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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撑腰 ...

  •   清晨的天还是刚刚亮,子书府的钟声便响起来了。这代表着众院后辈该去给老夫人请安了。

      请安过后老夫人处餐桌上的早膳也准备好了,众人便一齐按次坐下用早饭。本来身为儿媳的王夫人应该在老夫人身边伺候左右,但因着老夫人一向对府中女眷宽容且自身不喜王夫人,因此一直都是让贴身的林嬷嬷伺候着。

      府中所有主子都聚集在这里,只有四小姐子书玉归例外。老夫人体恤四小姐非在府中长大,作息未必习惯府中规矩,因而特许免了请安,可在自己院子中单独用早膳。

      早膳过后,老夫人将王夫人单独留了下来。

      王夫人给老夫人敬了一杯茶,低眉顺眼道:“不知母亲留我下来有何指教。”

      老夫人冷眼看了看茶杯,却并不伸手去接,一旁林嬷嬷会意,重新沏了一杯茶奉在老夫人手边。

      老夫人这才结果茶杯,用杯盖轻轻撇了撇茶面,对着茶杯喝了一口。

      “老身留你下来自然是有事,出了什么事你这个当家主母不会不知道吧?”

      这么多年待在子书府,王夫人深谙与老夫人的相处之道。她并未直接回答,而是低声道:“是我做事不周全。”

      老夫人冷哼一声,“邵仪,我警告过你。”

      老夫人向来不是寻常宅院里那般婆婆,她一直认为他人的女儿嫁进来,便是自家孩子了,至今她仍然记得并坚持称呼媳妇的闺名。

      王夫人低头,并不辩解,只说了一句:“是。”

      老太太突然发怒,猛拍桌,发出巨大的声响,“那你给我说说,外头的流言和这次的刺客是怎么回事!”

      流言确实是王夫人散播出去的,但她还没有傻到给自己府中招刺客。刺客一事她也还在查,目前还没有眉目。只是她嫁入子书府这么多年,恭顺持家,生儿育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老太婆为了她的宝贝外孙女这么急着质问她,王夫人有些心凉。

      王夫人心里冷冷一笑,心想许多年前不就是如此,这个老太婆的心一直都是偏的,偏向她那不听话的女儿。

      她依旧是那副顺服的表情,冷静道:“是我没有管好下人的嘴,回去我定当查明真相,对多嘴生事之人重罚。”

      老夫人显然还不满意,但她心如明镜,知道再多说也是无意义,也无心以此为借口针对王夫人,只得摆摆手,没好气道:“你去查,刺客的事情要好好查,到底是谁胆敢刺杀子书府的子孙。”

      王夫人行了告退礼:“是。”便离开了。

      林嬷嬷给老夫人顺了顺气,担忧道:“夫人这样厌恶四小姐,以后若是主人不在,四小姐在府上的日子怕是不会好过。”

      老夫人摇摇头,道:“我看雅儿她虽表面温顺,可眼神却分明是个精强有主见的,她不靠子书府生存。”

      林嬷嬷不解道:“那主人为何又要把小姐带回来呢?”

      老夫人闭上眼睛,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我终究是亏欠她太多了,能弥补便弥补一些吧。若她有用的上子书府的地方,子书府可以给她后盾。”还有一些话她没说,那就是她想在生时多看孙女几眼,这算是她的一些私心。

      老夫人站起身,“前些日子得了几匹鲜艳的好料子,你给我拿出来,我要带着去看看雅儿。”

      林嬷嬷立马答:“是。”然后便转身去了库房。

      刚下过雨,空气虽有些寒,却也十分清新,令人头脑一振。这个时节应该还开了一些花,慕容雅儿努力嗅了嗅,嗅到了淡淡的花香。

      今早安定王萧守知差人给慕容雅儿送来两身窄袖劲装和一把长剑,附信一封,说是听闻四小姐酷爱剑法,于是托人找了全城最有名的铁匠打造了这一柄宝剑,又差王府中技艺精湛的绣娘专门缝制了这两身劲装,希望小姐笑纳。

      慕容雅儿掂了掂这把剑,觉得手感还不错。昨晚没收下萧守知的花,今日再不收这剑未免太不给面子,况且东西确实不错,慕容雅儿便决定收下来了。

      她也确实很久没有碰剑了,今日见到如此良剑,忍不住心痒了。

      慕容雅儿飒然一笑,眼神一凌,大声对着一旁如皎道:“这一剑,你可看好了!”

