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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Gluttony Pain·上篇 ...


  •   这是一个古老的,关于主人与奴仆的童话故事。

      有些标记,并不是人想清除就能够轻易抹去的。
      Kousuke在踏入圣骑士团的第五个年头,终于无奈地认清了这个事实。
      或许从踏进圣骑士团大门的第一天开始,他就并不是以普通圣骑士Kousuke,而是伯爵之子Kousuke的身份在圣骑士团立足的,只是他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而已。
      他花了二十年想要拼命抹去这个标签,却没想到他以为的抹去,从来就只是一个被悬挂在高塔之上摇摇欲坠的假象而已。
      “嘿公子哥,我们说的话你、你听到了没有啊哈哈哈哈……”
      在庆功宴上难得一醉的圣骑士们的内心似乎跟着他们褪去了圣洁铠装之后的□□一般变得□□起来,他们高声谈笑着说些平日里可能只在紧密的小团体里言说的秘密,借着酒精的帷幕,一切光明的高尚的事物都渐渐失去了它原本清晰的轮廓,只剩下人类本身的真实,在氤氲的酒气中撩开那层朦胧,显山露水。
      他们以为一直在续着手中杯酒的Kousuke也已经和他们一样醉得彻底,那些玩笑般的话语不知不觉中就从无伤大雅的嬉笑怒骂转变,悄然被弥漫的酒香与汗水交织的混浊气味染上一层的不怀好意。
      伯爵之子的身份并不会让Kousuke在大多数圣骑士眼中的地位产生某种抬高的效果,事实上,对于大多数贫困家庭出身的圣骑士而言,伯爵之子的称谓更像是一种实力的反衬,某些如同毒蛇般的想法就那样在圣骑士们还未察觉到的时候缠绕上他们的内心,而今借由这难得的一醉释放。
      或许他们只不过是调侃,或许他们并没有那么强烈的恶意,但这些都并不重要,毕竟在他们看来,拿着酒杯低头一杯接着一杯喝着酒笑着,眼神迷蒙地听着他们的话语,连身子都隐约有了轻晃的Kousuke,是真的已经醉了。
      明日酒醒,一切都不过是庆功宴上的一场玩笑。
      可惜Kousuke不仅没有醉,反而格外地清醒。
      年轻的伯爵之子自己都没有想到过自己的酒量竟然是如此地过人,无论如何地续杯,酒液下肚却仍是不得满足,更不用说是醉意,虽然现在的他大概更希望自己没有这么一个天赋,又或者应该看作是诅咒。
      毕竟清醒着听清平日里同伴口中的每一个字,对他而言就像是在烈火炙烤的剑刃上行走,步步割心。
      他听着那些时不时能够引起周围一众人大笑的调侃,终于还是觉得刺耳,含了一口酒,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在众人一瞬间仿佛清醒了一般的注视中含糊地开口,俨然是一副醉得不行的模样。
      “我、我先回、回去了,你们……你们接着喝。”
      众人如同松了一口气般大笑起来,其中一个离他最近的也站起身来,大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大着舌头说:“Kousuke啊,你、你不用硬撑,啊、回去以后……”
      他不着痕迹地侧了侧身子避开那人下一记拍打,低了嗓音,点了点头,应了一句。
      “我知道……不用都说出来的。”

      离了酒馆内的喧嚣,Kousuke才发觉原来外头已经明月高悬,整个王城几乎都已经陷入了沉睡的宁静之中,只剩下身后的那家酒馆,因为圣骑士团的包场还在活跃着,明黄色的灯光透过被热气模糊的玻璃窗收敛成暗黄,那些热闹的嬉笑还在继续着,只是随着Kousuke的脚步渐行渐远。
      满怀愁绪的伯爵之子在远离酒馆之后,才渐渐闻到了自己身上残存的鲜血气息。
      那是属于魔族的血液,是他这数日以来随圣骑士团出战而得到的勋章,在大大小小数十场战役中,他斩杀了不下百头魔兽,鲜血几乎将他的铠装染尽,即使在后勤部队的魔力清洗过后,也依然残留着不算轻微的血腥味道。
