时的楚门相邻而居，几百年来友好相处。直到天魔宗欲图杀进楚门去抢珠子，青城派前去相助，却被灭了派。
　　斐长歌忘不了惨死在楚门大殿的师兄弟，天魔宗的人踩过他们的尸体，宛如踩死蚂蚁般轻松。

　　不知过了多久，斐长歌终于站起身，疲倦地向外走去。
　　玉绝尘望着他的背影轻叹一口气，突然猛烈地咳嗽起来，手上赫然滴落着几滴鲜红的血。
　　他拉开袖子，白皙的皮肤里依稀可以看见有什么东西游动着，到了珠子旁突然停下来猛烈地挣扎了几番又没了声息。

　　他体内的怕不是什么尸毒，而是令边境之人闻之丧胆的蛊毒。沙漠里的鬼尸身上竟有蛊毒，想来是有什么人养在那边的。

　　至于是何人就不得而知了。

　　“阁主，此蛊毒暂时无人能解。”诡道修士从房间的屏后走出来，刚才那一幕他都看在眼里，但并无多话。
　　“还有多久？”玉绝尘淡淡地问道。
　　“珠子压制的情况下，也时日不多。”他平静地答道。

　　玉绝尘看着眼前的人，几年前诡道修士拜在天机阁门下说要为玉绝尘做事，没有任何缘由，也不要报酬。
　　但天机阁从来都是来者不拒，只要来人有本事。他也确有本事，交于他的事从未失败过。

　　“那还有什么法子？”
　　“除非寻到阴历阴时的女子，以她的血为药引，”诡道修士语气中破有为难的感觉。“只是……”

　　“只是什么？”玉绝尘隐隐觉着后面的话应是世间难有的意思。

　　“那女子体内需种着与阁主同一种蛊，而且要养十年之上，这样便能以她体内的蛊毒来压制您体内的蛊。”果不其然，这岂是世间难有，简直是绝无可能。
　　听罢，玉绝尘的脸上并未浮现什么表情，而是沉默不语地思索了一会儿，然后对着诡道修士说：“你再帮我做最后一件事，这件事做完若我死了，你便自行离开。”
　　“好。”

　　离开房间后，慕无霜与楚薰儿坐到了早些时候几人坐过的院中。
　　“慕姑娘与天魔宗的关系非一般吧。”楚薰儿细细摩挲着石桌上的一片叶子。她知慕无霜手上的珠子是天魔宗从楚门抢来，即能落在她手上，必定与天魔宗相交颇深。

　　时至今日，身份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天魔宗宗主是我义父，此次来寻剑也是他交与我的任务。”

　　楚薰儿对于她这个回答还是颇感意外，手中的动作一顿，随即又开口道：“你可知斐长歌为何这般恨天魔宗？”
　　楚薰儿苦笑着说道：“也是，算起来那年你也不过是十一二岁的孩童。他们再恶毒，你也该是不知情的。”
　　然后把那段过去缓缓道来。

　　虽知天魔宗在世人眼中十恶不赦，但是现在听来这事怎么会与她无关。若不是她不听话跑出去玩耍，怎会碰上巫师，中了他的毒，昏迷不醒。
　　义父为了救他，才去楚门抢珠子。若非这样，斐长歌应该活得比现在更加幸福些。

　　慕无霜不自觉摸了摸空荡的手腕，内疚从心内油然而生。

　　从冰城到如今这边境，虽然只过去了半月，但几人之间还是经历了生死，共同扶持到此刻，现今却被告知斐长歌悲惨的过去与自己有关。慕无霜虽是那人的义女，却也并非冷血无情。

　　而且楚薰儿离开楚门也是与当年之事有关，全因她错信自己山下结识的“朋友”，才给了天魔宗破除楚门阵法的机会，造成了无可挽回的错误。

　　楚薰儿与斐长歌也算是极好的朋友，当他知晓这件事之后，两人之间已有了无法跨越的隔阂。

　　为了赎罪，她忍痛离去，从此与斐长歌形同陌路，再不相见。直到多年后，因噬魔剑再度相见，可见斐长歌的怨气依然未消。

　　西风吹来，暮色苍茫，寒气从心底袭来，两人一时无语，内心波涌。

　　慕无霜脸色泛白，胸口若有若无的疼痛袭来，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撕咬着。
　　“慕无霜！”伴着楚薰儿的惊呼，她颓然倒下。

　　模糊间，见远处有个人焦急地向她奔来，一袭白衣掀起一阵尘土，让人不禁迷了眼，她喃喃的说：“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