      身体站定,深吸一口气,慕容雅儿手握剑柄,整个人的气势突然凌厉起来,眼神扫过,如烈风刮劲草。

      如皎就站在一旁,看得心不由得一提。突然,一剑既出,长夜降临,半月光辉被薄云遮盖,深蓝的夜空只有几点几乎看不见的小星辰,风一缕一缕吹过,却像是浸泡在凉水一般。凉,整个心都凉得一缩,她感到自己仿佛窒息了一般,就好像下一秒那把剑就会插在她的心口。

      如皎目光呆滞,嘴唇紧闭,仿佛沉浸在另一个世界中。

      小姐还会练剑!如皎很是意外,但更加钦佩她家小姐了。小姐什么都会,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以及大家闺秀的礼节自不必说,待人接物都十分有道,而且又有个性,性格又宽和,如今竟然还会剑术,小姐真是个天赋异禀之人。

      慕容雅儿却没有注意到这边,而是凝神在剑上。她看着剑刃泛着光,锋利无比,再一眼,这钢铁铸成的宝剑下一秒却化成风,飘散得无影无踪。手上分明还有剑的触感,她却看不见手上的剑。

      她抬头,看见的是火光血海,火光摇曳的是浓烈的仇恨,天上的星星都坠落成耀眼的火星,再灼烧一切后暗淡下来,在地面沉寂。

      尽管面前火光冲天,她却感到无比寒冷。她只有一人了,一人在黑夜中吹着寒风,眼看着火焰慢慢将自己的亲人吞噬。就在此时此刻,她感到孤寂和寒冷仿佛本为一体,时间开始波动,她已经不再清楚自身置于和时何地。

      八岁是慕容雅儿生命中的第一个转折点。八岁之前,她出身江湖名门,受父母疼爱,江湖侠义沸腾旺盛,照得她八岁的生命都火红温暖。

      八岁之后,茕茕孑立,各路妖魔鬼怪尽显神通,而她只能努力用幼小无力的双眼企图看破他们陷阱上的伪装,却每每跌落泥潭,狼狈地摸爬滚打。

      可那些不过都是过眼烟云,再惊世骇俗、惊心动魄最后都会归于平凡沉寂,这个世界一批人去了,又有一批人来,还是原本的模样。慕容雅儿不禁迷惘,这一生到底有何意义?

      她闭上双眼,轻轻叹息,不再努力看手上的剑。突然,她的手上再无剑的触感,只摸到从手间吹过的清风。耳边想起前辈去世前的话。

      “雅儿,我受恩于慕容前辈,报恩本是应当,可我还有一事托付。作为报酬,我将这个领袖之位交予你,希望这个位置带来的权力、富贵和声名威望能抵得上你的付出。”

      “什么事?”

      “找到白义。”

      “然后呢?”

      “替我说一句抱歉。”

      “好。”

      经商多年小有成就,她已经攒好银两等待着归隐田园,从此与世无争。可到头来现实却泼下一盆冷水,这一切都是在他的帮助下带来的,她怎么可能脱身事外,独身自由?她终究是离不开这是非,前辈所托付的东西甚重。

      慕容雅儿将满腔情绪灌注在剑上,肆意舞动剑法,剑意如行云流水一般,她感到前所未有地通身畅快。

      手腕灵活翻飞,熟练地做了一个收剑势,慕容雅儿停了下来,浑身大汗淋漓。

      身后传来中气十足的有力声:“好剑法!”