      那层淡淡的血腥方才被那热腾的酒气熏染覆盖,现在随着深夜的冷风吹拂,又慢慢地显露出它原本的清晰来。
      Kousuke本以为这层血腥气就足以冲刷掉他身上那层标签,却最后才发现,那层标签从未剥落,也从未被覆盖过。
      他并不是一个容易悲观的人,即使到此刻,他也并不是感觉到悲哀,充其量,只是有点泄气。
      “啊……真是有点……”
      冷风将血的气息愈发冲刷得清明,Kousuke突然感觉到身体上传来的疼痛感,他低头看了看,才发觉自己在最后一场战斗中受伤的腹部因为伤口不知何时的裂开被浸染上了一层的鲜血。
      直到此刻,痛感才浮了上来。
      他并没有去寻找医者,只是随意地驱动自己的魔力使脚程加快,不消多时便到了王城一角,茂密的树林之内。
      而后随便地选了一棵树坐下了。
      “……有点复杂。”
      密林的环境对于常人而言或许有些可怕,只是对于已经在外经历过各种战役的伯爵之子而言这并不能够对他的心态造成威胁,他在树冠下抬头看着天空,那片墨蓝色的天际正被鹅黄色的皓月占领着,明月将夜晚的缝隙填补上光明,更多的却是将某些在白日不受欢迎的孩子拥抱在自己的怀里。
      从离家出走,到进入圣骑士团,再到现在,年轻的伯爵之子一直以为自己能够摆脱过去,那种背负在他身上的华贵标签,却没想到现实给他来了狠狠的一记耳光,这难免让他看着那月亮,思考了半晌的人生,却在下一刻又让他恢复了往日精神的模样。
      “管他呢。”
      这是他得出的结论。
      事实证明,这位伯爵之子,年轻的圣骑士大约是天生的乐天派,从不为自己增添什么让心情郁结的问题。
      这大概也是他能够一直坚持到现在的某种重要原因之一。
      解决完了这个问题——在他看来这的确算是解决了——圣骑士将目光收回至面前,他身子后移靠在了树干上,慢慢闭上眼,随着周遭静谧之中此起彼伏的虫鸣,在脑中回顾着这次任务中的每一场战斗。
      近日魔族的入侵频率相较以前并没有明显的增加,只是魔族的力量却是在不断的加强,Kousuke加入圣骑士团的时间并不算很长,但经历的战斗并不少,魔族的魔力强度不断增强的现象非常明显,而且增强的速度也非常的快,这让他不由得有些担心起来。
      尤其是今天遭遇的那场战斗中,统领着魔兽们的那个魔族。
      与曾经碰到过的高等魔兽不相同,那个家伙从魔族气息开始就足以让人明白他和普通魔兽之间的差距,力量自然也不是一个等级的,圣骑士团牺牲了四名高等圣骑士,才堪堪将他斩杀,牺牲的中等与下等圣骑士约有十数人,重伤的更是有数十人之多,这也是Kousuke进入圣骑士团以来所遇到的最大的一次伤亡。
      Kousuke还算是幸运,因为躲闪及时并没有被击中要害,但即使如此,腹部的伤口依然显得触目惊心,圣骑士的铠装已经完全被割裂,破碎的甲胄间能够看到一抹外翻的皮肉。
      他并没有让随行的医者用治愈魔法治疗自己的伤口,只进行了包扎,本该好好休息,却跟着只是轻伤或是已经治疗完毕的圣骑士们去了庆功宴,大量的饮酒,情绪的波动,结果就是让他的伤口崩裂了开来。
      方才没有意识到时还觉得没什么,现在意识到了,那疼痛,倒真有些折磨。
      是不是还是应该去找医者的……
      Kousuke有点犹豫,他并非是为了逞强而不找医者,只是圣骑士团随行的医者为了救治这次大规模重伤的圣骑士团,魔力的消耗超出了预计,他为了帮医者节省魔力,才选择了普通的包扎。
      现在看来,还真是有点不划算……
      他背靠着坚实的树干,闭着双眼,努力不去想自己腹部的疼痛,自己的魔力并非治愈向,即使驱动也无济于事,倒不如想点别的,分散一下注意力来得实际。
      疼痛源于战斗,难免会再一次思考今日所遇的战役,那与寻常不同的魔族,究竟是什么来头,又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魔族的入侵从未减缓,也从未减弱过,人类的绝望除了依靠圣骑士的解救,难道就真的没有了办法么?
      背负着伯爵之子名头的自己,究竟还差什么?
      现在的自己,到底在追求着什么?
      Kousuke就这样在胡乱的遐想中沉沉睡了过去,直到太阳将他的光辉重新填满大地,让黑暗几乎无所庇佑,才再一次苏醒过来。
      他看着腹部的伤口已经不再出血,结了薄薄的一层血痂,长出了一口气,却忽然意识到时间已近中午,当下瞪大了双眼暗暗喊了一声“糟糕”,不为别的,正是圣骑士团的训练已经开始,自己怎么看都是已经迟到。
      他猛地站起身来扯到了脆弱的伤口,当下又是溢了些血出来,让他不敢再动,只有立在原地思考着自己现在的状况和可能出现的结果,沉默了半天,最后他还是在一个莫名的冷颤后做出了决定。

      这片密林Kousuke并不常来,对于他这种资历尚浅的圣骑士而言,每天的训练,时不时的紧急任务已经将他的时间填充得满满当当,即使是休假,他也宁愿留在训练场上,而不是歇在家里,对于外界自然鲜少接触。
      那为数不多的几次到来,也只是跟随圣骑士团出任务罢了。
      这使得现下决定缺席训练,在林中随便走走的Kousuke其实并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在往哪里走,腹部伤口的限制让他也无法随意地进行大幅度的动作,魔力的感知也只能够为他带来密林大致的规模与是否有危险的信息,而他自己对于密林通往何处这一点,其实并不知道。
      可以说,年轻的圣骑士其实是迷路了。
      好在本就是已经闲暇下来,本身的目的也只是随便走走,没有目的反而让Kousuke得到了放空,也得到了难得的,真正意义上的闲暇,这五年来他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追求自己的追求,一直在圣骑士团内坚持着艰苦的训练,无论是娱乐也好休闲也好,均与他没了多少的联系,如今终于得了一个闲暇,他也终于愿意让自己一直在往前走的稍微停下一会儿,看看四处的风景。
      只是一路走,Kousuke却愈发觉得,有些奇异的感觉,渐渐让他开始不安,开始感到了一丝的无措。
      他身处密林之中,心里却是空空荡荡的,林中的景色虽然美好,却怎么都无法进驻他的内心,他越走,竟愈发失了方向,深深呼吸一口林间清新的空气,脑中却仍是说不出的昏沉。
      还有焦躁。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有些不对,或者这种不对早就已经藏在他的心里很久,只是他从来没有发现。
      难得的,珍贵的闲暇时光对他而言,却成为了一种莫名的折磨。
      他并不知道此刻的自己在追求什么。
      倏地传来一声怪异又空寂的鸟鸣,仿佛在他的脑中投下了一道霹雳,那模样奇特的飞鸟从密林之外的密林中飞出,又钻入下一座密林,所向的方向坚定,未有迟疑。
      Kousuke发觉自己走得有点太快了,他想,这一定是因为平日里过于紧张,突然松弛下来才会不知所措,才会有了这些不适应,不过是时间的问题,不足以让自己过分在意。
      于是他停下了脚步,真正再一次将自己放在这片被阳光注满的密林之中,那些光辉在层叠的树叶间寻到一丝属于自己的缝隙,投下属于自己的轨迹,而后再洒落一地的斑驳阴翳,融汇回光芒中去。
      光洒在他的脸上,他轻轻闭上的眼睑上也被投上了一样的明光,很温暖,他想,阳光很温暖,不管是面上或是身上,都因为阳光的照射而泛上暖意,铠装之下的身子甚至有了一丝的微热,整个人的精神好像也有了些许的好转。