      转身一看,是祖母。

      秦夫人道:“雅儿,我不知你从何而来,但能习得如此剑法,想必你的来历不会简单。”

      “不过,”秦夫人接着说道,“你这功夫还有些不到之处。”

      “不到之处?”慕容雅儿抱拳道:“还请祖母请教。”

      她在观察到祖母手上的老茧时就心知祖母并不简单。于是这些天她传书令属下调查,属下已经传来消息。

      她这祖母本名秦瑶,身出将门,父亲是扶莲国赫赫有名的战神将军,他一辈子只得了秦瑶这么一个女儿,因而便将全部希望寄托于女儿身上,当成儿子悉心培养,一腔热血期望能培养出历史上第一个女将军。

      秦瑶长大跟随父亲在战场上厮杀,对外是将军之子,履历战功,十分得皇帝欣赏。秦瑶知道皇帝其实忌惮她们父子,当她偶然间邂逅年轻的子书家主并产生爱情时便明智地抽身而退,皇帝欣赏她的识时务,也害怕她利用军中威望再起,于是便封她为长公主,赐十里红妆助她风光出嫁。

      人们皆以为秦公子是随他的父亲战死沙场了,其实她已经化身长公主嫁入常云。没有人知道这个长公主为何凭空出现,只知道皇帝将她认为了义妹。

      秦瑶出嫁时已经二十五岁,随父亲练剑已有十五余年,手上早已磨满茧子,剑法也是炉火纯青。

      练剑也是炼心,在子书家四十余年,秦老夫人看透了许多东西,剑道上的造诣已经不亚于江湖上成名已久的前辈。

      秦夫人爽快一笑,浑浊的目光突然前所未有地亮了起来,像是整个人重新回到了青年。

      “我当年也是苦练剑术,可惜这么多年都没有拿起剑,手法已经生疏了。”语气中有许多感慨。

      她没有指点剑术,而是一字一句地说着当年的往事,说了许多。

      慕容雅儿的眼前不再是那个年迈的老人,而是身穿铠甲,眼神坚定的飒爽女子,尽管肌肤已经松弛,眼神的亮光却更明显地说着:我还能大战三百场!

      秦夫人突然叹了一声,道:“雅儿,我知道这朱门中诸多身不由己是你不愿被束缚的,你的过去我不去过问,如今我只是想弥补一个祖母的亏欠。你在这家中,尽可以随心而为,祖母永远是你的支持。”

      慕容雅儿看着面前的秦夫人,心中也叹了口气。自从家中变故,又被雅爷收留,以往的记忆都渐渐淡去,只有仇恨扎根在心中隐隐作痛提醒着她不能忘。她想起父亲与母亲心中都不大会有波澜了,这个意外出现的外祖母,就更像是一个陌路人。

      可她没想到这个祖母竟对她如此宽厚,这令她竟有些为难起来。

      所有人情与交易都好还,唯有真心最难偿还。

      慕容雅儿握住老夫人的手,温声道:“祖母,我不过是一株野草,本就于风吹雨打中长大,从来就无需依靠,因为早已从无依无靠中生存了下来。我知您怜惜我,可我既不会连累子书府,也不需要怜惜。”

      秦夫人听罢不禁落泪,当年是她与老国公愧对女儿,才造成了孙女这些年的失落流离。这本来就难以弥补了,可有一天孙女对她说自己已经足够强大不必庇护了,却让人更加心痛。这种强大本就是在苦难中生长的,而她秦瑶的孙女,本不该经历这些苦难,也不必这样痛苦地成长。

      “孩子,说再多也无用,只会叫你心中无措。祖母只是想告诉你,如今你不是孤身一人,不必所有事情都自己扛。”

      说罢又是叹息。遭遇刺杀和流言这两样事情,若是寻常女儿家遇见早已慌乱不堪,可雅儿却如此淡然处之,想必早就习惯了自己应对。可她究竟是忘了,她的背后还有一个子书府。子书府中的女儿,可以肆意一些。

      “你舅母我已经骂过了,以后这些事情,可以和我说,我替你出头。”

      说罢,看着沉默不言的慕容雅儿又道:“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本事,可找我是最简便有力的方法,你可知晓了?”

      慕容雅儿抬头,对着祖母笑了一下,道:“雅儿知晓了,祖母放心,以后就叫祖母给我撑腰!”

      秦夫人这才笑了,“好孩子,就该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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