      可是在短暂的温暖之后,他又觉得有些不够了,阳光的暖意的确恰到好处,可是仍旧让他觉得少了些什么,他睁开双眼,看向周遭的密林,调动了魔力增强了自己的感官,而后感知到在密林的正南方,有一座小小的村落。
      他打定了主意,低头看了看自己腹部的伤口,好在方才的动作幅度均是不大,渗血已经停止,疼痛感也有了减轻,他抿了抿双唇,大约是思考了什么,便抬步向着村落的方向而去。
      村落的位置算得上偏僻,却也正因为这样而显得别有风味,简单却精致的房舍很让Kousuke觉得舒服,可站在村口,Kousuke却又感到了不对劲,整座村落,竟然都安安静静的,没有声响。
      这显然是异常的状况,眼下将近正午,村落里怎么会一点人声都没有?村落周遭的密林之中也并没有魔族出没的气息,村落里的人都去了哪里?
      还是说,这只是一个平凡的村落而已呢?
      这么想着Kousuke的内心不由得一阵的空落,那种空旷的感觉一旦意识到,就跟那腹部伤口的疼痛感一样一发不可收拾,年轻的圣骑士显然不擅长应对这种陌生的感觉,他解决问题的方式向来简单粗暴,这一次自然也是一样的,他决定不管怎样,先去村落中看看再说。
      只要能够忽略,或者缓解那种奇怪的感觉,怎样都是好的。
      他这么想着便往村子里走,却没想到迎面就看到一个男人带着个女人与孩子,背着大包小包匆匆忙忙地从村落中一间屋舍里走出来,向着Kousuke这边的村口走过来。
      像是在逃命的模样。
      双方自然是打了个照面,那男人看着陌生的圣骑士显然是一惊,而后又看到了圣骑士腹部的伤口更是大惊失色,放下了包袱与家当,让身边的妻子寻了常日里用的简单草药与纱布出来,就要为圣骑士包扎伤口。
      Kousuke自然是接受了对方的好意,他一边接受着包扎一边问道:“你们这是去哪里?村里其他的人呢?”
      闻言那男人却是面色一变,仿佛是想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事情,而后他叹了一口气,对这位显然是头回来到这里的圣骑士说道:“您也赶紧离开这里吧,大家都已经离开这里了,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成为怪兽的地盘了。”
      这样的说法没能够吓退年轻的圣骑士,反而勾起了他浓厚的兴趣,这兴趣驱散了他心里那种空荡的感觉,让他很是兴奋,于是他紧接着问道:“怪兽?这是怎么回事?”
      男人看着圣骑士的模样,于是知道如果不讲明白这件事情,圣骑士显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对于他们这种平民而言,圣骑士几乎就已经等同于王宫之中国王那般的人物——这也不能怪他们,实在是因为圣骑士是他们唯一可能直接接触的,与国王关系密切的“贵族”,即使心里知道圣骑士与真正的贵族是有着差别的,但还是忍不住将他们视作大人——再加上一直以来也依仗着圣骑士团的存在在魔族入侵之下保住性命,因此此刻圣骑士发问,他自然只有知无不答。
      “不瞒您说,村子尽头的那座山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一头怪兽,天天要求我们上交祭品,否则就要毁灭我们的村子,只是那头怪兽要的祭品,并不是普通的牲畜,也不是村里的村民,居然是魔族!”
      这么说着的男人脸上闪过一丝愤慨,“大人您也知道,我们就是普普通通的人类,怎么可能抓到魔族献祭给那头怪兽,于是村里每年都会出钱去请魔兽猎人帮忙猎杀魔兽,再献祭给那头怪兽,就这样也算是相安无事了好几年。”
      Kousuke听得津津有味,这样奇怪的事情他从未遇到过,向包扎完自己伤口的女人道了个谢,他接着追问男人后面的事情。
      “但是大人您有所不知,那头怪兽的胃口是越来越大,从一开始的一个月一头魔兽,到后来的半个月一头,一星期一头,结果前几天,居然跟我们说要一天一头魔兽!这……这怎么可能啊,魔兽猎人的佣金您应该也知道,我们都只是依靠种田与酿酒为生的人,怎么可能付得起那么高昂的费用?这不,已经将近一个星期没有办法为它提供魔兽了,再这样下去那怪兽一定会发狂的,所以村子里决定赶紧搬走,我们家是前两天孩子病了,没有办法,这才走得晚些。”
      一口气说完这些,男人似乎也累了,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看着面前的圣骑士大人越听自己的话,越显露出一种很有兴致的表情,不由得有些发愣:“……大人?”
      Kousuke挑了挑眉应了一声,而后想起来了什么一样,点了点头后问道:“嗯,说起来,那头怪兽在哪里?你们见过它?”
      男人听了赶紧摇头:“没有没有,我们根本不敢靠近那里,那是村子尽头最高的那座山上的一个山洞,我们只能远远地听见那怪兽的声音而已,送魔兽也只敢抬到山洞口的地方,所以没有见过它真正的样子。”说完他大概是觉得自己这样说怪兽显得反而不可怕了,又加上了一句,“但是大人,我们离得那么远就能够听到它的声音,就知道那头怪兽肯定很是可怕了!”
      Kousuke默默地听完男人的讲述,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头拍了拍男人的肩膀:“我知道了,你们快走吧,不然怪兽要是跑出来就不好了。”
      男人似乎能够想象到一些可怕的情景,不迭地点头,拿起了地上的家当刚招呼着自己的妻儿准备走,又想起了什么,犹豫着开口:“……大人……您不走吗?”
      Kousuke笑了笑随意地答了:“我歇会儿就走。”
      男人闻言放下了心来,向圣骑士行了个礼,便带着妻儿走远了。
      怪兽……啊?
      Kousuke眯起眼睛,看向村子尽头若隐若现的山脉轮廓,展开感知力,确实能够感知到一股若隐若现的魔力,只是,似乎并没有那么可怕的感觉。
      不,如果可怕,反而更好。
      他这么想着。
      那种迫切想要得到答案的感觉把他的心填得满满当当,驱使着他径直向着那个未知的方向而去。

      这是他出生以来见过的最为壮观而又可怕的景象。
      或许也是他这一生之中所见最为壮观而又可怕的景象。
      这个并不难找的山洞之中空旷却又拥挤,数不清的魔兽尸骸将山洞原本空旷的空间塞得满满当当,有的已经只剩下骸骨,有的还残留着一丝血肉,被腐败的气息环绕,招引着喜食腐肉的生物。
      只是魔兽血肉中残存的魔力并不是普通动物白白消受得起的,Kousuke看着一只乌鸦在吞食了腐肉之后惨叫着被魔力影响,最终成为了之前他在林中所见的,那怪异的飞鸟模样。
      填饱了肚子,失去了自我。
      Kousuke摸了摸自己的腹部,仿佛跟那乌鸦感同身受一般,却只能感受到空腹的饥饿感。
      是了,昨夜除了喝酒也没怎么进食,今天更是滴水未进,的确是有些饿了。
      下一秒他铺就在全身用以防备的感知力忽的暴起,强大的魔力气息让他立刻警惕,从山洞深处传来的可怖魔族气息,与其中蕴含的强大魔力,都在向他昭示着那就是方才男人所说的“怪兽”所在之处。
      他感觉自己额上的青筋因为兴奋而隐隐跳动,不知为何,那强大的力量和未知的恐怖都对他产生了极度的吸引力,将他此前的迷茫与空落感一扫而光,只剩下强烈的求知欲望,想要靠近的欲望驱动着他的身体。
      一步步地前行。
      踏足的,是被魔兽骸骨与尸身铺满的地面,他一步步向前,一点点深入,面容上似乎是严肃,眼底却是浓浓兴奋的光彩,越往里,山洞愈发阴暗,光辉无法触及到的地方,却有着圣骑士想要靠近与获取的答案。
      “怪兽”并没有发话,但是圣骑士心里隐约觉得,对方已经发觉了自己的存在与动作,只是没有直接反应,而是在等自己的靠近。
      这种感觉让他更加坚定了自己前进的念头,见到那个家伙的念头成为了他此刻唯一的目标,也是唯一能够将他的身躯里的空缺填满的事情,或许前方所有的未知都会变成一场灾难,但年轻的圣骑士义无反顾。
      黑暗在他的前行之中逐渐降临,光辉被一点点阻拦在仿佛第二个世界,两个世界的大门在Kousuke的身后缓缓关闭,他却只有前行的欲望,向着他想要的答案的方向。
      终于,他的眼前被黑暗笼罩,身后的大门被完全关闭,魔力的阻隔使得山洞内外的世界受到隔绝,太阳都无法照及的地方,有一双碧色的眼瞳,成为了唯一的光点。
      Kousuke抬着头,那双碧色如玺的眼瞳之中似乎有着某种精神类的魔力,否则他怎么会在看到那双眼瞳的瞬间就移不开眼睛,在那双巨大的眼瞳之中,越陷越深?
      他微微张着嘴,一时之间也无法想出什么合理的措辞,他忽然觉得全身发冷,他明明已经得到了答案,可是为什么再一次感到了那种不安?腹部的疼痛与胃中因饥饿而产生的抽痛混在一起,支配了他的身体……不,这种疼痛感并非仅仅来源于腹部,仅限在腹部,Kousuke甚至感觉在寒冷蔓延之时,他的全身各个角落,都开始泛起了可怕的疼痛感。
      怎么回事?
      这是怎么回事?
      他眼前的黑暗忽然好像就散去,眼前的景物一点点地在碧色消散,金芒浮涌中清晰,那是什么?Kousuke只觉得有点头昏脑涨,疼痛感让他竭尽全力才能分辨得出,那是自己成人式酒会的布置,王城之中几乎所有的名流名媛都到了,他是宴会的主角,穿着他一点都不喜欢的精美的礼服,端起他人生中的第一杯酒。
      他竭力冲着拥挤的人群方向笑着,却依然无法阻止胸口那种空荡的感觉,他并不想认识酒会上的任何一个人,哪怕那些人前赴后继地涌到他的面前,冲他微笑举杯,想要给他留下一个比较深刻的印象。
      他不喜欢这样的场景,人群越来越拥挤,人们也越来越向他靠近,他本能地想要后退,却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经退到了墙壁之前,被精心装饰过的墙壁将他的后背抵得生疼,也提醒着他已经退无可退。
      可是人群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依然冲着他挤过来,速度缓慢却没有停下的趋势,形形色色的人穿着华贵的服饰,打扮得精致,端着酒杯挂着如出一辙的笑容,向着酒会的主角靠近。
      Kousuke只觉得留给自己的空气愈发稀薄,他想要寻找到自己那位伯爵父亲的身影,想要向他寻求帮助,可是他拼命将视线挤过人群,却最后只看见了在与另一位伯爵攀谈着,时不时看一眼自己这边的父亲。
      那眼神冷漠得仿佛只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他忽然觉得心里被哗啦啦撕扯下了什么,冷风灌进了他的胸膛,他开始发抖,开始缺氧,那风带走了他肺中所有的氧气,人群已经到了他的面前,那道人墙似乎已经开始慢慢捏紧他的咽喉,他的呼吸开始困难,眼前发黑,甚至已经开始窒息,产生了晕眩感。
      可是人群没有意愿放过他,叽叽喳喳的自我介绍与攀谈把他团团囚禁在密不透风的牢笼之中,然后将他胸口之中仅剩的血肉都一点点挖剜而出,只留一个空无一物的躯壳,瑟瑟地疼痛在风里。
      从指尖疼痛到胸口,腹部的疼痛已经不算什么,躯体的每一寸都在翻腾,都在因为疼痛而抽动,Kousuke不解,他不明白自己究竟在遭遇什么,他看着人群即将将他没顶,他却连一点逃生的空间都寻找不到,只有端着他可怜的空壳,摇晃在明晃晃的灯火里。
      他只有闭上眼睛,闭上眼睛再去面对即将到来的一切。
      却在下一个睁眼之时,回到了他再熟悉不过的圣骑士团团营。
      训练场上的人并不多,大多是刚入营的新人,因为训练时出现了纰漏而被罚加训,像他这样主动来到训练场上的人,可以说是寥寥无几。
      本就是如此,且不说平日里的训练量已经相当大,对于圣骑士而言,休息的时间非常宝贵,因为时不时需要应对魔族的突然进攻之类的突发状况,导致圣骑士的休息时间非常的零碎,因此一旦有休息时间,多数圣骑士都会选择好好休息。
      而Kousuke选择放弃休息时间的原因很简单,他只是想要变得更强而已。
      他一下又一下地挥动自己手中的利剑,重复着简单且枯燥的训练内容,可是手中的动作不停,心中的空落感也没有停止,他的耳中似乎又传来了自己偶然间听到的其他圣骑士的议论,关于自己的出身,那些话语就好像是在他耳边说的一样,清晰得不可思议。
      他清楚地明白自己的出身不会为自己带来任何的便利,但也没想到会带来完全相反的效果。
      摆脱自己的出身明明是他最想要的,却偏偏被所有人都注意到。
      到底,是在追求什么?
      即使自己变强,关于出身的标签依然在自己的身上,变强了以后就能够摆脱了么?如果不能,那么为什么要变强呢?
      手上的动作已经重复了上千次,却依然标准,他的手已经麻木,却仍然在进行着同样的动作。
      心里愈发的空落。
      “哟,公子哥。”
      他突然听见有人这么叫他。
      他抬起头想要反驳,却没想到侧方又传来了相同的喊声。
      “哟,公子哥。”
      他恨恨地看向这么叫他的人的方向,刚打算开口,谁料第三个声音又从不同的方向传了过来。
      “哟,公子哥。”
      他难以置信地看去,却没想到那边站着的并非是一个人,而是一堵拥挤的人群。
      他的身体立刻开始了抽痛,全身的痛楚让他无力反驳人群间此起彼伏的叫喊,人群在靠近,就如同酒会上一般,在一点点向着他靠近,一点点将他挖空。
      “……不……”
      他颤抖着唇努力从喉间发出一个单字的音,却被风无情地撕碎在空中,吞没在人群里。
      Kousuke可以想象得到人群涌过来后即将发生的事情。
      可他不愿意去想。
      他只有不住地试着后退,试着让自己只剩下躯壳的身体能够活动,试着去摆脱这样一个可怕的境地。
      疼痛,疑问,恐慌,各种各样的感受引发身体的排异,他腹部传来了痛楚,空气之中甚至开始弥漫起血腥气。
      这不是他想要的,这些不是他想要的。
      可是他想要什么呢?
      他终于能够在疼痛之中找到一点点自己的痕迹,使劲拽着那一点点的痕迹末尾,他回头,转身。
      跌进了一潭深不见底的碧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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